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清陪着郭老夫人站在了郭家的花厅门口,远远就看到像只小鸟欢快跟着宋弈后面来的郭秀。

郭秀也看到了她,挑着眉头示威似的看着幼清。

幼清没有看她,宋弈的心意如何她很清楚,也知道他的品行,只是……她也并非大度的人,瞧着她这个样子,确实有些膈应。

郭秀似乎比她大一岁呢吧。

幼清淡淡的笑笑,转头去望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仿佛感觉到幼清的注视,她笑着道:“饿了吧,请你们来吃饭,没想到耽误到这个时辰。”

“在家也是这个时间!”幼清微微笑着,和从里头走出来的郭大奶奶点点头,郭打奶奶笑道,“我们寻常也是如此,父亲下衙迟我们有时候近戍时才用晚膳!”

幼清掩面而笑赞同的点点头。

“让娘久等了。”郭衍和郭老夫人抱了抱拳,道,“我们入席吧!”

郭老夫人颔首,和宋弈道:“时间还早,你和你郭伯父吃几盅,稍后老大老二也都会过来,你们在一起说说话热闹热闹。”她说着,便带着幼清一行女眷进了花厅,又道,“让人上隔扇吧。”

幼清在郭府用了两回的膳,都没有上隔扇,因为郭家的三位公子都不来入席,郭衍年长,便没有必要!

郭秀一愣,不满的咕哝道:“寻常也不上,这挡着吃饭多不舒服!”

郭老夫人就淡淡的带着丝警告的撇了眼她。

郭秀不敢再说话,跟着郭老夫人坐在里头那一桌,丫头婆子抬了隔扇摆在中间,将里外隔成了两间,但说话走动还是能听得见的。

幼清在郭夫人手边坐了下来,郭大奶奶,郭二奶奶坐在对面,郭秀就嘟着嘴在幼清和郭二奶奶的中间落座,丫头婆子上菜,外间郭家的两位公子也上了桌,郭老夫人动了筷子大家便开始用膳。

外头天海地北的说着话,里间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过了许久郭老夫人才拿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今儿这菜做的不错,灶上的婆子每人都赏!”

众人都笑着应是,过了一刻灶上的婆子过来道谢,说了许多吉利话,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郭老夫人兴致很好的道:“我记得我年轻时,那时候江南时兴酒令,各式各样的,有男子玩的也有女子间吟唱的,到京城来了后反而不曾见过,约莫是不时兴了。”她说着微微一顿,道,“说起来,到是北方的士族家规严格一些,江南反倒不究竟这些,我们逢年过节年岁小的姑娘还能去庙会或是上街闲逛……”

江南文人多,书香之家虽家规严格但有张有弛,反而北方新兴的士族家规上更要严格一些,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所以郭老夫人才说江南有趣,对女子也包容一些。

她这话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说起来的,说完便看着郭秀,外面郭衍就笑道:“娘为何突然说起江南,您是想回去走走看看?”

“你这话还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郭老夫人轻轻笑道,“方才我就在想,趁着自己还能动,回去看一看,当年一走便是几十年,心里一直惦记着,现在若是不去,后头恐怕就没这机会了!”

“娘!”郭夫人听不得郭老夫人说这样的话,让人觉得伤感,“您若想回去,等开春后我陪您一起去,春天去秋天回,好好玩个够。”

郭老夫人掩面而笑,道:“我看,就下个月吧,你安排一下就成,也不用跟着我去,我带着秀姐儿去走走,明年端午节前回来,她还不曾见过几个舅公呢。”郭老夫人说着,缓缓的端了杯子啜着茶。

郭夫人听着一愣,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朝郭秀看了一眼,犹豫的道:“娘……这事儿我们再商量一下。”郭老夫人这是打算将郭秀嫁去江南。

那么远,她们母女一分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上呢,郭夫人舍不得!

“有什么好商量的。”郭老夫人放了茶盅,看着郭秀,道,“秀姐儿也收拾收拾,也不用带许多衣裳去,江南的衣裳可比京城的还要多还要好看。”

郭秀早就愣了半天,听到郭老夫人说话,她立刻就反驳道:“祖母,我……我不想去。”她又不傻,当然明白郭老夫人的用意。

“就当陪祖母去散心了。”郭老夫人笑着道,“你娘和你几个嫂嫂都各有各的事情,唯独你闲着,你不陪我,谁来陪我!”

郭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祖母一说这事儿,我们就陷入离别的情绪中了。”郭大奶奶笑着道,“我们这还有宋大人和宋太太呢,说的她们也伤感了。”

幼清朝郭大奶奶笑笑。

“幼清也没有去过江南吧。”郭老夫人朝幼清看来,幼清就笑着摇头道,“每每都是听说,还真是没有去过。”她两世里都没有去过江南。

郭老夫人遗憾的点点头,道:“等都闲了,叫九歌陪你去看看!”

幼清笑着应是,宋弈便隔着帘子,含笑道:“老夫人可是给我添了件大事!”

“你这孩子。”郭老夫人乐了起来,“陪着幼清去,又不亏你,如何成了你的大事难事了。”

里里外外皆是笑声。

郭秀闷着头喝了半盅的茶,干干的道:“那要不然宋大哥和嫂嫂与我们一起去好了,一路上还能有个伴呢。”

“他哪能说走就走得了的。”郭老夫人摆摆手,“现在你可知道了,最自在清闲的就是你了。”

郭秀勉强笑着,垂着头视线落在一直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木人上,木人其实并不好看,做的也不精致,头上当初用颜料画的眉眼已经没了颜色,光溜溜的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可能她还是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

郭秀嘟着嘴,心里憋的难受,可是这种难受又无处诉,她摸着木人委屈的不得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是看到宋弈以后不由自主的想贴着他,她已经很忍耐了,忍耐的非常辛苦,想到这里她朝坐在一边的幼清看去,幼清笑眯眯的正和郭老夫人说着话,眉梢眼角一派平和安宁,只有日子过的舒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郭秀心里不甘,可是这种不甘又让她很无力,她又回头朝屏风外头看去,隔着一道屏风她只能看见宋弈一道模糊的影子,但是就这样看着,她都觉得好满足……忽然,身边的幼清站了起来,她一愣抬头看她,才知道她要和郭大奶奶一起去净手。

郭秀撇了撇嘴,也跟着站起来,道:“我也去!”便跟着幼清和郭大奶奶一起从角门出了花厅,去隔壁的净房。

“宋太太先去吧。”郭大奶奶笑着道,“我和秀姐儿在外头等您。”

幼清笑笑也不推辞,提着裙子要去,郭秀就大声道:“大嫂先去吧,我有话和宋太太说!”郭大奶奶听着一愣,尴尬的朝幼清看去,她毕竟是嫂嫂,有的话不能说重了,有的事也不归她管。

“好啊。”幼清和郭大奶奶点点头,“大奶奶先去吧,我等会儿无妨的。”

郭大奶奶朝郭秀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郭秀只当没有看见,等郭大奶奶一走她就摒弃了身边的丫头,望着幼清道:“你想怎么样!”

幼清听着她的话一愣,愕然的看着郭秀,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这话应该是她来问的吧。

郭秀就昂着头道:“我……”她也不知道怎么样,可是这话她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她瞪着眼睛看着幼清,冷声道,“要不然,你和宋大哥和离好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她说的坦荡荡的。

幼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看着郭秀,道:“郭小姐,你我无怨无仇,不但如此我对郭老夫人,郭夫人以及郭大人都是心怀尊敬的,你这话往后不要再提,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也为了郭家的声誉!”

“我的名声如何不用你管。”郭秀觉得自己被幼清嘲笑了,冷冷的盯着她,道,“更何况,我为何不能说这话。宋大哥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你能帮他什么,只有一个姑父,可那毕竟是姑父而已,可若宋大哥和我在一起,我祖父的威望父亲的权位,就能帮到他许多,你若真为他好,就该为他考虑。”

幼清揉着额头,第一次这么深刻的认识到郭夫人说一家子男人把郭秀宠坏了是个什么体会,在她的眼中,约莫这天下所有的人都该顺着宠着她,她啼笑皆非的看着郭秀,道:“这话,你要不要去问问你的宋大哥?”

郭秀一愣,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幼清面露讥诮,无意帮郭家管教任性跋扈的千金,“你宋大哥若是愿意和我和离,再来娶你,我就没什么意见。可这事儿你一个人想没有用,你得问问他才成。”话落,她摆摆手没了兴致,“我看你还是随着老夫人去江南走走的好!”转身要走。

郭秀就拉住她的袖子:“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一边,周芳和采芩就要上来,幼清朝她们摇摇头,一点点拨开郭秀的手,道:“你若是想不清楚,就多问问长辈的意见!”她不看郭秀,可要看郭大人郭老夫人,话不能说的太重,事情当然也不能做的太绝。

郭秀可以无理,可她不能将事情闹僵。

“方幼清。”郭秀紧紧抓着幼清的袖子,狠狠的道,“你少在我面前狂傲,你有什么,除了一张脸长的还能看以外,你还有什么。”话落,忽然抓了幼清的手一推,幼清淬不及防便下意识的去抓她的手,蹬蹬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

啪的一声,郭秀手中的木人在幼清一拉一扯下,摔在了地上。

身子在脚边,但头却跟个球似的骨碌碌的滚的很远。

郭秀愣住,看看幼清,又看着小木人,缓缓蹲了下来将木人捡起捧在手里,又失魂落魄的去找头,颤抖着手想要将头和身体凑在一起,可凑了好几次那头还是合不上去。

“方幼清!”郭秀像是疯了一样,双眸通红的盯着幼清,大声吼道,“你还我木人,你还我木人!”冲上来就要打幼清。

郭大奶奶快步从里头跑出去,一瞧情形不对就上来拉郭秀,周芳和采芩则早就将幼清护在了身后!

“你还我木人。”郭秀将郭大奶奶推开,哭着喊着道,“你一定是故意的,你知道这是宋大哥送我的,所以妒忌我,所以才将它摔了!你这个毒妇,毒妇!”

郭大奶奶朝丫头打眼色,示意她将郭老夫人和郭夫人请来,她自己则死命的拉着暴跳的郭秀,喝道:“秀姐儿,你疯了吗,说的什么浑话!”她话落,歉意的朝幼清看来,快速的道,“宋太太真是对不起,您快回花厅吧,我来拉着她。”

幼清淡淡扫了眼郭秀,和郭大奶奶点点头,不打算和郭秀纠缠,由周芳扶着准备走,郭秀却是不肯,拿着无头的木人指着幼清:“你不准走,你还我木人!”

郭大奶奶知道郭秀一直拿这个木人当宝贝,可是一个玩意儿也不值得让她这么发疯,她不高兴的道:“秀姐儿,凡事有个度,你这样太让我们失望了。”郭秀听着一愣,朝着郭大奶奶就吼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这木人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们谁都不懂。”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寄托,心情好时心情坏时,陪着她的都是这个木人!

花厅里的人都从角门走了过来。

郭老夫人就看到幼清由身边的几个丫头护着,郭秀被郭大奶奶和丫头拉着,她跟发了疯似的又跳又骂的指着幼清,郭老夫人顿时心凉了下来,其实郭秀很好,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孩子,所以她们管她管的并不很严,总觉得姑娘家也就这几年自在受宠,等成了亲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所以,能不约束她便随她去了。

可她现在这样,实在太让她失望了。

“秀姐儿,你在做什么。”不等郭老夫人说话,郭大人便一声怒喝,“给我过来!”

郭秀双眼通红,簌簌的落着泪,但面上却是悲愤和绝望,她听到了郭大人的怒斥,没有再胡言乱语,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幼清,像是要将吞了她似的。

宋弈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幼清,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幼清笑笑,意兴阑珊的道,“就是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宋弈点了点头,牵了幼清的手和郭老夫人以及郭衍道:“幼清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了。”

郭老夫人尴尬不已,颔首道:“回去吧,别的话改天我亲自去和幼清说。”现在说什么都多余,她又看着幼清,道,“都是我不对,我替秀儿和你道歉。”

幼清当然不能让郭老夫人道歉,她回道:“老夫人见外了,都是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她说着看了眼郭秀,由宋弈牵着往外走。

“不准走。”郭秀怒道,“谁都不准走!”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郭老夫人上前照着郭秀的脸便抽了一巴掌,喝道,“老大媳妇,把她给我带回房里去,三天后我们就启程去江南!”

郭大奶奶就硬着头皮上去,一边朝自己的夫君的打眼色,夫妻两人去拉郭秀。

郭秀捂着脸愣愣的看着郭老夫人,道:“祖母,您为了一个外人打我?”她气的发抖,却又觉得心寒,“您那么疼我,我自小您都没有舍得拍我一下,今天您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我!”

郭老夫人气的不得了,她一刻都不想看到郭秀,和郭大奶奶道:“愣着干什么,带走!”丢人现眼的东西,她只当郭秀只是在心里是放不下宋弈,她就没有太认真……哪个女子没有少女怀春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件美的事情,将来即便老了,那种感觉也是心底的回忆,但是不能因为喜欢,就把这种美化作了丑陋!

郭秀现在就是如此,郭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郭大奶奶和郭大爷架着郭秀往外走。

“祖母!”郭秀看着郭老夫人,满眼的绝望,又去看郭夫人,可郭夫人和郭大人没有看她,郭秀眼泪簌簌的落,气的牙齿咯咯打着颤,瞪着幼清道,“你给我等着,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又道,“宋大哥,没有子嗣你都不后悔吗,你一定会后悔的。”

幼清心头一怔,像是有什么钻进去了似的,扎的她生疼。

宋弈低头看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幼清微动,目光淡而疏冷的看着郭秀远去的背影。

郭老夫人眼前黑了黑,脚下打了个趔趄,郭夫人险险扶住,郭老夫人无力的道,“真是作孽!”

“娘!”郭夫人难堪的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郭大人朝宋弈抱了抱拳,道:“秀姐儿不懂事,你和幼清多担待……今儿,实在太失礼。”

宋弈淡淡微笑,道:“郭伯父不必如此,都是自己人!”他低头看了眼幼清,道,“多谢今晚招待,我和幼清就先回去了。”

郭大人点着头,道:“我送你们。”

宋弈就和幼清一起去和郭老夫人告辞,郭老夫人拍了拍幼清的手,叹道:“回去吧!”

郭夫人则撇过脸去,无脸面对幼清的样子。

幼清也不想多说什么,跟着宋弈由郭衍陪同送出了垂花门,夫妻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宋弈空出来的轿子跟在后头,一行人出了郭府的侧门……

“吓着了?”宋弈望着幼清,将她搂着怀里,低眉看着她的脸,幼清笑笑,“这点事还吓不到我!”却依旧有些淡淡的。

宋弈轻轻抱着她在怀里,叹了口气,幼清就抬头看她,凝眉道:“这事儿可都怪你,你说你当年闲着无事,送她什么木人,反倒是闹出今天这一通事来。”

“那不是我送的。”宋弈无奈的道,“具体如何我倒是不记得,但知道不曾送过她东西。”

幼清其实也大概猜到了,她笑着道:“反正事情由你而起,错都在你。”

“是!”宋弈点点头,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偎在宋弈怀里,道:“知道就好!”

两人说了几句,便将此事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在宋弈心头郭秀不过是郭衍的女儿,见到了点头之交罢了,他连她的容貌都不曾细细看过,而对于幼清来说,郭秀也是相同,仅仅是郭府的千金而已。

马车进了巷子里,跟车的周芳就看到前面有一顶轿子进了府里,她警觉的和采芩打了个眼色快走了几步进去,就看到苏妈妈随着轿子过了影壁,她心头一愣转头过来隔着马车和幼清道:“太太,老太太也刚刚回来,这会儿轿子还没落。”

幼清闻言一怔,挑眉问道:“她一个人?”

周芳应了一声。

“那就去打听一下她刚刚去哪里了。”幼清低声道,“不必出去,去问抬轿子的婆子就成了。”

周芳应是而去。

幼清和宋弈的马车进了侧门,后面跟着的婆子装门槛关门,幼清已经在垂花门下了车,果然就看到汪氏刚过了垂花门,听到动静她转头过来,冷冷的朝幼清看来,见宋弈在身边她才有所收敛,幼清笑着上前,道:“祖母这么晚出门了!?”

“是啊。有点事出去一趟。”汪氏压着心头的怒火,笑着道,“你们也回来了?瞧着脸色,在郭家的宴席应该不错吧。”

幼清笑着点头,和汪氏一起往前走,宋弈则拐去了外书房。

“你二妹的婚事,你说的没错,是祖母执拗了。”汪氏微笑着,并不看幼清,“不过,我们在京城也没什么根基,恐怕还要劳烦你费点心思了。”一顿又道,“等你二妹的婚事一定,我们就先回去了,说不定还能赶在过年前到家。”

幼清眉梢一扬,惊奇的看着汪氏,这是去了哪里一趟,回来以后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既然祖母这么说,那我肯定是要费心帮忙才是。”幼清应承道,“今儿单夫人还说了,愿意做回冰人,那我明日就厚着脸皮求单夫人和姑母走一趟杨府,至于成不成,现在还不好说!”

汪氏暗暗磨牙,面上极力和颜悦色:“有你在,还有单夫人和你姑母出马,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幼清笑笑和汪氏在路口分开:“祖母慢走,担心脚下。”又吩咐苏妈妈等人,“灯提的高一些,别摔着祖母了。”

苏妈妈领着大家应是。

幼清则带着几个丫头拐去了正院,周芳紧随着回来,在暖阁里周芳低声回道:“抬轿的婆子都是老太太带来的粗使妈妈,嘴巴很紧,不过奴婢使了点银子,有个婆子便道了出来。”她微微一顿,道,“说是老太太去的是十王府!”

十王府?幼清也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看着周芳问道:“婆子确定她去的是十王府,而非寿山伯府?”

“要不然,奴婢去确认一下?”周芳也不是很相信,幼清望着她,道,“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病了,让江泰去吧。”

“奴婢没事,有点受寒罢了。”周芳应了,转身而去。

幼清就没有再说什么。

宋弈进了门,幼清给他倒茶,两人在炕上对面坐着,幼清问道:“江淮来找你什么事?”

“说是大皇子和郑辕出城去了,走的很急,可出城走了十几里路又转道回来。”宋弈淡淡说着,目色不明,幼清听着觉得奇怪,问道,“走的那么急却只是出城溜达了十几里路又赶回来了?”

宋弈挑眉,点了点头。

“他不会是……”幼清一顿,惊讶的看着宋弈,宋弈点点头,道,“应该没错。”

郑辕在试探,不管是试探宋弈还是在试探别人,他和赵承煜这番动作不为别的,就只是想看看他们这么着急出城,会有多少人跟踪他们。

“那你派去的人,会不会被发现?”幼清担忧的看着宋弈,宋弈端了茶盅回道,“不会,十八在跟踪之事上无人能察。”

幼清松了口气,却觉得郑辕和赵承煜有些奇怪,她想了想看着宋弈,低声道:“方才周芳说,祖母去了一趟十王府,虽不是很确定,但应该*不离十。”

“去了十王府?”宋弈也眯了眯眼睛,幼清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说他们想做什么?”

难道是觉察了什么,或者是,查到了赵承修和他们的关系?

若不然,他们的反应和行为难以解释。

“太太。”周芳掀了帘子进来,又朝宋弈抱了抱拳,回道,“奴婢去十王府外头打听过了,确认老太太方才去的确实是十王府,是受大皇子妃的邀请。”

还真是,幼清心头飞快的转了起来,她看着宋弈,道:“祖母去见大皇子妃,会因为什么事?”她知道汪氏没有和皇后联系,自然也更不可能见过大皇子妃,她手里的东西或许可以和郑家谈,但拿去见皇后就是过了点……至于大皇子妃,就更加没有必要了。

宋弈朝幼清挑了挑眉,幼清立刻便想到了什么,她变了脸色心里素鸡有了打算,她招手喊来周芳和采芩低声交代了几句,周芳和采芩纷纷应是,幼清又和宋弈道:“这事儿还得你帮忙。”

“嗯。”宋弈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还要去一趟西苑!”

幼清就陪着他去了隔壁的书房,待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宋弈换了衣裳便去了西苑……幼清则洗漱过后歇下。

第二日一早,幼清刚起床乔氏就来了,看着幼清满脸的尴尬,笑着道:“你二妹的事情,恐怕还要劳烦你了,这事儿……实在是……”昨天下午和晚上她就派人出去打听过了,得亏方怀心才来京城才没有引出天大的笑话,要是换做京中的哪家小姐,只怕真是要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昨晚祖母和我说了。”幼清笑道,“我今儿就去请单夫人和姑母,婶婶可要和我一起去?”

乔氏一愣,想了想点头道:“好,好……”虽然不合礼数,但是她还是想去看看。

幼清颔首,吃过早饭,便收拾了一番先去了薛府,方氏见到幼清和乔氏一起过来先是一愣,随即就想到了方怀心的事,她已经听说了,也正打算今儿一早过去看看情况,如今幼清和乔氏一起来,她也猜到了事情,便道:“杨家的杨夫人听说脾气不大好,我们这么去,嘴皮子上恐怕是要费点功夫了。”

“我们请单夫人一起。”幼清轻声道,“单夫人昨儿答应我了。”

方氏闻言就松了口气,笑道:“有她在,事情肯定要好办一点。”杨阁老虽是首辅,可单超也在内阁,身份上压不了多少。

方怀心拉着汪氏正哭着求着,汪氏心里装着事被吵的头疼欲裂,她摆着手和方怀心道:“你自己找地方歇着去,我现在没空和你说这些。”她丢了方怀心,心事重重的来回在房里走,方怀心哭声一顿,“祖母,您怎么能这个态度呢,这可是我的终生大事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由着方幼清牵着鼻子走,指东边她们往东边去,指西边她们就奔西边走,哪有这样的事情。

汪氏没有搭理方怀心,苏妈妈就扶着她低声道:“二小姐。老太太现在有事,您待会儿再来吧。”

什么事能比她的婚事重要,方怀心气的抓着茶壶高高的举国了头顶,却一眼看到汪氏的视线投了过来,她又憋着火悻悻然的将茶壶丢在桌子上,掉头就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汪氏没有再看她,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

方怀心遇到了方怀朝,方怀朝问道:“娘呢,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方怀心没好气的道,“你快走开,我见着你就烦!”说着,在路边扯了株枯掉树枝,一边走一边抽着两边的树木,不知不觉走到垂花门,迎面就撞上了个女子,她后退了一步朝对方看去,随即冷哼了一声调了走。

“你什么态度。”薛思琪叉腰看着方怀心,“见着我不知道行礼吗,真是没家教!”

方怀心正愁着没地方发泄,瞧见薛思琪就大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给你行礼,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头一天进宋府时,方怀心和薛思琪见过一面,因为都不熟大家浮于表面的应酬着,所以两个人相安无事,却明显不喜对方。

如今一见面,方怀心就更不用掩饰了。

薛思琪听说了方怀心和杨懋的事情,恶心的不得了,她今天来就是冲着方怀心来的,她就怕幼清顾着面子闹不过她们,如今见着方怀心的嚣张,顿时气冲到了头顶,抬头就朝方怀心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道:“你和谁说话呢,让我滚,我看该滚应该是你们吧。没脸没皮的东西,怎么着打算赖在这里不准备走了?你们是得练多久的功,才能有这样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你敢打我。”方怀心瞪大了眼睛,指着薛思琪道,“你这个胖的跟猪似的丑女人,你敢打我!”

薛思琪冷笑了一声,撸了袖子就要去打方怀心的样子,这边方怀朝忙跑了过来,将方怀心拉在了身后,对薛思琪抱拳,道:“小妹她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又口无遮拦,还请二表姐大人不计小人过。”

薛思琪昂着头还没说话,方怀心就掐着方怀朝道:“哥,您说什么废话,怎么又是我的错了。”

方怀朝瞪了眼方怀心。

“我要是你,我早一头撞死在门上了。”薛思琪冷笑着道,“还好意思在外头晃悠,你成了笑柄没关系,别连累别人,赶紧滚回临安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方怀心气的满脸通红,方怀朝则是羞的无地自容。

“你们太太呢。”薛思琪见方怀朝来了便知道打不起来了,索性望着蔡妈妈问起幼清来,蔡妈妈道,“太太出去了,估摸着要中午才能回来,姨太太去房里歇一会儿喝杯茶吧。”

“你和她说我来了就成了,我回家找大嫂去。”薛思琪摆摆手,带着丫头婆子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方怀朝回头眯着眼睛看着方怀心,低声道:“你嫌丢人丢的还不够吗?这么闹腾来闹腾去的,你不觉得难看吗。”他本来还打算出去玩的,如今也没有脸出去了。

“哼!”方怀心气的摔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

方怀朝叹了口气去了外院,宋弈是书房。

宋弈的书房分左右两间,一间里头摆着书和桌案,可在里头写字看书,他随时都可以进,还有一间则是由江泰或是江淮轮流守着,若不然也由小厮守着的,寻常便是幼清和方明晖也鲜少进去。

方怀朝去的是书房,在书架随便抽了本游记,靠在软榻上看了起来,直到快要中午时,他才听到外院的说话声,估摸着是幼清和乔氏回来了,他便丢了书出门,果然就看到幼清和乔氏正站在影壁里说话,而在幼清对面似乎还站着个面生的女子。

女子长的还不错,个子颇高,穿着件正红色撒花褙子,影影约约听到幼清喊她:“……郭小姐。”

郭小姐?那就是郭府的小姐喽,和方怀心关系还不错的那个。方怀朝打量了几眼,就靠在了垂花门口等,瞧着郭小姐似乎有些激动,指着幼清撕心裂肺的喝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便拂袖而去。

坐的马车,也是市面上租赁的黑漆平顶马车,方怀朝觉得奇怪,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出来,怎么还租车?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幼清和乔氏已经往这边走,幼清边走边和周芳道:“去告诉郭老夫人一声!”郭秀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

周芳应是,幼清想了想又道:“算了,你去跟着郭秀,让望舒去一趟过府。”

“奴婢去跟着郭秀吧。”戴望舒看着幼清,回道,“周姐姐有些不舒服,我去跟着郭小姐一样的。”

“好,那周芳去歇着吧,一会儿请封神医给你开副,这两天辛苦你了。”她见周芳确实面有倦容,估摸着是这两天受了风寒,周芳摇头,回道,“奴婢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幼清颔首,目送戴望舒和采芩相继出了门,又和乔氏道:“既然杨家答应了,那二婶还是抓紧时间给二妹准备嫁妆吧,至于是早嫁过去,还是等几年,您和祖母商量好了。”她说着,朝迎过来的方怀朝看了一眼,道,“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二婶不必客气。”

乔氏露出感激的样子,点了点头。

幼清回到房里换了件家常的褙子,靠在炕头上,问道:“胡泉呢,今儿没看到他。”蔡妈妈给幼清倒茶,笑着道:“牛管事在厨房给周姑娘煎药呢。”

“倒是忘记了,周芳的事不用我们费心。”幼清笑笑,垂着自己的腿,绿珠笑着掀了帘子进来,见幼清一副疲累的样子,就拿了美人捶给幼清轻轻捶着,笑着问道,“太太去杨家还顺利吗?”

“杨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幼清轻笑道,“难怪杨阁老表现的那么中庸,原来家里藏着位厉害的人物!”今儿得亏请了单夫人去,要不然她和方氏两个人还真是要费一些嘴皮子。

这事儿女方吃亏,杨夫人要不愿意负责,她们还真没有办法,不过,大多数府邸倒是不会如此。

绿珠轻笑,挑眉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样才好,二小姐就有人好好教她规矩了。”

幼清就点了点头绿珠的头。

中午在房里随便吃了点饭,幼清靠在床头打了个盹儿,醒来时采芩已经回来了:“……奴婢去的时候郭家的人正准备去找,估摸着一会儿就能找到了。”

幼清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一直到晚上,戴望舒也都没有回来,幼清觉得奇怪就让江泰去找找,江泰先去了郭府,打听到郭小姐并没有回去,他便和十八两人在城里转了两圈……

“郭秀还没有回去?”幼清愣住了,看着郭家来的婆子,问道,“午时前就从我这里走了,待了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能去哪里?你们没有找过吗?”

婆子点点头,道:“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老夫人着急了,才让奴婢来问问宋太太,我们小姐是不是又回来了。”

“没有!”幼清心头不由自主的咯噔一声,她和采芩对视一眼,让蔡妈妈送郭家的婆子出去,她便吩咐采芩道,“你去看看江泰回来没有,若是没有回来就去喊周芳,让她也出去找找。”

采芩颔首应是,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回来的江泰,便急着问道:“找到郭小姐了吗?”

幼清也跟着出来。

“找到了。”江泰脸色不好看,沉声道,“在通惠河里……死了!”

幼清愣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死……死了?”

“是!”江泰回道,“只捞上来她一个人,身边带着的两个丫头没有看见,就连戴望舒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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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应该恢复不了十点更新了,一直五点起来有点吃不消,以后大家就中午或者这个时候来刷新吧…o(╯□╰)o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