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菩提道里秋月圆(下)(1/1)

代掌门洞府内,洛长风和莫道相对而坐,曲水并未流觞,只是简单饮了些茶水。天星暗淡无光,洞内烛火静燃。

两人并肩共事数年,愈发熟络,情似同门。况且洛长风与天机老人早就相识,如今和年轻的莫道相交,知己知彼,分寸自然拿捏得当。而莫道也渐渐对洛长风的胸怀德行深感敬佩,再加上比肩天下双璧的修为杀力和运筹帷幄的镇静智慧,洛长风在莫道心里的地位,已不输天九刃。

“我还是想见一见那个人。”洛长风三年间不止一次提过被天九刃囚困在万法殿断崖下水帘洞内的落魄者。青萍峰上自然门禁地,洛长风即使是神引境修为,也妄想擅闯。如无莫道相助,想见帝无泪难如登天。

洛长风看着莫道,神色认真且坚定。

莫道默不作声,沉思一会儿才道:“这次是试探,还是真心?”

洛长风无奈道:“每次都是真心,只是你不愿出手相助,不得已才成了试探。”

莫道说道:“为何一直执着此事?”

洛长风道:“我说过,我与那人是旧识。甚至可以说是同乡,我们一同入世,分道扬镳数年音讯全无,没曾想他落得了这个下场,被天九兄囚禁于此,我想知道缘由。”

莫道不敢轻易违背天九刃的意愿,何况他对洛长风的说辞依然半信半疑。虽敬重眼前这位代掌门,可其来历不明神秘莫测的背景,仍让他心有芥蒂。

凭空出现又如此耀眼,不可能查无踪迹。

莫道说道:“知道缘由后如何?你也瞧见了,师兄伤了那人,剥离了五部蕴含神通的图录,借机闭关悟道。两人如今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你们即是旧识同乡,难道还打算偷梁换柱,将那人救出吗?或者,你会为旧识报仇,与师兄为敌?”

洛长风抿了口水,低头沉默不语。

莫道的谨慎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说服此人相助已无可能,但强闯禁地又无十全把握。何况天九刃出关时日无定,这事儿拖得越久,愈发困难。洛长风长叹一声:“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莫道露出些许兴致:“哦?我洗耳恭听。”

“在我故乡,我曾认识一位天机老人,名唤莫天机。此人身怀一件神兵,叫做天机盘,可空间传送,也能跨越时间河流!”洛长风深深看了莫道一眼,果然察觉后者神色微变,然后满脸骇然……

……

中秋团圆之夜。

暮凉城菩提道里的十分铺子,热闹非凡。

自暮凉城落地之日迄今,菩提书院守城已有七载光阴,不长也不短。除了这些年陆续归来的百姓携家带口,大多菩提书院中人都是孑然一身。或有兄弟姊妹并肩作战者,极为稀少。或有落地生根喜结连理者,也并不多。这就造成了酒铺里眼前盛景,鳏寡孤独者汇聚于此,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便在人来人往和喧闹声里,一个浑身宽大黑袍,内衬墨蓝衫,满脸胡茬,双眸深邃,却带着斗笠的落魄男子走了进来。

没人察觉到他,因为他本就是众多酒客里不起眼的角色。何况今夜乃中秋节,能来到酒铺喝酒的,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举杯邀明月,胜似一家亲。

斗笠男子略微打量着酒铺内,然后朝楼上走去,择了一个桌子坐了下来。

有伙计上前伺候,斗笠男子笑了笑,看着同桌对面坐着的佝偻独臂人,说道:“天下剑术魁首,能请我喝杯酒吗?”

百年身的离落抬起略显倦意的眼睛,瞧了斗笠男子一眼。而此时,斗笠男子也是缓缓抬起头。

……

从离落那里讨了几杯酒,斗笠男子离开十分铺子,刚走到门口,便察觉到什么,纵身一跃上了楼顶。

原来老掌柜酒招旗在此对影成三人。

斗笠男子深深鞠了一躬,酒招旗醉眼萎靡,有些讶异却也有些惊喜,随手将手中酒坛丢了过去,斗笠男子接着,然后双手抱探,对月痛饮。

“托你的福,这座暮凉城如今固若金汤。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吧,老头子今晚不孤单,约了天刀和铁冷呢。”

斗笠男子抹了抹嘴角,送还酒坛,再别一礼。

照理说如今天下稍安,都是此人一人之功。况且当年一战,眼前人于老掌柜也有救命之恩,可此时此刻,老掌柜没觉得任何不妥,坦然又受了这一礼,也是奇哉怪哉。似乎全然没把这个‘天下第一人’和莫大天功与当年恩情当回事儿一样。

……

斗笠男子的身法鬼神莫测,在这暮凉城菩提道内来无影去无踪,如入无人之境。

一阵风浮掠而过,他出现在城外那片青石碑林前,天上皎皎月,人间千里坟。斗笠男子粗糙的手轻抚着一座半身高的石碑,碑面镌刻四字‘想回书院’,碑前还有些新鲜的祭品,常有人扫,没有积雪,都是小丫头生前最喜爱的吃食。

斗笠男子面色温柔和蔼,脑海中浮现当年风雪银城拜师的画面,不自觉喃喃自语:“为师有亏于你啊!”

竟似痴人!

……

看过松灵韵的长辞书后,斗笠男子来到一处小院门前。

依稀能听到院落里的声音,有江满楼夫妇携子,有南宫九和柳十三师兄妹,还有安红豆母女。至于那位江家新任的账房先生,则早早去了剑气道团聚。

男子屏蔽了自己的气息,以他的修为,若不愿暴露行踪,院落里的众人是决然察觉不到的。

掌心凭空浮现一坛酒。隔空取物的本领,数十年前他便学会,不值一提。

斗笠男子在紧闭的院门前,依着朱红墙柱,靠了下来。人都说梁上君子,他如今是花前月下雪落门前君子。摘掉斗笠,闭上双眼,心满意足。偷听着院落里的欢声笑语,男子思念如潮,露出久违的笑容。

“净天下何其难也?”

“其实当年要我做什么天下共主的时候,本家主内心是拒绝的。”

“为什么?因为非我所长啊……”

“若不是手足情深,想着为长风肩挑天下分担些责任,那君泽玉便是跪在本家主面前,也不理睬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