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龙筱探出头朝外看去。
小葵放下碗,挤出半截身子道:“三小姐,这烟火好像是宫外放的。”
烟火呼啸而过,耳边回声荡漾,龙筱压根听不见小葵在说些什么,她出神的望着不断冲天的烟火,一朵美过一朵,每一朵,似乎都像是为她绽放。
定远侯府
院子里,沈炼兄弟手执火折子又点燃了一排摆好的烟火,沈追捂着耳朵喊道:“够了够了,今年放的够多,沈炼你再不停手,可扰的娘心悸难睡了!”
——“孩子性情,这么大了还是不改。”长廊上,沈啸天搂着身旁的夫人恼道,“大燕律法,每逢大节,三品以上的官员府上才可燃放烟花。今天就算是元宵节,可淑妃产女未产子,皇上连元宵家宴都没提半句,宫里宫外也没什么值得燃放烟火大庆的…咱们定远侯府倒好,放的比哪一年都多…真是…”沈啸天不住的摇着头叹息道,“让我这个侯爷无话可说。”
花银看着满天的绚烂倒是挺欢喜,“我觉得挺好,城里百姓该是都等着看烟火呢。”
“沈炼,沈炼!”沈追扯着嗓门喊着弟弟的名字,“小霸王,你玩够了没有?”
沈炼点燃最后一支烟火,嘴角扬起道:“放完才够,人人都等着看,就得来个痛快才是,咱们放的尽兴,大伙儿看的满意。”
牡丹花样的大朵烟花冲上九霄之巅,似有揽月逐日之势。沈炼的黑眸里映着那朵牡丹,注视着她绽开最亮的花瓣,再散落着缓缓暗下…
喧闹的夜晚骤然沉寂,只剩下鼻尖辛辣的火药气息。沈炼流连着刚刚的美好,心里怅然若失。
苍都,皇宫,锦绣宫。
烛火摇曳出靡丽之感,锦绣宫熏香的熟悉气味让宣离帝顿感归家的惬意,这个元宵夜让风尘仆仆的帝王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累乏,他只想好好歇息。宣离帝闭目斜躺在软榻上,像是睡了过去。瑛贵妃抚着宣离帝身上披着的貂绒软毯,口中轻哼着没有调子的音律,也不与宣离帝撒娇闲聊,一副慵慵懒懒的家常模样。
宣离帝小憩了半个时辰,耳边隐隐听见烟火燃放的声响,睁眼幽幽道:“什么时辰了?”
守着的翠儿看了眼窗外,低声应道:“回皇上的话,快到戌时了。”
“朕就想歇会儿,怎么一歇就睡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叫醒朕?”宣离帝看向面容平静的瑛贵妃。
瑛贵妃嗔怒道:“做皇上的女人真是难,让皇上好好歇着也是错?要是臣妾真把皇上叫醒,是不是又得被治上一罪?”
宣离帝无可奈何的支起身子,搂住她的酥肩宠溺道:“朕哪里有要治你罪的意思?”
瑛贵妃媚眼垂下溢出委屈,伏在宣离帝的心口嘤嘤道:“您出了长春宫就直往臣妾这里来,一定是长春宫的人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听了旁人的谗言,要拿臣妾问责吧?”
宣离帝见她难得委屈,也是觉得有趣,摸了摸青色的下巴道:“朕不过是多日没有见瑛儿,心里挂念着才过来看你,不过被瑛儿这么一提醒…朕倒是想起旁人说的话…”
瑛贵妃眼圈一红,手心轻捶着宣离帝的肩膀恼道:“淑妃产女,您是要惩治臣妾去讨好龙家的人么?当年臣妾生容若的时候,可也是差点丢了命的。”
宣离帝大手抚摸着她的背,薄唇微张道:“淑妃母女平安,哪有什么人需要被惩治,你啊,想多了。”
瑛贵妃抿唇偷笑,可媚眼里的委屈还是微毫不减,托腮凝视着宣离帝深邃的眼睛,正要开口又被宣离帝的眼神制止,宣离帝扳正她酥软的身子,咳了声道:“朕虽然不惩治你,但你此举也的确有些过了。淑妃怎么说也是龙戎的长女,她要真是难产致死…你让朕如何向龙家解释?淑妃身体娇弱,只差一点就真的香消玉殒…”
瑛贵妃垂下眼睑揉着宣离帝的襟带,“臣妾哪里知道…这不还有两个月才生么…臣妾只当淑妃不过是肚子疼求个太医过去以示娇贵,过往孕中的妃嫔也惯用这样的伎俩,皇上又不是没见过…臣妾旧疾犯了…还以为淑妃没什么大碍,这才…”瑛贵妃适时的攀附上宣离帝的肩头,皓齿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呵气如兰,“皇上,臣妾知错,还求皇上恕罪,恕罪呐…”
宣离帝被她热乎乎的气息挠的痒痒,低声笑着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深目看着她酷似某人的脸廓,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
瑛贵妃炙热的回应着他的深吻,见宣离帝喘息声渐渐起来,忽的闪开身子,宣离帝有些不乐意,伸手去解她的领口,瑛贵妃灵巧的避开,攥住宣离帝的指尖,娇声道:“皇上,臣妾有事禀告。”
——“你说,快说。”宣离帝有些急不可耐的催促着。
瑛贵妃嗔嗔的哼了声,“有人告了臣妾的不是,臣妾…也要告别人一状。”
“哦?”宣离帝眉心一动,“你说。”
瑛贵妃端直身体道:“定远侯府,沈家!”
宣离帝滚热的身子渐渐凉下,挥开衣襟沉默不语。瑛贵妃没有察觉到宣离帝的反应,恃宠继续道:“长春宫的本事可不小,宫里找不到太医,竟想了法子溜出宫去,那个龙三小姐…寻到了定远侯府。咱们的苍都小霸王沈炼带着他娘亲子夜入宫…凭的就是皇上您赏赐给他的那块金督令牌。”
瑛贵妃说的愈发忿忿不满,语气也抬高了不少,“皇上,你对沈炼的赏识,倒是越加纵容这个小霸王。后宫是什么地方?也是他们母子可以随意进出的?沈家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皇上要是不加以克制,他日沈炼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大祸来…沈炼惯是嚣张臣妾也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回…怎么连沈夫人也跟着儿子犯迷糊…皇上可得要好好惩治那个沈炼,收回他手里的金督令牌...”
——“你说够了?”宣离帝阴沉发声。
瑛贵妃昂起颈脖,“还不止!沈夫人带着宫外的大夫给淑妃接生,这是嘲弄太医院没人了么?淑妃是皇上的女人,皇嗣出生也要靠沈家出手…”
——“够了!”宣离帝挥袖呵斥道。
瑛贵妃身子一个哆嗦,眨了眨迷茫的眼睛,“皇上,臣妾说错了什么?”
“你又说对了什么?”宣离帝愤愤起身,抓起茶几上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蠢女人!朕都说了可以不惩治你扣留太医,差点害淑妃母女殒命之罪。朕之所以可以不追究你犯下的大错,也是因为淑妃母女平安,朕想着大事化小就饶过你这次。淑妃为什么可以逃过这一劫?还不是定远侯沈家出手相助!宫中人人忌惮你瑛贵妃的跋扈,无人敢去帮淑妃,要是连沈家也不出手,淑妃必死!你是嫌朕的烦心事还不够多么?”
宣离帝抬起瑛贵妃颤抖的下巴,狠狠逼视着她闪烁的眸子,咬牙道:“沈家替你避过这一劫,你不对人家沈夫人感激涕零,还要告沈家一状?你是有多蠢?”
——“皇上…”瑛贵妃含着眼泪哭喊着,“您说过不会责罚臣妾的…”
“朕是说过。”宣离帝冷冷道,“可你刚刚所说的话,让朕觉得心寒。”
瑛贵妃看着宣离帝冷漠的深目,终于开始有些惊恐,伸手环抱住宣离帝的腰身,手心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脊背,“皇上,臣妾知错,臣妾知错了…皇上就当瑛儿蠢笨失言,原谅臣妾这一次…”
宣离帝薄情的扳开她扣着的手指,走出去几步道:“你确实蠢笨极了。朕累了,今晚朕到别处去,你自己反省思过,好自为之。”
——“皇上!皇上…”瑛贵妃呼喊了几声,看着宣离帝头也不回的背影无力的瘫在了软榻上,“皇上…”
屋门被宣离帝负手狠狠关上,声响震的房梁上悬着的琉璃铃铛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仿若在耻笑着这个愚蠢的女人。
翠儿伸手去扶主子,瑛贵妃瞪着大眼无助的看着翠儿,口中喃喃道:“本宫说错了什么?皇上这就转身走了…”
翠儿低下头怯怯道:“娘娘…好像就说了沈炼和沈夫人的不是…皇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奴婢也不知道为何…”
——“沈炼…沈夫人…”瑛贵妃木讷的重复道,“本宫在皇上耳边说沈炼的不是也不是头一回了…哪里见过他这样对本宫…”
翠儿眼睛微亮,半张着嘴欲言又止,瑛贵妃看出她藏着话,眸子闪着怒火道:“有什么藏着憋着的,都统统说出来!你是觉得本宫还不够委屈么?”
翠儿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道:“娘娘…您是说惯了沈炼的不是…可…”翠儿身子骨不禁哆嗦了下,“可…要是奴婢没有记错,沈夫人…是头一次吧…”
翠儿话语才落,瑛贵妃忽的周身泛起了刺骨的寒意——“沈夫人…”瑛贵妃眼前浮现出这个孱弱温婉的侯府贵妇,她进出皇宫的次数比起其他贵妇算是少之又少,瑛贵妃甚至有些记不起这个沈夫人的模样,杏眼?梢眼?肤白?肤黑?身姿若柳?丰润婀娜?……
唐瑛忽然觉得头痛的很,双手按住太阳穴露出痛苦之色。
——“娘娘,您没事吧?”翠儿扶住她的身子。
“翠儿。”唐瑛按住翠儿的手,“本宫不记得沈夫人的模样,她…是哪一位夫人?姓什么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