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道士和已上了树的蓝鹊溪,剩下我们五人还在绳子前。因为发现了腐尸不敢靠近楚公主的特性,初八摆着干架的姿势,双刀对着将我们围城一圈的尸体,只要他们一动,他便转过身,将楚公主对向他们,这样子还意外搞笑。
然而能防得了前面,总归防不了地下,还没破土的尸体混在泥土之中,在苏醒之后,就跟地鼠似的,源源不断。下面的尸体出来后,泥地就有凹陷,稍有不慎,脚就会陷进去。
老祖宗让陈醰先上去,可陈醰对树有恐惧症,作死了好一会儿,老祖宗没法子,只得站上了棺材用肩膀给他做了人肉垫子。初八小心瞟了老祖宗几眼,只瞧着他脸上黑线满满,刚才嘴里嚷着被陈醰撞断了几根肋骨,现在估计连肩胛骨都不保了,最关键的是堂堂摸金门的总瓢把子,屈尊承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想想也是悲哀。
我苦笑看着眼前的画面,老祖宗抱怨道:“你这大脸肠肥,满肚子油腻的,真……”话还没说完,后藏室的雷击木门砰一声被打开了,一道光就此透了进来。
所有人愣了一下,宝财的脸在这时候变成了极度恐慌,像见了鬼似的,反应过来,他满脸焦急对着陈醰喊道:“陈胖子,你快上去,司马老怪来了,你快!”他急得手脚并用,恨不得爬上棺材,帮着老祖宗把陈醰给弄上去。
瞧着宝财的急样,我受之感染,身体不自觉僵硬。司马岩背着光带着森森然的凶煞之气,用一双悚人的红眼扫过我们,嘴角浮出一层狡黠的笑容。
他进来了!雷击木根本挡不住他的煞气,木门外一层细密的虫雾形成了一张巨型的网,它们进不来,却无形之中给我们斩断了一条慌乱中能逃窜的路。
地面不断有手破出,比刚才来得快,来得猛烈,而原本围着我们的腐尸面部表情突然变得凶邪,我心一凛,这帮家伙好似受了司马岩的感染,竟不再顾及初八身后的芈灵,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看,我打了个寒颤,抬头喊道:“老醰,快!”我看着司马岩邪恶的笑容,心头紧得不像话,只想快点脱离地面!树枝上的蓝鹊溪蹲着身子,伸着手,也是焦急无比看着陈醰。
老祖宗架着他,事实上他离树枝并不远,只是因为对细条的东西没什么安全感,所以他一直徘徊、重复在一个动作上。而我因为紧张,觉得他根本没上去一寸,当下心急火燎,只感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们边催唤着陈醰,边注意着司马岩和腐尸的动作。就在全然没有心能再分的时候,宝财惊叫一声,整个人被凹陷中,破出的手拖下去一大截。事情来得出其不意,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伏下身拿着赤铜弯刀一顿乱砍,这才救了宝财。
宝财吓得脸都扭曲了,脱出后,哼哼唧唧地跪爬在地上,靠扶着棺木才能勉强站起身。
如今的形势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下头还有腐尸要出土”!陈醰也是从没有那么紧张过,双腿不断夹着,头上的汗液,甚至滴在了我的耳上。
我看司马岩的目光对着蓝鹊溪,多心地往上头一看,发现巨型树干的另一端有一道暗影,他像《名侦探柯南》里,凶手还未知的时候,作者画的一个黑影,那是我和老妹的童年噩梦。
只瞧着那影子悄无声息从树干后隐出,慢慢靠近蓝鹊溪……而蓝鹊溪的注意力在我们身上,根本没有察觉!我朝着她疾呼一声,可来不及了,她被那具干尸抓住,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不断在空气中乱抓。
陈醰双目瞪得老圆,反应过来,他大喝一声,抓着那绳子,咬着牙,不断向上。血瞬间隐了出来,我知道他速度慢的原因有一大部分还是因为伤,但他为人血性,受伤了总爱闷不吭声,强忍着疼。我知道眼下他能攀在绳子上,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在如此焦灼的时候,司马岩动了,老祖宗凛然对我们道:“走!我先去拖住他!”
一般老祖宗表情严肃的时候,那说明是遇上对手了,初八道:“掌事的,我和你一起!”说着,就要解系住芈灵的绳子。
老祖宗盯着司马岩,摁住初八的手,道:“你后面背了我们的护身符,要是我干不过这老怪物,你就带着她先跑了!我答应过这女人要给她和琴师合葬,说到就要做到,咱不能在死人地方背约,会遭阴报的!”
初八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发现司马岩身子周边散着一种黑气,它像一个轮廓包裹着他,逐步向我们走近,老祖宗伸手一只手,道:“小流子,刀!”
我愣了一下,立马将赤铜放回了他的手里,老祖宗将蒙古刀还到了我手上,回头看了我一眼,道:“快走!”
说完,他便一脚蹬在了树干上,借着力道腾空而起,翻了个跟头,直落在两具腐尸的头顶。腐尸伸着手就要抓他,他又翻身落在了司马岩的身前,举刀就砍!
宝财吞了口唾沫,抓着我道:“公子爷,看你祖宗这样子就不是什么凡骨,你确定他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紧张时刻,我也没闲暇的心情和宝财开玩笑,此时陈醰为了救蓝鹊溪已爬上去了,蓝鹊溪还在那里和干尸纠缠。
冥灵树的枝条虽然密集,但没有多余的打斗空间,两者在纠缠中,双双从枝桠的缝隙中坠落。人毕竟比干尸来得敏捷,蓝鹊溪在坠落的同时,双手快速攀住了下面一根枝桠,干尸就挂在她的脚上,而下面还有一群伸着手的腐尸,要掉下去就刺激了!
糟糕的是,在黑暗的树枝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王卒干尸,它们干扁的身躯从枝桠上下来,朝着蓝鹊溪爬去。陈醰哆哆嗦嗦站在枝条上,佝着背,不敢站起身,直到蓝鹊溪被上下包围,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骂道:“去你爷爷的,老子跟你们拼了!”喊着,便是控制着身体的重量,像踩河面上的木墩子似的,掌握了节奏,飞扑过去,撞翻了不少干尸,而他自己则摔在交错的枝桠上,疼得死去活来。
我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会在树枝的阴影中,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心中爱意而将它克服。想我以前鼓励他几百遍,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女人临危有效果。
他咬着牙,蓝鹊溪趁此摆脱了下面的干尸,爬到陈醰身边,将他扶起。因为上头还有黑影一条条往着他们而来,所以他们没有喘息的时间,只能躲。看这场恶战是要把人完全摧毁为止,才有可能停歇。
我们这边也是水深火热!前头的腐尸快速向我们攻来了,他们的攻击对象是我,因为先前楚姑娘说过,司马岩是要我和蓝鹊溪作为他和芈灵的复生品,我心想自己身上有鲛革,他们抓我又还有用,也不至于那么快灭了我,于是让宝财先上去,宝财看着地上一只只伸出的手,颤颤巍巍爬上了棺材,却在这时,嚓——嚓——一具干尸撞断了好几根树枝后,砰一声坠在了宝财面前。他整个人弹了起来,吓得跌坐在棺材上,张着嘴,小眼瞪得老大,嘴里呃呃叽叽的,魂看似已经被吓没了。
干尸裸露着黄涔涔的牙齿,对着他伸出手,不断朝着他挪动而来,我看宝财看傻了眼,急喊道:“宝财,你妹的,快上去!”
或许是这个“妹”字刺激到了他,他终于有了反应,双手抓住绳子,攀了上去。
我松了口气,眼下我和初八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腐尸的脸,呼吸里全是恶臭味,而他们之后还有跪倒的尸体。我脑子嗡嗡作响,手上全是冷汗……许是空气不流通,又或者在一惊一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我的承受能力已打破了极限,只感头昏昏沉沉,像喝醉了酒似的,身体很重……
就在这时,宝财发出一阵惊慌的怪叫:“啊!公子爷,那东西抓住我了,抓住我了,救……救命!”我回过身,浑浑噩噩看着那具干粽子,他的双手死死拖着宝财的双腿,宝财在一寸一寸往下滑。而泥土之下,又有好几具腐尸从里面爬出来,露出了半截身躯。
我看着这四面楚歌的画面,一阵迷惘,身边的初八举着双刀,猫着身子正好撞在了我的手臂上,我迷迷糊糊地向前了一步,无意间看到芈灵那张干枯的脸,她朝着我露出了笑容,朦胧中我还听到她说:“我们又见面了……”说着,只看一道影子缓缓到了我面前,伸出手,一霎之间,它穿过了我的胸膛!我顿感胸口闷疼,头仰着正好对上山眼,却是发现那“天狗食日”之象上出现了一点钻石环,那代表着马上要到“生光之时”,也就是说天狗食日要结束了!
我心里一喜,低下头,摸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再看芈灵,她仍是悄无声息在初八身后,我这才发觉刚才看到她对我笑只是幻觉,不过亏了她的手破胸而入,我混沌的意识在痛楚中变得清晰。
“公子……爷……”宝财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像人声,我回身瞧着他死死抓着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竟被下面干尸拽得露出了腚,我甚至看到了上头被食人藤穿的血窟窿。他两眼翻白,看是力气已用尽。
我怕他再这么下去,下半身就要裸了,立马爬上了棺材,抓住那干尸的手,像砍甘蔗似的,从他的肩胛骨位置连砍了几下,手终于砍断了,只是他抓得宝财的腿十分紧,宝财得了解脱,腿上却还给挂了两只手。
看下面露出半截身躯的腐尸已从泥土里爬出来了,我眉头一皱,对宝财喊道:“上去!”
他没手提裤子,非常窘迫的,一寸寸往上爬。与此同时,腐尸发出怪异的声音,抓住了我的脚,我心一冷,在这棺材边上,已围了好几具尸体,我要有初八的刀速也灭不了那么多。
此时此刻,除了心理,我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身上的伤,连日来的战斗和奔波,饥肠辘辘的肚子……我苦笑一声,望着逐渐被腐尸隐没的初八,和那边厢为了脱住司马岩的老祖宗,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