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瞧着右手边的长明灯贴着青铜壁,与壁上的青铜铸画相融,形成了一种立体效果,像是几重浮雕画。 那龙和凤鸟穿过壁上层层云纹,齐齐向着长明灯火。“火”在此时看着尤如太阳,预示着它们与日同辉。
而左手边的一盏却在原来的架空位置,并没有靠着青铜壁。两盏长明灯之后,是一副能串联起来的巨型青铜铸画,画上尽是宏伟庄严的天上宫阙。
这些宫阙多为楚风,上有高台巍峨而立,为楚人的信仰和生活所设计的,它影响了秦汉以后的高楼建筑,是民族文化的精髓所在。
说到精髓,陈醰更喜欢楚式干栏建筑,他感叹说:“哎呀,那时候的建筑与自然为融,讲究‘天人合一’。《招魂》里有一段‘坐堂扶栏,临曲池些’,多有意境,多有腔调,我真想住这样的地方,喝喝茶,鉴鉴宝。”
宝财见老醰看着壁画浮想联翩,损道:“陈胖子,醒醒吧,你要喜欢这种建筑,公园里有,我家那边也有,但下面是用来养鸡的,我可以请你免费住段时间。还有别整得自己跟文艺青年似的,你懂喝茶么?活得一副老年腔。”说完,他又径自触着上面的壁画,来此之前,他还带了自己的吃饭工具——放大镜。
陈醰瞧着他的模样,不由来气道:“贼猴,你就是研究动植物的,别学老薛,弄得自己跟考古系出来似的。我问你,你瞧了半天,能看出点什么?”老醰鄙夷说着,抢过他手里的放大镜。
瞧着他两斗嘴,我暗想这两人上辈子可能是冤家夫妻,这辈子做哥们了,还得纠缠不清。我摇了摇头,自顾自看着青铜铸画,这画延伸到高高的青铜顶,壮观之处,难以言喻。
铸画上最多的是云气纹和各种展翅的神鸟和威武神兽。这些鸟我没见过,更不用说古人天马行空描绘的神兽了。我唯一能认出来的是腾飞起来的麋鹿和仙鹤,在它们上端各坐着仙风道骨的一男一女,两人目视对方,眼里满是恩爱,看着十分般配,像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神仙眷侣”。
非常难得的是,青铜铸画全为彩色,色调配得恰到好处。它在人物的衣着,包括宫阙的雕梁画栋上,镶嵌了金银、宝石……
老醰拿着放大镜,说:“尼玛,古人真是任性,这殿阁富丽堂皇的,用的多是青金石、绿松石磨粉的颜料,搁现代有几个人能用得起?而且还是那么大篇幅的。”
我道:“那时候古人用的是矿植物颜料,这种颜料多有毒素,不能长期使用,没什么好羡慕的。另外这是一种传承,比它用料本身价值可高。正所谓‘图画天地山水神灵’,古人在壁画上记下的世间百态和神话故事,是给后代子孙留下的魁宝,让我们回到千年之前,了解当年所生的事情。”
就在我和陈醰感叹青铜铸画绝美、稀奇的时候,宝财道:“你两老说这些没用的干嘛,我看实际点,把这价值连城的玩意挖下来,到时候咱就财了。”不知何时,宝财已经掏出了蒙古刀。他在青铜铸画前,龇着牙,撬着宝石。
我瞧着他钻在钱眼里无法自拔,一把拉过他道:“咱要拿也拿人现成的冥器,好好的东西损坏了,多可惜。”
宝财一听不干了,道:“咱到底是来干嘛的,这再大的文化价值,和我这种凡夫俗子毛线关系。再说了,不就抠一颗吗!这壁画上星星点点的全是,我就是拿人嘴边的一粒米,要这粒米都不给我,我这肉躯不是白白留那么多血口子了吗。”宝财边说,边夸张比划着,显然是为了壁画上的宝石和我来劲了。
这时候,在一旁的老祖宗走过来了,他从腰际挂着的布囊里取出一条挂坠交予宝财手中。宝财并不认得此物,但是陈醰惊道:“老大,这可是……可是……”
老祖宗似乎知道陈醰要说什么,点了点头,宝财愣愣瞧着手心里的宝贝,道:“这玩意是啥?”
老祖宗道:“这是我门里‘落老三’的遗物。”
宝财不明所以,道:“那这是要?”
“给你啊……”老祖宗一脸云淡风轻,可我和陈醰却是惊地面面相窥。
在宝财手上的叫“天眼石”,传说是“天降之石”,它是地球成岩运动中沉积孕育出来的稀世宝贝,据史料记载,“天眼石”有巨大的磁场能量,能让人内外得到补助。
在我们那时代“天眼石”多为人工,对于这种纯天然的,少见不说,就算遇到了也未必有好料子。瞧着宝财这一颗色泽莹润,图纹像是牛乳糖,上有三颗眼睛状的纹路,想来是旷古奇物,可比他要抠的宝石稀有多了。而这宝贝,我家里也存有一条,是我老祖宗的,上有九眼,为天价之物,奶奶说等我满三十了,就交给我保管。
不过,眼下令我讶异的不是“天眼石”的稀有,而是老祖宗的态度,他送此等宝贝,就好像是送人一根葱一样,没有一点在乎。而宝财却是“拙眼不识天降宝”,一脸懵圈。
陈醰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天眼石”,难以置信说道:“老大!这么罕见的宝贝,你确定要给这不识货的贼猴糟蹋?”
老祖宗若无其事道:“这原是我门里的摸金符,兄弟九人各执一条,珠子最早是老三他们获取的,说是能吸天地日月灵气,为辟邪的宝物,可留我身上也没用,不如给这兄弟。”
老祖宗慷慨,无疑是想让宝财打消抠取壁画上宝石的念头,这也算是摸金门人的觉悟,不损古墓原有风貌,为子孙后代留下可寻之迹。而以老祖宗的性格来说,他要有什么,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这会儿宝财终于意识到了“天眼石”的价值,他一把将它从老醰手里抢过来,连连感谢了老祖宗,随之得瑟将它套在自己脖子上。
瞧着他的贱样,老醰愤愤不平,嘴里骂道:“贼猴,别给我这种贱表情,小心我抽你!”他有这种激烈情绪,倒不是因为老祖宗把这种稀世珍宝给了宝财,而是宝财根本不识货,觉得给他可惜了。
我也没有多在乎,这会儿老祖宗将目光对向我,他意味深长笑着,还冲我眨了眨眼睛。那模样让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我暗自揣测,想着:难道说老祖宗给宝财天眼珠,是因为我?他怕我和宝财有争执,所以才在这关键时候,把天眼珠给了宝财?
显然,这个想法有点奇怪,甚至有点自恋。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我总觉得老祖宗默默的,特别照顾我,好像知道我是他后代子孙似的。可不应该啊,我皱着眉头,陈醰又不会说,说了老祖宗也不应该能听明白,可怎么就感觉怪怪的呢?
我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定了定神,继续研究青铜铸画。
我走到青铜暗门左边,往壁画最下端看,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海面浪涛滚滚,朝着天际汹涌而上。在浪涛顶端铸刻了许许多多阴暗的面容。这些阴暗的面容长得很奇怪,脸和脖子连接在一处,有裂开的鱼腮。
而它们的上身看着像是女子,可从壮硕的体型来看又像是男的。它们的下半身埋在浪涛里,只露出了一部分,那一部分是层层分明的鱼鳞,铸得十分细,仿佛真的一般。
只瞧他们伸着手,将一个年轻鲛人承托向天宫的位置。那鲛人的脸部线条刻画得十分清楚,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向往,而从他整个面部表情来说,又有种丑恶的贪婪。结合浪涛里所有鲛人的表情,我感到了一丝诡诈,这种感觉像是平静波涛里孕育着某种深邃的阴谋,令人不由心生寒意。
如果不是先前知道事情的部分真相,我一定会觉得鲛人就是如此丑恶的,毕竟看图说话,先入为主。可现在再看,某些历史的真相并不是眼见为实,耳听的就是正解,这是司马岩对吴暇的诋毁。
我望着这些鲛人,突然觉得司马岩在自己的世界里扮演了两个角色,一个是正人君子,一个是阴险的圣人。两者在他世界交替上演,使得他像一个精神分裂者。而从这壁画中读取的信息来看,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讽刺着低贱、下作的怜人。而司马岩铸造这副壁画,可能就是在描绘自己的内心。
对于被人捧着的司马岩来说,内心总会有自视伟大的优越感。毕竟古代的社会很传统,阶级也很分明,司马岩的家族在那时是大家,自身又被称为“天降之子”,从小受到各种关注,自尊心不容践踏。而这样的人本该和楚公主芈灵成为一对,却哪知被一个地位卑贱的琴师比了下去……
他的两面能从左手边龙的姿态看出来。只瞧着那龙俯瞰广阔深海,目露凶光,嘴里吐出怒火,像是要对那渴望升天的鲛人做出惩戒。
鲛人自是吴暇,要说吴暇本人如何?从历史记载的篇章里看,吴暇虽出生寒门,但却是个博学的才子。他长相出众,风度翩翩,因为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记载的非常少,只说他琴律精通,却得罪了楚王,最终被车裂。如今回到古代,再看生在吴暇身上的事,才知道他是因为身不由己的感情而坠入了地狱。
壁画里的吴暇是被司马岩丑化了的,但司马岩那么做又有什么用呢?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芈灵还想着要和吴暇携手,想想也是悲哀。
可有一点我不明白,阴宫是芈灵的,但却有着司马岩太多的痕迹。我暗想:难道说司马岩将自己刻画在里面,是要刷存在感?
老祖宗并不知道司马岩的事,但是在此之前,他瞧着壁画就觉得左右两边描绘的景象是两个极端。左边为阴暗的,右边为美好的。他指着那条俯瞰大海的龙,说龙喷的火就是打开西室门的关键。
他解释说这龙的表情虽是怒不可遏,但是因为它没贴着青铜壁,所以火并没有对准青铜壁上栩栩如生的鲛人。但是当他将这盏长明灯往壁画推时,龙头直接对准了鲛人的头部,西侧室的青铜门就是如此被打开的。
陈醰闻言,鄙夷道:“这老小子实在太小家子气了!爱占这种无聊的便宜。象征的图有什么意思?还给我们玩这一出?”
我推测说:“古代人的艺术往往都融合了写实,这是司马岩的真实感情。被称为‘天才’的人往往内心孤独,而司马岩那么聪明,又那么喜欢芈灵,心里早就不平衡加变态了。所以这长明灯上的小细节还真是应了他不甘心的情绪。”
陈醰冷哼了一声道:“他为人狭隘阴毒,一点都不爽快!我说,有本事就光明正大跟吴暇抢嘛,现在这正人君子全给他做去了,要不是我们知道里面的故事,别人一定以为这阴宫那么凶,都是楚公主给整的。”
闻言,我笑了笑,道:“你倒是挺喜欢给女人开脱,但那楚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多多少少也参与了古墓的设计。照我说,他们两要真结合,那就是两个开挂的阴谋家,整谁玩,都得被他们弄死。”
正当我二人研究的时候,老祖宗给我们说了另外一个他看到的情景。他说能一眼现左边长明灯的奥秘,还多亏了右手边的那盏长明灯,因为他进来的时候,那盏长明灯就是贴着青铜壁的。
我听得糊涂,没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但当他将右手边的长明灯扳回靠近我们的位置时,我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音。这声音来自西侧室的青铜夹层,而这声音之后,原本敞开的青铜地面竟然合起来了。
这一听,我心一凛,立马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夹层上的青铜地面会突然打开。感情是有人故意整的。她想拿我们喂“山太岁”,而这个人非常有可能是我们进青铜西室时,宝财看到的两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