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下,手机被挂断。
审判庭上,男人侃侃而谈。
而在医院里,唐安晴却怔怔地拿着手机说不出话。
夏冰到的时候,唐安晴已经换好了衣服,瞧见她出现的时候,便立刻抓着她的手,“你来的正好,我们离开这。”
“你现在和聂鑫辰住在哪?有没有隐蔽些的房子,我想搬过去住一段时间……”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夏冰往外走,连同夏冰手里提着的水果都不曾放下,怎么来又怎么被拿了回去偿。
夏冰一脸不解,直到被她拉到电梯里,才狐疑地反拽住唐安晴的肩。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找地方呆着,学长呢。他知道你这么任性么?”
“还有,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结婚了,又丈夫有家庭,还有宝宝。晴晴,咱们不是孩子了呀。”
唐安晴骤然僵在原地。
她只用力摇头,神色也有些焦急。
好在夏冰总算是了解她,见此情景并没有放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是逼着她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么坚决的要离开医院。学长知道了该怎么办……”
“不要让他知道!”
唐安晴缩了缩鼻子,终于冷静下来。
她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纷乱的心绪也渐渐理清,“总之我现在不能回去,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宝宝,都不能回到梁家。”
“学长他……我至今看不透他。”
唐安晴想起自己最开始与梁琛相识时,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可控。
可她依然被他迷住,不知从何时起眼里心里便只是他的影子。
唐安晴站在电梯角落里,脸色仍有些苍白。可那瘦弱的身躯却挺得直直的,背靠着电梯,眼神格外坚定。
“他其实对我很好,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
“他模样生得好,多金又有能力,偏偏还对人那样体贴。”
唐安晴笑了笑,不知怎么的,总让人瞧出了一股苦涩的意味。
夏冰跟着沉默下来。
她主动领着唐安晴往停车场走,“我开了聂鑫辰的车,先上去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呆着。”
“嗯……”
唐安晴咬着唇跟在她身侧,惶惶不安的模样,看着便让人心生不忍。
好在,坐上车之后,她总算镇静了些。
车内流泄出淡淡的音乐,男歌手充满磁性的嗓音缓缓窜到耳朵里,渐渐的让人心绪平静。
“学长既是待你这样好,为什么还担心?”
唐安晴摇摇头,唇角扯开一个清浅的弧度。
她知道,自己的苦涩情绪,已然溢到了表面。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唐安晴不想承认,哪怕没有莫柔今天的一番话,没有昨夜那场意外,自己心底也始终惶惶不安,“学长太好了。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跟我结婚?为什么、要对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那么好?”
她当时怎么也想不透,曾有段时间沉溺于男人的温柔里不可自拔,像陷入了蜜罐子里一样。
后来突然醒悟,原来所有的好,都另有深意。
夏冰皱了皱眉,心里“咯噔”了下。
“我想学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既然你想自己呆着,那暂时就先在这里住几天,等你想通了再联系他。”
她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很大的原因的是已经知道梁琛的所作所为。
从聂家开始,到以往为了赢官司曾使过的手段。
甚至邻城尹家的分崩离析,也有梁琛的影子。
那个红城大学律师系所有学弟学妹心中的偶像,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光鲜。
“梁琛,是一个有秘密的人。”
聂鑫辰说,他父亲最后说了许多,关于梁琛的却只提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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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她站在旁边,抬起头的时候便只瞧见上边有些破旧的建筑物。
夏冰率先走了过去,走在有些老旧的走廊里。
“这里挺安静的,前段时间我们俩过来看过,本来想租在这里,但他实习的地方距离太远。最后只能作罢。”
“我爸妈一个朋友的房子,他们平时不怎么在家。之前给我留的那间房还空着,你暂时可以住在这里。”
夏冰将钥匙交给了她,又主动将她领到房间里。
很小,但阳光仍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阳台上没有人理会的多肉植物,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仍顽强生长着。
唐安晴靠近,从窗台往下看。
“楼下是个小花圃,以前那位阿姨在的时候经常打理,现在荒废了。”
她摇摇头,盯着旁边的花花草草,许久的静默着,“没有,郁郁葱葱的,挺好看。”
夏冰也不多劝她,她最明白的道理,便是情侣之间的事,旁的人插不上手。
唐安晴和梁琛如何相遇、因何结婚、她如今又为何要离开。
夏冰一概不知。
她唯一能确认的,不过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而已。
“晴晴,这里挺偏僻的,虽然还算安全,但买菜要走一个站到那边的超市。你学校的衣服我下午收拾了帮你送过来。”
“若是想自个呆着就好好静一静,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多考虑。”
唐安晴点点头,已经开始打扫起来。
夏冰见状并未多说什么,看了看腕表径直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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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审判,比想象的更要顺利一些。
为霍启正辩护的周律师只以为他自己赢定了,本就没有精心准备,如今对上梁琛,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法官很快宣判,霍霖深当庭释放,具体赔偿协议也很快达成共识。
他瞧了一眼时间,不自觉蹙了眉。
“哥。”
朝外头走的时候,旁听席上许欢喊住了他。
梁琛回头,便只瞧见那张与记忆里一样清秀迷人的面庞。如今正因为霍霖深的释放而布满笑容,“哥,谢谢。”
他垂眸,脚步只微顿了两秒,“兄妹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许欢笑了笑本想说什么,“家里备好了饭菜,我想邀请你和小嫂子一块过去。哥你意下如何?”
话刚说完,男人便已经走远。
只是这话入了耳的时候,梁琛仍停留了几秒。
“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他此刻正心神不宁,说不上的奇怪心思在心底涌动。心脏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戳了下,因为某种莫名的事情而担忧。
快要上车时,骤然想起刚刚的电话。
正好要开庭,女孩选了个不太合适的时间拨过来。
梁琛忆起了自己说过的话,浓眉不自觉蹙了蹙。
“嘟嘟嘟。”
手机里传来急促的声响,下一刻,便听见公式化的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出事了!”
他正好发动车子准备离开,便就瞧着身后一阵慌乱。
霍霖深从里面奔出来,动作迅雷不及掩耳。
他透过后视镜,还瞧见了那十分慌张的许欢。
“怎么回事?”
“渊渊她……”
小姑娘失踪了。
梁琛只得按下心里纷乱的思绪,开车往孩子的学校里去。
不知怎的,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当在路口选择左转了的时候,便像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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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唐安晴拿着夏冰给自己的手机,久久难以入睡。
她如今正处在陌生的环境、四下去看,连身处的所有东西,包括空气都是陌生的。
这里没有装网线,她也没有心思上网看新闻。那些纷乱的思绪,也仿佛被隔绝开来。便寻了一本书,在灯光下静心阅读。
外头星光点点,却隔着窗户都能感觉到肆虐的寒风。
终究是老房子,哪怕关紧了窗户,她都还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冷风吹进来。
于是轻叹,爬到床上。
忍不住的将身子蜷缩起来,那样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
等到大雨终于落下,唐安晴这才仰起头,瞧着被冷风吹得摇晃的树,心道。
冬天终于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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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不少时间,霍霖深才将小姑娘带出来。
中间发生的插曲太多,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有那么一瞬间,许欢差点以为霍霖深死了。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便好似崩溃了一样。
梁琛后来想起这一幕,却发觉自己在瞧见她哭泣的时候,心里的情绪原来那样复杂。
可除去复杂之外,却又只默默站在一旁,什么都没做。
甚至,不会因为她终于失去了霍霖深而感到庆幸。
“铃铃铃。”
手机响起。
他脱下外套,甩去一身疲惫走到车子里。
“老大,是我。卓洋。”
“嗯。”
“你在哪?”
梁琛扫了一眼渐渐散开的人群和身后已然熄灭的大火,冷声道,“小丫头的学校,正准备离开。”
“您最好赶紧回来一趟……小嫂子她,不见了。”
车厢内气氛骤起变化。
那修长的手指随意将手机扔在一旁,便迅速握紧方向盘朝远处驶去。
车速很快,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只恍若一道流行划过。那深沉的面色仿佛风雨欲来,一下子便要连人的情绪也一块吞没。
“我们一直没接到消息,到今天中午才知道。小嫂子原来从昨晚开始就住到了医院。”
“说是昨天晚餐吃的什么东西差点导致流产,夫人在这边守了整晚,直到凌晨确认母子都没事才离开。”
一路上,他脑海里都闪着这几句话。
卓洋是有些自责的,而在他旁边,偶尔还能听见石磊急切的声音。
没人知道唐安晴去了哪里。
男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提前得到风声的记者还守在门外,只等着采访他今天赢了官司之后的感想。
“梁律师,给我们说说吧?”
“是啊,总之霍家小千金也已经被成功营救,您趁此机会正好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
“梁律师……”
自然有人发觉了他阴沉的脸色。
然而他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实在太深入人心,以至于没有人会觉得他会拒绝。
知道那道瘦削的身影停在电梯旁。
“滚。”
声音不大,可男人眸色森冷,说不出的阴暗晦涩,让人背脊生寒。
有人大着胆子开口,“梁律师今儿这是怎么了,赢了官司还不开心。难道是另有隐情?”
“不想死,就滚远点。”
他漠然甩下这句话按着电梯走上去。
记者们都站在电梯外,各自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上前。
直到几秒之后,才有人咕哝出声,“这还是梁律师么,怎么这么大脾气。”
“就是啊,是不是吃炸药啦……”
“算了算了,一看他就是有事要办,咱们先走吧。惹恼了这种人咱们也没好果子吃。”
“滴”!
电梯停下。
男人阴沉着脸走到病房。
石磊满脸焦急,“没道理的,小嫂子还住院,没道理自己跑了啊。”
“如果不是自己跑了,难道在这里还能被人绑架不成?你们也看看这里哪有被绑架的痕迹?监控也都瞧过了,她就是自己走出去的。”
唐安晴离开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在夏冰离开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独自走到医院外。
从监控上,只能知道夏冰是最后见过她的,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两边起了争执。
一时间又没有任何头绪。
直到石磊眼尖发现梁琛出现在病房,这才住了嘴。
“老大到了,看怎么办吧。小嫂子总是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应该不会跑太远,老大你想想她可能会去哪?”
男人一径瞧着空空如也的病床,瞧见旁边摆放着的空碗。
等了许久,他忽地转身往外走。
“去哪?”
卓洋连忙跟上,刚走几步却又被他叫住,“报警吧,一个小时之内,把她找出来。”
“是。”
“不过,你去哪?”
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石磊凑了过来,“我们怎么办?真报警?”
“老大让报,就报!”
石磊讷讷点了头。
自然,以梁琛在红城的声誉,加之今天他刚赢下的那场官司。于是在报警之后的一个小时,几乎大街小巷都布满了警察。
唐安晴全然不知。
她好似没有瞧见外头的风雨,便只默默缩在小小的房间里。
手机闪烁了下。
“喂夏冰?”
这只手机是夏冰刚刚才给她的,上头只有她的电话。
然而等了半晌,里面却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息。
唐安晴眨了眨眼,还以为是她打错。
“看来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她僵在原地。
恍惚间,听见男人低低哑哑的声音,“出来开门。”
“唐安晴,我只给你十秒钟。”
电话里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阴森,她看了看陌生的房间,心脏“扑通扑通”的加快了速度。
唐安晴还在犹豫,或者说正慌张无措地在想法子。
只是下一刻,男人的音节一字一顿,像被什么东西摩擦过一样。
“十。”
“九……”
“三。”
“二。”
梁琛眯了眯眼,瞧着面前岿然不动的房门,脸色忽然就沉了下去。
他等了半晌,终于将手机收起来。
那被阴冷覆盖了的面容看起来格外恐怖,所有人的情绪都在瞬间被挑起。
他第一次发觉,那一向乖巧的小女人,竟会有这般胆大包天的时候。
于是薄唇轻启,吐出最后一个字眼。
“一。”
话音落下的下一刻,房门便被男人撬开。
唐安晴呆呆站在不远处,手里举着棍子,呆呆望着那跨过破烂的大门长驱直入的男人。
屋外大雨滂沱。
她连客厅里的灯都没有开,只有那小小的房间里遗落的淡淡光线将来人的脸照亮。
湿淋淋的发垂落在男人额上,遮住了半张脸的同时,更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狠厉。
而那雨水,还顺着发梢往下掉,先滑到鼻尖、再到紧抿的唇、再到下颌……
“啪嗒”一下。
掉落在地面。
唐安晴尖叫出声,反射性往后退,手里拿着的棍子更是没有任何预料地朝他挥去。
没有她想象中的怒吼和反抗。
梁琛仍站在原地,哪怕被她重重敲了一记在肩膀,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室内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
隔壁邻居热心,听见她的尖叫之后还打开门开了一眼,“小姑娘,怎么了?”
“这男人谁啊?你认不认识?”
她点点头,而后又忙不迭地摇头,“我、我不认识他。”
唐安晴扔下棍子便往邻居那边跑,迅速地躲藏在那对老夫妻身后,“他突然跑出来吓到了我,叔叔阿姨,我真的不认识他。”
她无非想着保护自己。
此时的梁琛模样实在太可怕,别说阴沉沉的脸色,单单他此刻全身湿透又还笔挺站在原地的模样,便足以让人害怕。
老夫妻护着唐安晴往后退了退,两人还偷偷商量起来。
“老伴,还是报警吧。”
“瞧这人人高马大的,我们打不过啊。”
唐安晴自然是听见这些,可那未曾平复的心绪,终究让她选择了当鸵鸟。
这对老夫妻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哪怕是讨论压低了声音,却也足够梁琛听见。
可从头至尾,他都只站在原地,除了在唐安晴逃到对面时转过了身子,便再没有动静。
她心里涌起莫名的酸楚。
好在,这对老夫妻很快便将她拉到了房间里,一边给她端茶递水一边询问经过。
唐安晴咬着唇摇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约莫也猜到了些。便偷偷打开门出去看……
“哎,他走了?”
“啊?这么快。”
唐安晴隔着房门,瞧着对面空荡荡的小客厅,一时间心里酸涩之意更甚。
她仿佛能感觉到空气里透着的些许阴霾,像要将她压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