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因着去年闰了九月,所以导致过年过的迟,这些等等一系列原因加在一块儿,导致各大中小学今年开学开得都挺晚。一个寒假掰掰手指算一算得有三十多天,直把一群熊孩子的心都给玩野了。
等到好不容易让这么些孩子收回了心,再看一看日子,整个三月都已经去了一大半。安瑞心不在焉地写完老师留下的课后作业,然后将摆在自己桌子上的挂历拉过来看了看,过了一会儿,随手在末尾的一个日子上画了一个圈。
从房间里出来,下了楼,安瑞扫了一眼正在收拾餐桌的佣人,随口问道:“我爸呢?今天又不回来吃饭?”
佣人放下手里的活计,朝着安瑞笑了笑道:“安先生带着周小姐去参加了一个慈善晚会,估计是要晚点才能回来了。”
这里的佣人都聪明的很,知道他这个安家的正牌继承人并不多么待见这个新的“安太太”,当着他的面的时候,只管叫着“周小姐”,“太太”两个字是提都不会提的。
安瑞点了点头,坐到了餐桌旁,有些意兴阑珊的:“既然就我一个人,你也别这么忙活了。我的口味你也是知道的,简单炒两个菜就行了。”
“好的。”佣人点了点头,帮着安瑞把碗筷摆好,然后赶紧到厨房忙活去了。
菜是简单的家常菜,一盘土豆丝,一盘番茄炒鸡蛋,再做了一盆子紫菜汤。安瑞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心情这才稍好了些。
吃完晚饭时间还不到七点半,想了一会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起座机给谢家打了个电话。
那头接电话的是谢澄,嘴巴里像是裹了饭,说话的声音都含含糊糊的。
“我说,大宝,你能把你嘴里的东西嚼了咽下去再给我说话么?”安瑞在这边漫不经心地绕着电话线,声音冷冷清清的,“唾沫横飞的你也不嫌恶心呢?”
那头谢澄被安瑞虐惯了倒也不生气,使劲儿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舒服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嗝,然后这才懒洋洋地道:“小爷乐意!就恶心你了,怎么着吧?”
安瑞“啧”了一声,也不准备继续跟谢澄呛声,直接问道:“小舅现在在家么?”
“我爸?”谢澄道,“在家倒是在家,不过我刚才看着他抱着一摞文件进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谢澄,你跟谁打电话呢?”
“是瑞子的电话,找你的!”安瑞听到那头谢澄朝着某处吼了一嗓子,紧接着赶紧朝着这边道,“哎哎,瑞子,我爸出来了,我把电话给他了啊!”
然后谢澄话音刚落,没过一会儿,那头就响起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嗓音:“瑞瑞?怎么好好的想起来给小舅打电话了?”
安瑞笑了一下,道:“还不是想小舅了吗。”
“呦呵,这才几天不见,还真是越发会说话了啊。”那头谢思凯也是笑了起来。舅甥两个就着些生活琐事上聊了一会儿后,安瑞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了句:“小舅,再过几天就是二十五号了。”
那头谢思凯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天瑞瑞你……”
“我想去我妈那儿拜祭一下。”安瑞声音倒是挺平静的,“二十五号是星期三,学校那边就算是请了假,但只要不是家长来接的话,都不给放人。”说到这里,他稍稍停了一下,带了些嘲讽的笑意道,“我爸这段时间挺忙的,估计是顾不上我妈的事儿了,索性我也就不劳驾他了。舅,你那天……”
“放心吧,二十五号我肯定能去。”谢思凯声音有些阴沉,说到这儿,却叹了一口气,“瑞瑞,你也别……太伤心了。你妈妈她……”
“我知道,您别担心我了。”安瑞笑着安慰了那头几句,“反正也是快到清明了,这次正好能一块儿把墓扫了。您才是,听大宝说,您最近一直挺忙的,工作要紧身体也要紧,可别把身体累坏了。”
两人正事商量完了,之后又随意说了几句,然后这才挂了电话。
三月从后半月开始就一直时不时地下几场小雨,但是二十五那天倒难得的是个好天。
谢思凯开了辆车来接安瑞和谢澄,安瑞不大想坐车,但是终究也还是没拂了自家小舅的好意。坐在车子上,安瑞总有些不自觉的神经紧绷,但是好在一路上有着谢家两父子你来我往的斗嘴,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倒是也退去了不少。
距离清明节还有不到十天,双龙公墓这边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扫墓了。谢思凯把车停在外面,然后从后备箱里拎出早就准备好的元宝、纸钱,还有一些水果糕点,这才带着谢澄和安瑞走了进去。
拜祭扫墓这些事并不复杂,三个人忙活了一个钟头就差不多全部搞定了。安瑞站在他妈的墓前,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开口:“舅,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么?”
谢思凯看着安瑞的侧脸,熄掉了手里的烟,点了点头。
“瑞瑞,仔细点时间,也别呆的太久了,你妈……”谢思凯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和大宝在车子上等你。”言罢,直接提溜住自家小崽子的衣服,不顾谢澄咿咿呀呀的挣扎,拖着人就出了双龙公墓。
先头天还好好的,这会儿却又刮起了风,天一点点的阴下来,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似的。
安瑞侧身坐到墓上去,静静地在墓碑上靠了一会儿。
说实话,他妈去的早,他又是实际三十整岁的人了,对于他亲妈的印象仔细算来,还真不如对周玉婷那个女人来的深刻。但是他能隐约记得的,就是他妈其实是一个特别活泼的人。明明都已经三十多了,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但是就是那么淘气俏皮的人,只要碰上钢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高贵温柔的不可思议。
他记得他妈妈对他说,她小时候一直想做一个钢琴家。
他问,那为什么后来就不做了呢。
他妈笑着:啊,因为你爸爸不喜欢我抛头露面的啊。没办法,所以就放弃啦。
“妈,如果你也能再重来一次,”安瑞温柔地看着墓碑上,那个有着纯真笑颜的年轻女人,轻轻地道,“下一辈子,可千万记得擦亮眼睛。别再为个男人轻易放弃什么。”
“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