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条密密的封着窗户,又是晚上,其实不过看到一条影子罢了,可郑夫人,单夫人以及大皇子妃和赵颂平还是激动的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窗外。

张澜低声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幼清微微点头,回道:“他是宋大人早年认识的一个朋友!”老安能及时出现,应该亦是宋弈吩咐他在这附近搜寻的结果。

张澜微微颔首,没有再往下问。

幼清隔着窗户和老安道:“不算大好,但想必今晚是没有危险了,你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发现。”

“是!”老安压着声音,低低沉沉的道,“夫人,属下这就救您出来!”他要救幼清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说着就打算翻到船上来。

幼清回头看了看众人,便看到大皇子妃目光一凝,微眯了眼睛眼底露出戒备之色来,幼清没有管她,朝着单夫人露出个放心的微笑,和老安道:“你先别着急,他们这条船人虽不多,可紧跟着的几条船上却有不少人。且我们这里除了张公公皆是妇孺和幼童,你要带走怕是不易。”

老安一顿,便明白过来幼清的意思,问道:“夫人有何打算,尽管吩咐。”

幼清便隔着窗户和老安交代,老安时不时点头,待幼清说完,他想了想道:“可若他们还像今晚这般,当如何是好?”幸亏他来的及时,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幼清心里已经有了和太后谈判的方式,她能确定自己今晚不会死在这里,但是等过几日她就不知道了,所以便道:“今晚肯定没有事了,明天我若有事你再救我。”

老安不放心,欲言又止。

有脚步咚咚的来回在船内走动,幼清怕老安被人发现,便急着道:“你快走,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是!”老安应是,又停了一刻,随即幼清就听到一声极其轻的宛若水浪无意翻腾了一下的声音,老安入到水中。

单夫人有些紧张的握着幼清的手,蹙眉道:“你该随他一起先走的,你走了再带人来救我们也可以的。”幼清笑着道,“我不放心留下您和几位夫人还有公公。”她若真的走了,大家以后即便不再提,也会彼此结怨。更何况,她也做不出不管别人死活而自己逃命的事。

“可太后要杀你。”单夫人担忧的道,“若是她再让今天这一出,怎么办!”

不等幼清说话,大皇子妃低声道:“若是她这个时候走,留下我们,我们就会更加危险。”她抱着孩子,疏离的看着众人,“要走,大家必须一起走!”

单夫人一愣,她和郑夫人不同,郑夫人和大皇子妃之间是相辅相成的,自然绑在一起,可是在这个房间里,她若说最关心谁,那自然就是幼清,所以她听着眼中就露出不快,这样一个拖着一个,最后大家都得死!

“夫人。”幼清握了握单夫人的手,回头对大皇子妃道,“我不走,您放心吧。”

她可以理解大皇子妃,若是她一个人,她可能就不会如此,可她带着两个孩子,做娘的哪怕自己去死都没有关系,可是若牵扯到孩子的性命,大约没有一个做娘的能听天由命。

大皇子妃没有说话,抱着孩子重新回到床上放了帐子。

“她是着急了。”郑夫人替大皇子妃解释,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况,谁还会管什么身份不身份,所以她很怕幼清会生气,从而不管她们自己而去,眼下朝廷的救兵未到,她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幼清的这个朋友。

“都歇着吧。”张澜咳嗽一声,道,“杂家料想,明天朝廷的救兵应该就能到,我们要养好精神才成。”

大家纷纷点头,都各自寻了褥垫靠着墙坐下来。

醪凡一夜不敢歇,就怕那些人再出现,可是后半夜极其的太平,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直到天亮之后河面上船只渐渐多了起来,他才松了口气,撤了巡视去和太后回禀。

“对方什么人还不确定、”醪凡沉声回道,“但是可以肯定不是朝廷的人。微臣猜测,很有可能是水匪!”

太后凝眉想了想,颔首道:“让大家小心一些,我们还有一天半的路程便就能上岸,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番波折,这个时候都要养精蓄锐,积存体力,其它的人事能避开就避开。”若是这个时候真的遇到了水匪,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极大的麻烦,所以,能忍也就忍了,尽量不要起冲突。

醪凡也深知太后的顾虑点头应是,又道:“宋太太……还要不要杀?”

太后并没有想到水匪的事和幼清有关,这两天还算太平,她便想了想道:“再留她一天,多派两个人盯着,不要让她耍花招。”醪凡应是,昨晚宋太太临危不乱的样子,确实令他印象深刻,这样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可那都是江湖上走动身怀绝技的女子,像宋太太这样养在深闺,锦衣玉食的娇小姐也能如此的镇定,实在是少见。

太后不再说幼清的事情,而是道:“你派去京城打探的人,今日应该回来了吧。”

“若是顺利,他们中午就能回来。”刚上船时,太后因为记挂徐配书,所以命醪凡派人回京城打探,如今过去了一天两夜,想必应该有消息回来了。

太后微微颔首,又见醪凡眉宇间露出疲惫之色,便道:“你也辛苦了好几天了,趁着这会儿平静,你抓紧休息一下!”

“是。”醪凡抱拳出了房间。

太后端着茶慢悠悠的喝着,徐大奶奶自门外进来,太后向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炎意好些了没有?”

“昨晚醒来说了几句话,惦记着京城还有父亲的安危。”徐大奶奶在太后身边坐下,低声道,“娘娘,妾身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凝眉,颔首道:“你说!”

“当初我们出城时,应该将左夫人也带上。”她若有所思,说着顿了顿,道,“她病了一个多月,亦没有去宫中和您说话,粤安侯那边联系最多的还是左二奶奶。这个女人什么脾性您也知道,粤安侯那边恐怕早就不将她当做自家人了,所以,妾身担心,粤安侯那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你说的这件事哀家也想过,所以,前些日子哀家还曾试探过,一直都派人盯着他们。不过回来的话都没什么问题,哀家就没有再疑神疑鬼,毕竟我们往后接触的机会很多,若总这样,岂不是寒了别人的心?!”太后说着一顿,又道,“至于左夫人,她生病的缘由哀家也猜到了,是为了避开左二奶奶,不愿意婆媳二人争锋相对,在京城给人看笑话。连走前哀家是打算将她一起带走,可去侯府时她并不在家中,后来才知道她为了亲手除害而去了宫里,反倒是错开了。错开便就错开了,她是聪明人,若是我们无路可走,粤安侯这么多年做的事情也断遮掩不住,到时候他们一样脱不开身。”

徐大奶奶依旧有所顾虑,她怕粤安侯为了立功向朝廷表态,而派兵去攻打福建,抓了徐竞,这样一来也算是将功赎罪,至少一家人的命是保住了,但是若真是这样,对与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

但是,尽管心里这么想,徐大奶奶却不敢和太后说,一来广东那边并没有传来消息,她也不过是猜测,二来,太后恐怕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您说的对。”徐大奶奶不再多言,应该还有时间,她要再仔细琢磨一番,想到这里,她说起方幼清的事情来,“听说昨晚出现了水匪?宋太太没有处置?”

太后颔首,将情况和徐大奶奶说了一遍,徐大奶奶点了头和太后道:“要不然……妾身去试探她一下。”

“不用。”太后摆着手道,“不必这么麻烦,将她看管好了,又是在船上,量她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徐大奶奶没有再说什么,和太后告辞回到自己房里。徐炙虚弱的躺着床上,断臂的疼让他痛不欲生,他紧皱着眉头望着徐大奶奶,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昨晚的到底是水匪还是什么人。”

“现在还不知道。”徐大奶奶在床边坐下来,低声把自己的担忧和徐炙说了一遍,“……若是二弟那边真的出了事,怎么办?”

徐炙的眼里立时露出愤怒,他冷声道:“那便是死,也要拉上他们做垫背。”徐大奶奶安抚他,低声道,“您有没有想过,我们横渡去基隆?”基隆离福建近,她左思右想觉得去基隆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留住这条命,总有一日能东山再起。

“不行。”徐炙回道,“莫说海上风险难料,但便就是我们去了基隆往后要如何生存?我们在那边可什么都没有安排。”

徐大奶奶不以为然,只有有手有脚有脑子,不管在哪里都会闯出一片天来。

“你……”徐炙突然冷漠的看着她,低声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你打算丢开大家自己逃命?”

他的话一落,徐大奶奶顿时冷了脸,她回道:“什么叫我一人逃命,这个时候你竟然不相信我。”徐炙没有说话,徐大奶奶就腾的一下站起来,斥道,“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跟着你在这里,你还与我说这样的话。你可想过,我们逃走了,我父亲和母亲他们怎么办?靖国公那么多年的名声和经营很有可能因为我而毁于一旦,一想到这些我心里便如刀子在割,可你呢,还这样说我。”话落,坐在一边低声抽泣起来。

“对不起。”徐炙知道自己的话不对,“我心里不好受。”

徐大奶奶没好气的回道:“你心里不好受,难不成我就舒服了!”话落,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醪凡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便又重新梳洗站在了船尾,后面紧随着的是他们的船,连着四艘的行在一起,他目光扫过去,忽然一顿,就发现在不远处有一艘船不远不近的随着他们……

那船一共三层,比他们的略大一些,船上挂着一面旗幡,像是外邦的字他有些看不清,船身吃水不深,船底有八只桨探出来,走的不快不慢,和他们的距离维持的刚刚好。

他心头一提,立刻让人拿了千里眼过来,握在手里去打量那艘船,可是除了刚才那些东西外,他什么可疑之处都没有发现。

但是多年的直觉告诉,这船有些古怪。

难道是水匪,或是朝廷的人?

醪凡转身往太后房里而去,将这件事告诉太后,不一会儿太后亦拿着千里眼站在船尾,果然如醪凡所言那船行迹很可疑。

“要不然,微臣试探一番?”醪凡不放心,侧目看着太后,他后凝眉道,“先不着急,再留意观察一番。”

忽然,一股浓烟自舱底飘了出来,随即太后就闻到了一股焦味,她心头一跳看向谢嬷嬷吩咐道:“是不是哪里走水了?你去看看。”谢嬷嬷应是刚转身要去,已经有侍卫跑了过来,急着抱拳回道,“太后娘娘,我们的粮仓起火了,幸好火扑灭的及时,没有烧到外头来,不过粮食却没了。”

“粮食怎么会起火。”太后脸色骤冷,侍卫还没有来得及查证也说不出原因,醪凡却是一回头看向那艘船,忽然就看到船头站着一人,正打量着他们,他立刻拿了千里眼过来去看那个人,一看之下更是吃惊,太后见他如此,便问道,“怎么了?”

“是个外邦人。”醪凡满脸的狐疑和不确定,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运河上有外邦的水匪,只有早年见漕帮的三当家是个外邦人,但是他已经不在漕帮,消失了许久,此人应该不会是漕帮的人。

更何况,漕帮前些日子被应天巡抚围剿,早就元气大伤,想要复原出来作乱没有个十年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他是什么目的。

“先派人来盯着这里,看他们有什么动静。”太后沉默了一刻,道,“前面是不是有个码头?”

醪凡点头,回道:“有个小码头。”太后想想了想,道,“先把粮仓收拾出来,稍后等到了那个码头,你带着人迅速上去补给。一炷香之内,你可能办的妥当?”

“能!”醪凡抱拳,余光一扫忽然看到后面的船在向他打着手势,他摆摆手回了对方,一来二去他的脸色就越来越冷,太后看不懂可是从醪凡以及两边侍卫的神色看的出来,这件事,恐怕不是好事。

醪凡停了下来,回头过来意味不明的看着太后……

太后心里咯噔一声。

幼清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张澜和她解释道:“这里再往前去就到了山东境,杂家记得是有个小码头的。”

“嗯,还有一天半的路程,太后定然会靠岸。船一旦靠岸我们再动手,无论是打还是逃都要方便很多。”她和老安就是这样商量的,而且,岸上老安也派了人来接应他们,且,老安也通知了宋弈,宋弈应该也很快就会到。

“宋太太。”大皇子妃看着幼清,问道,“你的这位朋友是什么来历,可靠吗?”

幼清淡淡一笑,敷衍道:“来历到不大,至于别的事,还请大皇子妃放心!”

大皇子妃见幼清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再问,静静的坐在床边,叮嘱两个孩子:“一会儿若是生乱,你们切记的要跟在娘还有郑夫人身边,若真的被冲散了也别怕,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除了娘不管什么人要带你们走,你们都不可以,记住没有?!”

赵颂平懂事的点点头,赵颂安却是听不懂,嘻嘻满房间的乱窜。

船离张澜所说的码头也越来越近,大家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等待着船靠岸,可是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船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越走越快等到了那个码头,竟然毫无停留之意的错开而过。

“怎么回事。”单夫人奇怪的道,“难道太后打算去下一个码头?”

张澜摇摇头,狐疑的道:“进了山东境内,几个码头都是大码头,按理说太后不敢停在那边的。”他想不明白,朝幼清看去,问道,“难道是朝廷的救兵赶到了?太后不敢留?”

幼清沉冷没有说话,忽然端起地上的杌子朝着封着窗户的木条就砸了过去,她这个举动惊了大家一跳,张澜忙接了杌子来帮着幼清砸,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张公公。”幼清帮着他一起,很快就砸断了一根木条,张澜徒手掰下来,房间里也因此变的明亮了几分,幼清未停边砸边解释道,“恐怕事情没有我们想的这么顺利,太后那边很有可能知道了福建的事情了。”一起要去福建的不是太后一个人,也不单是徐氏的族人,还有那么多五军营的人包括醪凡在内,只要那些人知道福建出了事,大家无路可走,就必定会恐慌,一旦这种情绪蔓延,最危险的就是她们这一屋子的人。

张澜的动作一停,脸色也骤然变冷,他深知太后和五军营的人若是知道广东和福建和出了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会吧。”单夫人不确定的道,“徐氏的根基都在这五艘船上,太后若是要孤注一掷,对于她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灭亡,这样对她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又道,“福建去不了,可她们只要入了海,就能去基隆,还可以远渡倭国的。”单夫人话落,这边大皇子妃阴冷的道,“以太后的性子,恐怕宁愿轰轰烈烈的死,也不愿意被人抓住,或是再逃去他乡。”她太了解太后了。

张澜也觉得大皇子妃说的有道理,他掰断了两根木头,和幼清道:“现在怎么办?”

“老安他们的船应该离的不远。”幼清从怀里拿了个帕子出来,从窗户里伸了出去,低声道,“只能改变计划提前行动了。”话落,她在空中摆动了几次手帕,又忽然松了手,那帕子便随着风飘远,最终落在了水面上,随着水浪浮浮荡荡。

剩下的就看老安的了,若他没有发现异常,她也只能在最后的关头再想办法。

房间里众人再次紧张起来,戒备的看着门口,生怕一会儿有人发疯冲过来,拿她们其中的哪一个人祭刀,单夫人拉着幼清的手,紧紧握着,道:“宋太太,若是我死了,请你将这个交给我家大人,就说我死的时候一点都不苦,让他好好活着,不必念着我。”她塞给幼清的是手上一直戴着的镯子,那是她成亲后,单超送给她的第一件首饰,这么多年她一直未摘下来过。

“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幼清将镯子又重新套在单夫人的手腕上,微笑道,“不到最后死的那一刻,我们都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

单夫人抿唇,微微点了点头,道:“说句黑心的话,这一次幸亏你也在这里,若不然她们就是不杀我,我也要死在这里。”

幼清看看张澜又看看郑夫人,视线落在小小的赵颂安身上,笑道:“这是我们大家的缘分!”

赵颂安好像感受到了大家紧张的情绪,瘪着小嘴,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赵颂平紧紧抿着唇握着拳头不说话。

似乎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在这时门幼清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随即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徐鄂快步跑了进来,一把就要去抓幼清的手,幼清微微避开,徐鄂急着道:“快走!”

“出了什么事。”幼清凝眉看着徐鄂,徐鄂脸上是少有的认真和严肃,“方才太后娘娘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了,京城事情已经平息,我父亲和所有五军营的人都被抓了。”他说着一顿,盯着幼清,道,“最重要的是,我二哥……被粤安侯的杀了!”徐鄂心里很痛,他和徐竞是同胞兄弟,感情自然比和徐炙要好很多,现在突然的道这个消息,不但只是他们无路可去的悲凉,更有着失去亲人的哀痛。

“徐二爷死了?”虽然幼清早有预料,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惊了惊,她和张澜对视一眼,又对徐鄂道,“三爷节哀顺变。”

徐鄂现在满心里担心幼清有危险,他急着道:“你快和我走。我身边有个常随自小水性很好,我让她带着你下河,他一定能护送你顺利上岸的,等到了岸上你就快跑,找当地官衙的人救你。”这件事不是有人先回禀给太后,而是自后面的船传过来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已经去不了福建了,这无疑会引起恐慌……接下来,幼清她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太后不杀这些人质,醪凡以及五军营的人也会动手。

只有杀几个人安定军心,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有时间去考虑。

幼清看着徐鄂,即便是前一世,他也从未再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来,认真,严肃,没有半点玩世不恭的样子,甚至会通过自己的能力,推断出她们现在的处境,她心头微暖却是摇头道:“我若走了,张公公和单夫人他们怎么办!”反而激怒了太后,让他们更危险。

“你别管我们。”单夫人急着道,“有机会走就走,更何况,太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不会这么快就杀我们的。”她作为就想幼清跟着老安走了,能救一个是一个,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大家死在一起要强。

幼清可以不管大皇子妃,可以不管郑夫人,但是不能不顾单夫人,她坚定的和徐鄂道:“我走不了,现在只能见机行事。”

“你怎么这么固执。”徐鄂叹气,不由分说的拉着她道,“这事儿三爷我做主了,你必须走。”他硬拉着幼清出了门,对着外头候着的常随就道,“我把她交给你了,只要你还活着,就让她给你救命的钱,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常随噗通一声在徐鄂面前跪了下来:“三爷……”

“少啰嗦。”徐鄂摆着手,道,“不过,你要想要钱要活命,就只有把她安全带上岸,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

常随应是,朝徐鄂磕了三个头看了幼清一眼,郑重的作了保证。

“走吧。”徐鄂回头看看幼清,蹙眉道,“他们的死活我管不着,现在三爷的能力就只能保你平安了,你快走,走!”

幼清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的感觉如打翻了五味瓶,她从来没有对徐鄂抱过任何一丝期盼和希望,即便是这几天他细心照拂她,可想起前一世她还是要极力压抑着心里翻腾的厌恶,但是,就在此刻,那种感觉忽然淡了……

就在这时,一阵奔跑的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随即许多人出现,数张弓在他们对面拉开,一支支黝黑的箭头指着他们,幼清一怔,徐鄂立刻将她护在身后,望着醪凡就喝道:“醪凡,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做什么。”

“三爷,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醪凡目光似笑非笑,越过徐鄂落在幼清身上,“到这个时候,三爷还惦记着美人?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性命,自家的人的性命,竟会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顾!”

“这不关你的事。”徐鄂喝道,“老子想救谁就救谁,你还管不着!”

“哀家呢管不管的着你。”徐鄂话一落,忽然太后由谢嬷嬷扶着,缓缓的走了出来,徐鄂本能的往后缩了缩,太后就眯着眼睛冷冷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哀家对你太失望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想着她,你知道不知道,就是因为她我们才会变成今天,一无所有,颠沛流离!”

徐鄂才不管这些,他回道:“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女子,即便做了什么力量也羸弱,您若是杀她,不觉得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太后扶着谢嬷嬷失望的摇了摇头,随即和徐鄂道,“朝阳,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若还念着我这个姑母,念着家里人的性命,就给我过来!”

徐鄂回头看看幼清,幼清和他道:“徐三爷回去吧,我自有主张!”她不想连累徐鄂。

“不行!”徐鄂道,“您要杀就杀其他人好了,方幼清不准杀!”

他知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现在大家心里都恐慌的很,连她都没有办法压制,若不让他们杀几个人泄愤,接下来死的很可能就是她们,她可不想被自己的人反噬,是以,太后大怒紧紧攥着拳头,这个时候,醪凡身后的侍卫以及五军营的军士就大喊道:“就是这些人害的我们无路可去,就是这些人断了我们的退路,今日我们便就是死,也要拉着她们垫背!”

有人带头,所有人都被鼓动起来,醪凡举着弓一步步逼近,冷笑着道:“徐三爷,你最好识时务点,这个时候,便是你,我也敢杀!”他带着三千人追随太后,最后只剩下这五六十人,他醪凡已经愧对兄弟,现在决不能再让他们寒心。

太后的命是命,徐鄂的命是命,他所有的兄弟的命也是命!

要死,大家一起死!

“你算个什么东西。”徐鄂喝道,“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谁都管不着。”他回过头吩咐常随,“带她走!”

幼清紧紧蹙着眉,望着太后就道:“太后娘娘,追兵未到你们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您现在若将我们都杀了,等一日追兵上来,你们又当如何自保?”她说着一顿,又道,“还有,现在你们的人并不多,既然福建去不了,为什么不立刻集思广益想办法寻求生路,反而在这里窝里斗,岂不是自绝生路。”

太后当然也不想,可是眼下她必须平定了军心才成。

“少废话。”醪凡身后的属下就嚷道,“我们是死是活都和你们没有关系,反正这仇我们必须报。”他的话一落,就跟点火似的,群情又再次变的无法收拾,幼清上前一步,望着众人,就道,“你们还没死就想着报仇?我若是你们,就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行报仇之事。”一顿又道,“我若是你们,此刻就立刻各司其职全速往南方而去,先攻下一城一县占地而居。不到最后,谁又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你们又怎么知道你们一定没有活路。”她的话落,众人便露出深思的样子来,幼清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杀了她们是解恨解气,可是那又能改变什么呢,只为泄愤而错过最后自救的时机,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醪凡回头去看自己的属下,大家手里抬着的弓便有些耷拉了下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自幼清身后的船侧忽然平行驶来一艘船,船头上除了立着一个女子,并没有人,大家神情一顿朝那女子看去,随即,就看到那女子朝着幼清喊道:“夫人,我们来救你!”她的话一落,就见她自手心中寒光一闪,一柄飞刀朝这边飞射过来,醪凡反应很快,当即抬弓,箭若闪电似的射了出去,和那柄飞刀在空中相撞。

幼清只听到叮咚一声,一箭一刀相继落入水中,她脸色冷若冰霜的望着对面船上的女子,随即,她就看到老安跑了出来,一把拽过那个女子推搡在一边。

是元瑶,她还真把这个女人忘记了。

元瑶的刀无异于是浇在火上的油,就在这几息的功夫,原本松懈下来的对着她的弓箭,呼啦一下抬了起来,醪凡重新搭上箭讥诮着看着幼清,道:“宋太太好筹谋,原来不声不响就已经联系到人来救你了。想必昨晚水底的那些人就是他们吧。”

幼清紧紧抿着唇,心里飞快的转着。

“幼清。”单夫人站在房门口想要过来,幼清朝她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她抬头朝醪凡看去,醪凡很怕她再次开口,当即手中的箭一脱,幼清就听到呼啸之声响起,快若闪电直奔她而来。

幼清本能的朝后退了两边,转身就要往河里跳,她不会枭水下水就是死,可是有老安在她活下来的可能性比受醪凡一箭可能性要大。

容不得幼清多想,她翻身正准备落水,忽然,就听到身后一声闷哼传来,她脸色一怔飞快的转头过来,就看到徐鄂一动不动的挡在了她的前面。

这一箭距离很近,醪凡又狠又准,是以,幼清站在徐鄂后面,都能看得见那穿胸而过的箭头,黑黑的打磨的非常锋利……

幼清没动,就这么看着徐鄂一点一点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她从来都相信徐鄂不会害她,但是她却不相信,徐鄂会为了她而不顾生死,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着平躺在地上,目光虚无的望着他的徐鄂。

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朝阳。”太后也没有想到徐鄂会帮幼清挡一箭,这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上前一步,照着醪凡的脸就抽了过去,骂道,“混账东西!”她再恼徐鄂,可他也是她徐家的骨血。

醪凡无动于衷,沉默的站在原地。

徐夫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徐鄂抱在怀里:“我的儿……”醪凡的剑射的很准,自左胸而出,甚至因为速度太快而没有流多少血,干干净净的躺在那里,徐夫人喊了几声,徐鄂都没有反应,他直直的看着幼清,目光中露出期待。

徐夫人忽然抬头,恶狠狠的盯着幼清,视线像是一条毒蛇,落在幼清的面上,幼清没有去看她,而是慢慢的在徐鄂身边蹲了下来,徐鄂抬起头抓着她的手,颤抖着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幼清沉沉的一字一句道:“谢谢!”

徐鄂摇了摇头,幼清问道:“你想说什么。”她话落,徐夫人照着她的脸淬不及防的抽了过来,单夫人惊呼一声跑了过来一把将徐夫人推开。

幼清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看也不看徐夫人,盯着徐鄂道:“你想说什么。”

徐鄂的声音很低,幼清弯腰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徐鄂断断续续的道:“……美……美人,若……若下辈子再遇到……你……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我?”

幼清看着他,微微一笑,在徐鄂的耳边低声道:“下辈子不知道,但是上辈子我们是夫妻!”

徐鄂一愣,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的很难看,像随意撕裂的棉布……可依旧拦不住在他的嘴角一点一点消失……

“朝阳。”徐夫人抱着徐鄂推着他,徐鄂阖着眼眸一动一动,徐夫人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醪凡等人重新搭了箭,指着幼清和单夫人,也指着对面越靠越近的船,仿若紧绷的弦在众人对死亡而恐惧的拨动下,随时会断裂,而让他们像个疯子一样,红了眼睛,见人就杀!

醪凡知道,朝廷的追兵不远了,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他们的死期也不远了,说不定就在下一刻。

太后一看情形不对,立刻由谢嬷嬷扶着逃回了房里,徐夫人也避在了一边。

“杀!”醪凡一摆手,幼清最后看了一眼徐鄂,立刻拉着单夫人快步退回房里,砰的一声关了门,随即门上就穿来叮叮咚咚的声响,醪凡大怒,正打算踹门,就看到自己的属下来报,“大人,后面的四艘船……船……”

醪凡听着一顿,探着头朝后面看去,就看到随后的四艘船全部都是浓烟滚滚,船上的人纷纷往外逃,而等人逃出来便是一支支凌空而来如雨幕般的箭射过来,随即噗通声响不断,那些人中箭之人悉数倒在了水里或是没入大火之中。

醪凡顿时红了眼睛,他大怒,打算将人质悉数抓出来押在船头,回头一脚要去踹门,就在这时,一支箭飞射而来,速度之快宛若电闪雷鸣,噗嗤一声没在他踹门的脚踝上,他疼的闷哼一声跌倒在地,砸在了徐鄂的尸体上,醪凡恍然回头去看,就看到一艘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靠近,而船头上站着的人,正是宋弈!

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细布道袍,明明眉目温润,可眼神却冷的骇人,带着浓浓的杀气。

“杀!”醪凡原地翻身,继续去撞门,这个时候能救他们的就是房里的这些人质,在他的引呼之下,他的属下手中的箭纷纷射出去,可就在那一瞬间不过眨眼的功夫,原本立在船头的宋弈忽然不见了,醪凡四处目光四下搜索,忽然耳后一冷,他立刻大呼一声,拍地一跃而起,抽了剑回身去挡,就听到铛的一声,他的剑险险的挡住了宋弈的长剑!

他没有想到,宋弈一介文官竟然会武功。

醪凡武艺本不如宋弈,腿又受了伤,不过两个回合,便不得不得往后逃去……阿古带着人上了船,随即郑辕的船也从另外一边靠了过来!

幼清靠在门上,眼角微红,徐鄂的死是她想不到也不愿意看到的,就算这一世做不了夫妻,他也希望他像前一世那样逍遥自在的过下去。

------题外话------

好吧,我们的三爷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