十五年的光景,原本萧条的海滨山镇,因为主神教的兴旺发达,而变成了地区的文化中心。当然,在整个世界的人口总数也不足为道的一片荒凉大地上,再繁华的集镇也不会繁华到哪里去。
供奉主神圣像和复苏祭坛的神庙前,是小镇中最拥堵、吵闹的地段。商贩和传教者云集于此,为了各自的生活奔波忙碌着。人群中,一个穿着厚厚芦苇编织成的蓑衣样伪装服的年轻人,显得格外的落寞。从他面前堆放的各种新鲜野味,以及趴在一旁懒洋洋睡大觉的两条“猎狗”来判断,他应该是一个来镇上卖些野味,以此讨生活的猎户。
“小伙子,这山鸡怎么卖?”一个约莫四五十岁,衣着算不上华贵但也十分整洁的中年人,终于驻足在年轻猎人的面前,微微探下身去摆弄了一下用野葡萄藤捆在一起的两只活山鸡。
“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卖野味,不知道你们的行情,您就看着给吧。”小伙子似乎漠不关心的回了一句,而且像是怕光一样,将脸耷拉到看起来像是伪装一样的草帽下。
“嘿,你这人真有意思。”中年人笑了笑,又瞅了瞅一旁的“猎狗”,有些奇怪的皱起了眉头,“哎?你的狗也很有意思嘛,这尾巴,这长毛,还有这爪子,怎么看都像是狼啊?”
“狗就是狗,长得像狼也很正常。”年轻的猎人似乎不太高兴,冷冷的回道。
“啊,不要生气。你卖的猎物都很新鲜,而且看你的样子也很实诚,这样吧,我给这个价,你看怎么样?”中年人蹲下来,伸出了两个手指,在猎人的眼前晃了晃。
“随便你。”猎人也如自己的狗儿们一样,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用脚将山鸡轻轻地踢到了买主的面前。当那个中年人乐滋滋递上银币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这个一身破烂的猎人,竟然穿着一双银光闪亮的护胫战靴。
“小伙子,你以前参过军吗?”接过山鸡来的中年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与这个有点怪异的猎人攀谈了起来,“你瞒不过我的,因为我也曾在军队中服过役。这种护胫战靴,一般是重装骑士才会装备的!你该不会是逃兵吧?”
“逃兵?哼,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仗可打吗?”猎人猛地抬起了头,那双狼一般犀利的眼睛,登时把买野味的中年人惊了一跳,“世界刚刚从毁灭中恢复,没有人会想再重演一场战争,加剧所有人心灵中的伤口。”
“啊,你说得对。”中年人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主神教所宣扬的,伟大的万神之主奥丁陛下可以重新降临到我们的世界上,为我们饱受摧残的大地带来丰饶和富足。”
“哼……”年轻人冷淡的笑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复苏祭坛这些天正在大兴土木,就在这个奇怪的猎人摆摊的大道上,随时都会有搬运土石木料的车辆和劳工经过,当然,还有负责押运的主神教祭司。每当有这样的一批人从他面前走过时,这个仿佛一尊扭曲泥塑的家伙,都会昂起头来,注视片刻。
他仿佛是在等待着某个人。
不过整整一天过去了,他并没有挪动地方,这似乎意味着,他的等待落空了。
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的行人也所剩无几。年轻的猎人还是没有动地方,不经意路过他身旁的人们都以为,这个看起来是外乡人的小伙子,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随着最后一个路人的远去,趴在猎人身旁的白色大“狗”,忽闪了两下尖尖的耳朵,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它们站了起来,呲出怕人的獠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幽绿色的眼睛警觉的四处观察着,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呜鸣。
但凡有点生物学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猎犬,而是如假包换的狼。
“不要着急,我的朋友们。”身上包裹着厚厚一层黄草的年轻人伸手抚摸了一下狼的脖子,“我马上带你们去一个隐蔽的地方,你们好好吃东西,等我回来。”
猎人说完,便站了起来,草草收拢一下卖剩下的猎物,然后引着两只饿狼,走向了小镇外的森林。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猎人,来到了一处破败的老房边。
如果不是某个如天神一样的神秘使者,赋予了他智慧,并因此唤醒了尘封于潜意识最深处的记忆,这个年轻人不会知道这栋老房就是自己的家。可从眼前荒草丛生,门扉破落的情况看,这里至少有两三年没有住人了。
“哟,世界真是小呢,没想到又碰到你了!”一个有点酒意微醺的中年人从猎人的背后经过,突然驻足与他打招呼道。原来这个家伙就是早间在神庙外的大道上,从他手中买山鸡的人。
“晚上好。”猎人爱答不理的回了一句话,继续望着老房出神。
“怎么,你和这一家人有亲戚关系吗?”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这个明显性格外向的中年人也没看对方的表情,就这么询问了起来。
“没什么关系。”猎人继续用冷淡得让人觉得无聊的声调回答道。
“没有关系最好了。”中年人打了个酒嗝,满意的抚了抚肚子,“哎呀,你的山鸡还真是不错,话说现在山里面野兽闹得凶,猎人这一行难做的很,而家禽家畜又很难养活。看你的猎获就知道你一定是个中高手。小伙子,好好干,将来你一定能过得不错!要是愿意的话,就在我们小镇上讨个老婆,安下家来吧。”
“为什么与他们没关系最好了?”年轻人没有理会那些虚夸的废话,突然问出了一个让中年人愣了一下神的问题。
“那还用问吗?这一家夫妻所生的三个孩子,个个都有些来历。”中年人神秘的凑到了猎人的耳边,“你虽然是外乡人,但大概也听说过,十几年前,魔狼芬里尔的转世被烧死在奥丁神像前了吧?那个转世的妖怪,就是他们家的第一个孩子,而且听说出生不几天,就被野狼叼到了山里,七八年后我们见到他时,早已不成人形了。”
“那另外两个孩子呢?还有,那对夫妻现在在哪里?”年轻人似乎对魔狼转世的故事并不感兴趣,而是接着问了下去。
“嗨,别提了。也许是因为生育魔狼转世而触怒了残存的神族,*年以前吧,这家的男人就被一次山洪冲进了峡湾,没有了踪迹。大约三年前,那个可怜的女人也过世了,而他们剩下的那一双儿女,被主神教的祭司们收养,现在应该也有十六岁了吧?”
“主神教收养他们做什么?他们不是等同于魔狼的弟妹吗?”
“不不不,你错了。他们可不是芬里尔弟妹的化身,而据说,有望成为继承亚萨园神祗地位的圣子和圣女。当然了,我也觉得这不可思议,大概是上天对这家人做出的一种补偿吧,只可惜,那对夫妇是看不到这一天喽。”中年人连连打起嗝,酒气冲了上来,不得不打断了谈话,“对不住啦,你愿意看就再看一会儿吧,我得回家去了。主神复活祭还有三天就要举行了,我必须保证祭坛的建设完全按照祭司们的意愿完成。否则的话,我可是要被处以火刑的!”
“原来你是祭坛的工程师。那么你知道那对所谓的圣子和圣女,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年轻人一改冷漠的态度,继续追问道。
“他们当然是在主神教的教士居所,那个地方我也没去过,不过据说在好几十公里之外呢。”急着回家的中年人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寡言少语的年轻人,会突然对这些事情如此感兴趣,“要是你想见他们的话,那要等到主神复活祭的第七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他们才可以登场呢。”
“哦?那么献圣火是在哪一天呢?”
“具体的仪式我也不清楚,但是,十二位圣火祭司都已经就绪,而且其中还有一位独一无二的女法师呢!好了好了,你要想知道更多事情,可以等到复活祭的当天来礼拜嘛!反正现在那里戒备森严,你是根本进不去的。”
说完这话,步履变得有点蹒跚的中年人便摆了摆手,向着家的方向离开了。而看上去有点阴阴的年轻猎手,在两眼直勾勾的瞪了那间老房半天后,突然在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有些?人的恶笑:“对不起了,我从未谋面的弟弟妹妹,看起来,轮不到你们登场,复活祭就要成为这个世界上人们的梦魇了呢!”
一只有些沧桑的手,狠狠地剥去了罩在外面的芦苇蓑衣,银色的歌德战甲,映着月光,沐浴在了夜风中。脸的轮廓已经有些狼的瘦长形状的年轻人,从背囊中取出了一顶牛角状的卓越头盔,而后将一个四次元魔方内隐藏的重型木棍武器掏了出来,在双手中掂了掂。
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了狼群的吼叫,洒着冷光的满月之下,银盔银甲的战士,随着一道扭曲的光影,化身成一头生着獠牙利爪的巨狼。
芬里尔回来了。随之而来的同样是憎恨、毁灭和恐惧,不同的是,魔狼的化身,这一次要带来救赎——当然,并不一定是对所有人的救赎。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名字,那属于火山女神的名讳,彤达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