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潋匆匆跑进了智袖院,一边走一边喊道:“娘,娘!”话落,唰的一下掀开帘子,等看到方氏正坐在炕上和陆妈妈说着话,他就迫不及待的跑过去,“娘,宋大人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他今天来咱们家提亲了?”
薛潋一回来,就听到家里的婆子小厮都快翻了天了,说什么郑六爷和徐三爷在花厅为求亲的事打了起来,大家都以为老爷和太太会将方表小姐许给郑六爷的,毕竟郑六爷比徐三爷靠谱多了。
可没有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闷声不响的把方表小姐的婚事给揽走了。
他听到的时候还不相信,连着确认了好几个人才将信将疑,一路飞奔到方氏这里,急着向她确认:“到底怎么回事?”
“你瞧瞧你。”方氏看着儿子依旧像个孩子似的,嗔怒的拉着他坐下,掏着帕子给他擦着汗,“做什么事都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是叫你父亲看到少不得又要罚你。”
薛潋夺了帕子自己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拉着方氏:“您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方氏笑着道,“往后宋大人就是你表妹夫了。”方氏话一落,薛潋一个没坐稳,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他顾不得疼瞪大了眼睛,道,“您……您说什么,他成……成我妹夫了?”
方氏还担心他摔着哪里,可见他不喊疼,就和陆妈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让春柳扶着薛潋起来,薛潋揉着屁股拉着方氏道:“您说的是真的,父亲同意了?舅舅同意了?表妹同意了?”
“都同意了。”方氏给他揉着腰,“摔着了没有?”
薛潋根本没有心思想自己疼不疼,心里是震惊的无以复加,宋弈虽官位不高,可为人有魏晋之风,无论是诗词杂学还是八股制艺都鲜有人能及,他当年科考的卷子都在他们学子之中争相传看,他打心里崇拜宋弈……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宋弈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家人,甚至……成为他的妹夫。
难道以后宋大人和幼清成亲了,见到他真得喊他一声三哥吗?
“咳咳……”薛潋咳嗽起来,憋红了脸,不知道是惊着还是想笑不敢笑,方氏见他这副怪样子,就道,“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薛潋歇了口气,哈哈笑了起来,拉着方氏的道:“娘,那我往后想找宋大人就找宋大人了吧?”
“自是可以。”方氏笑着道,“不过你也不能太轻浮,他虽是妹夫,可毕竟年纪比你大,你可不能真把他当小辈使唤。”
这个分寸薛潋还是有的,他点着头道:“我去找方表妹去。”他说着就下了炕,方氏一把拉住他,叱道,“你们都长大了,那有你这样没事往自己妹妹房里跑的,你若有话和她说,娘就把她找过来。”
“我哪有没事往她房里跑。”薛潋不听,一边走一边跑,“我找她在院子里说几句话就成了。”人已经走远了。
方氏摇着头,叹气的和陆妈妈道:“幼清都要定亲了,他还像个孩子一样,婚事可怎么是好。”
“三少爷这是缘分还没来。”陆妈妈笑着道,“您看方表小姐,往常宋大人常来咱们家,可谁也没有把他和方表小姐往一块儿去想,您瞧,这冷不丁的宋大人就成了您的侄女婿,所以说,这缘分啊可真是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
“那到是。”方氏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也想开了,该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顺其自然就好。”
陆妈妈笑眯眯的点着头,提了茶壶交给小丫头去续水,掀了帘子就看到小芽儿笑眯眯的来道:“陆妈妈,大姑奶奶回来了。”
“哎呀,大小姐竟然回来了。”陆妈妈立刻将茶壶塞给小芽儿,回头对方氏道,“太太,大小姐回来了,奴婢去迎迎去。”话落,人已经出了房门,方氏也站在了门口,过了一刻就看到薛思琴坐着滑竿进了院子,她笑着迎了过去扶着小腹微凸的薛思琴下来:“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虽是月份稍微深些,可你也不能不在意。”
“我哪能坐得住。”薛思琴挽着方氏的手,道,“我还是听相公说的,宋大人到咱们府上来提亲,我都不敢置信。”又道,“往常一直听说他是有亲事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和他定亲的人竟然就是幼清,可真是兜了一个圈子,最后还是成了一家人。”
“是啊。”方氏笑着道,“这事儿确实曲折的很,就跟书上写的似的。”
薛思琴掩面而笑,对春柳吩咐道:“你去青岚苑帮我瞧瞧,若是方表小姐有空就告诉她我回来了,让她过来坐坐!”
春柳应是,去请幼清。
幼清和薛思琪从青岚苑过来的时候,薛思琴正盘腿坐在炕上喝着燕窝甜瓜粥,见着两人进来她笑着放了盅,道:“有时候我常在想,我们幼清又漂亮又聪明,性子还非常的好,这样优秀的女子,到底得找一个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为了这个事儿我常常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将你姐夫推起来,问问他朝中啊,国子监里头可有什么当配的男子……可你姐夫直摇头,说读书这么多年,年轻中了进士的那是凤毛麟角,早就被人盯着定了亲事了,年纪稍微大些的,不是书读的傻了,便是已经成家立业了,所以说,两个妹妹的婚事要在这些人里头去找,还不如托人去京城外那些有些名望的家族里打听打听。”
薛思琴说着,幼清和薛思琪已经坐了下来,她接着又道:“我当时一听到宋大人来府中提亲,我就差点喜的跳起来,还是你姐夫拉着,我才不至于失态,宋大人相貌俊逸,才高八斗,人也是谦逊守礼的,这样的人和幼清还真是郎才女貌要多登对,有多登对!”
“原来大姐说了半天,是为了说这个。”薛思琪呼出口气,她还以为薛思琴真要给幼清或者是她说什么亲事呢。
薛思琴看着幼清绯红的面颊,掩面轻笑,拉着她的手和方氏道:“娘,我看三井坊的宅子要早点收拾出来,幼清的嫁妆您要抓紧备着了,幼清年纪虽小,可宋大人年纪大了,他又等了这么多年才登门,更何况,他一个人在京城,家里头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若是他等不及要早些娶了幼清回去,咱们还真是没脸拦着他、”
“这事儿还没和宋大人说。”方氏也想到了这点,“我想将幼清多留两年,她年纪太小了,宋家也没有个长辈跟着,我还真是不放心。”她说着朝薛思琴眨眨眼睛,薛思琴看着一愣,朝陆妈妈看了一眼,陆妈妈立刻带着房里的丫头退了出去,薛思琴就挨着幼清,低声问道,“你……葵水可来了?”
就算历经了两世,有人这么直接的问她这个问题,幼清还是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的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她依稀记得好像年前就会来的。
“这……”薛思琴也无措起来,唏嘘道,“还真的是个小姑娘。”这要是宋大人催,还真是不敢嫁。
方氏见幼清红了脸,怕她害羞,就打着茬道:“不过你大姐说的对,三井坊那边的宅子还是要早点收拾出来,到时候你和你大姐毗邻而居,有她帮衬着拿主意,我也放心点。”
“你们在这里商量,我瞧着宋大人还不定愿意呢。”薛思琪捧着茶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薛思琴,道,“要是宋大人想自己置办宅子呢,你们做了岂不是让人家为难。”
薛思琴一愣,幼清已经接了话道:“住哪里都一样,想必宋大人也愿意和姐夫住在一起的吧,也有个照应不是。”祝士林可是住在薛家置办的宅子里的。
母女几个窝在房里,就商量起幼清嫁妆的事情来,陆妈妈在外头直笑,和春柳道:“……可见大家对宋大人都是欢喜的,要不然哪会这么着急的就商量起嫁妆来。”
过了两日,赵芫派了身边的小丫头送信来,向幼清打听宋弈的事情,她听赵子舟说了,可是不敢相信,所以写信给幼清确认。
提亲的人还没上门,幼清只得含糊其辞的敷衍了一通,随后夏芷晴也写信来和她打听,幼清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只得把信压着,想着等过几日提亲的人来了,事情传出去了,她也就不用一个一个答复了。
她心里揣着事儿,做什么都不能专心,甚至给方明晖做鞋样子都能裁出一只大一只小来,索性快到年底了,她便和薛思琪每天早上给老太太请安后,就跟着方氏后头学着料理中馈,有时候她听着听着便分了神,等薛思琪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十月底,一直等着的工匠进了府,按着薛老太太的意思,她不搬离烟云阁,就将二房原来的几间房一一翻修出来,薛镇世和刘氏住的宅子里外都翻新一遍做薛霭的新房,而往西去的再建个院子,将来留给薛潋用,这样一来要赶在年前完工,时间就不宽裕了,方氏想修三井坊那边的宅子就只能往后拖几个月,等开年后再动工!
“赵家派了工匠上门来量房间进深。”陆妈妈回道,“因着还要修,我就将两边的工匠引荐了一番,到底是什么个尺寸,就让他们去核对了。不过,我瞧着赵家估摸是要打四套的家具,一套新房里用,一套备着,另外两套约莫是摆在两间厢房里头,太太,若是这样,那多加盖的几间房要不要和赵家说?”怕赵家到时候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会怪责他们,可要是说了,又不免让赵家觉得,他们是在向女方要嫁妆。
“还是算了,我们自己悄悄打了摆进去,就当是原来就有的,他们家也不宽裕,更何况阿芫上头还有个哥哥没成亲呢。”方氏想了想,道,“连着俊哥儿加盖出来的多余房间一起制了,还有幼清陪嫁的宅子,到时候房子盖好了,家具一起送,赵家也想不到这些。”
“还是太太想的周到。”陆妈妈笑着点头,去安排这些事,方氏又低头拨着算盘,陆妈妈却去而复返,有些激动的喊道,“太太,郭老夫人来了!”
方氏闻言一怔:“郭老夫人?”她记忆中姓郭的人家,就只有前武英殿大学士郭海正郭老大人家了,他和宋墉乃是同科,是历经两朝的元老,与宋墉前后脚入了内阁,宋墉致仕后他也随后致仕,巧合的是隔年两人相继去世,民间传言宋,郭两位大人是观音菩萨前的童子转世,两个人一起来一起走,颇有些传奇。
“难道是郭老大人的夫人?”郭老大人有两个儿子,次子留在金陵守着祖业,长子则比薛镇扬早几年中了进士,前些日子范综从大理寺卿的位置撤下来后,就是由郭老大人的儿子郭衍接任的。
郭老夫人和夏阁老的夫人一样不常出来走动,但两人又不相同,夏老夫人是岁数大了身体不大便利,而郭老夫人因为出身江南名门,自幼秉承礼教为人有些清冷孤傲,到京城几十年,都很少出来走动与人打交道。
以往郭老大人还在世时时她就不出来应酬,如今去世了,她就更加不会轻易见人。
就是她,也就是到京城后几年机缘巧合在夏阁老府上见过郭老夫人,其后就再没有去过。
陆妈妈点着头,回道:“就是那个金陵王氏,郭老大人的夫人!”
“她老人家怎么来了。”方氏丢了算盘,忙下炕趿了鞋往外走,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人现在到哪里了,今儿当值的都是哪些人,千万被慢待了。”
陆妈妈一面点着头,一面陪着方氏急匆匆的赶去垂花门,她们到时郭老夫人刚好下车,方氏上前去行礼:“郭老夫人!”抬头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郭老夫人,就见她穿了见雅青色忍冬花革丝褙子,六十几岁近七十的年纪,容长脸,因为眉宇间有两道颇深的蹙眉纹,令她显得有些孤傲清冷,但精神却是很好的样子,方氏飞快的收回了视线,“不知道您要过来,多有慢待,还请您见谅。”
“薛太太客气了。”郭老夫人端正的立着,姿态是日积月累的习惯令她腰背笔挺,气质端肃,不苟言笑的样子,“是我来的太突然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怎么会。”方氏摇着头,回道:“您能来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郭老夫人笑笑,笑容也不过转瞬即逝,和方氏一前一后过了垂花门往里头走,她跟着的丫头婆子训练有素的不远不近随着,郭老夫人向来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道:“我今儿来为了粧婚事。”话落,眼中划过不自在,“不瞒你说,我活这么一把年纪,还不曾做过媒人,如今倒有些不自在。”
方氏愕然的看着郭老夫人,想不到她这么清冷的人,还会替别人做媒。
两个人进了智袖院,郭老夫人在主位上落座,方氏让人上了茶,郭老夫人打量一眼暖阁里的摆设,又看向方氏,道:“薛太太大约会觉得奇怪,我这一趟是替谁跑的吧?”
方氏还真有点奇怪,可不敢冒昧的去问,郭老夫人又道:“前两日行人司的宋大人找到我家召南,请我给他做媒!”她说着笑笑,言语间显得既无奈又宠溺,道,“我们召南就答应了,可是这可真是苦了我了,你也知道我,不常与人来往,这些事还真怕做不好。”召南是他长子郭衍的表字。
原来是替宋九歌做媒人,方氏暗暗吃惊,宋九歌也真是有本事,竟然请动了郭老夫人,这满京城的夫人中,若说谁最德高望重,大约没有人敢越过郭老夫人了。
听郭老夫人的意思,好像是因郭大人的缘故才出面的,可郭大人再位高权重,也不敢替自己的母亲的拿主意啊。
方氏有些受宠若惊的应着。
幼清听到郭老夫人来时也惊了一跳,她不曾见过郭老夫人,但是她的大名却如雷贯耳啊:“你确定,真的是郭阁老的夫人?”
“嗯,陆妈妈说的清清楚楚,是郭老夫人没错!”绿珠点着头,对这位郭老夫人很好奇。
郭老夫人虽受人敬重,可毕竟年纪大了,也不是像那些老太太一样能说会道,宋弈怎么会请了她过来,幼清有些想不明白,不等她想明白,下午郭老夫人一走,焦安就送了个惊天的消息回来……薛镇扬升迁了!
官至大理寺左少卿,正四品。
薛府所有下人奔走相告,前面薛镇扬刚刚遭了罪,还在大理寺里头吃了一番苦头,差点连官位都保不住,现在竟然一个转身就入了大理寺,做了大理寺少卿。
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是河西,人的际遇说不清楚。
幼清听到这个消息,恍然明白宋弈的用意,薛镇扬一旦做了大理寺左少卿,那可就是郭衍的下属……他请郭老夫人做这个媒人,用意可真是不简单。
既能抬举了薛镇扬,又能让他和这个顶头上峰有个绝佳的相处时机。
可是,宋弈怎么知道薛镇扬要升迁的?还有,他又怎么请得动过老夫人的呢。
幼清越发觉得看不透宋弈了。
方氏喜极而涕,她不知道听薛镇扬说过多少回,他的仕途很有可能就在五品的官位上止步了,没有想到,竟然就这样升迁了,还是大理寺左少卿。
工部虽也属六部,可比起吏部和户部来,算得上是吃力不讨好的衙门,用钱要和户部要,升迁要看吏部的面子,可脏活累活却都得他们做,这也是为什么六部之中工部排在最末端的缘故,薛镇扬不能往吏部和户部跳,大理寺就是绝佳的去处!
“让人去订个席面回来。”薛老太太高兴不已,“家里所有的下人按年节打赏!”
方氏高兴的点着头:“儿媳已经让人在天香楼订了席面,铜钱也拆换了回来!”她说着一顿,又道,“老爷刚刚让焦平传话回来,说晚上不会来用膳了,钱大人和几位同僚要为他送行。”
“这是应该的。”薛老太太摆着手,忽然想起来,问道,“下午来的那位老太太姓郭吧?那她和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郭大人是个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方氏都觉得惊奇,她回道:“郭老夫人就是前武英殿大学士郭海正老大人的夫人,也是郭衍郭大人的母亲!”
“竟这般巧?”薛老太太眉头微拧,意味不明的望着方氏,问道,“宋九歌不过一个行人司的八品行人,他为何能请得动郭老夫人?”关键巧合的是,上午过老夫人来说媒,下午致远就升迁了。
就是有人告诉她是巧合,她都不相信。
方氏也意识到这件事肯定不是巧合,她有意在薛老太太面前抬举宋弈,就笑着道:“他虽是官位不显,可在朝中人际了得,和圣上跟前的赖大人,钱公公,张公公都有私交,便是圣上在许多事情也会问他的意见,听取一二。”直接走圣上的路子,虽不如那些清流,可却是看着叫人眼馋的实惠。
薛老太太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凝眉道:“既是这样,那晚上休德来家时你让他把宋九歌一起请来,我也看看他!”因为是方幼清的婚事,薛老太太并不太关心,也不觉得宋弈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如今他竟请动了薛镇扬上峰的母亲来做媒,她就不得不高看一眼。
方氏应着是,让人去衙门里找祝士林,又去通知薛思琴!
晚上,宋弈果然和祝士林一起来了,薛老太太请了他去烟云阁说话,幼清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但是宋弈出来事,郭老太太将她一直不离手的一串佛珠送给她,薛思琪惊奇的不得了,拉着幼清说悄悄话:“我们在祖母跟前走动这么久,祖母可什么都没有给过我们,更别说她那串佛珠了,好像是她去普陀山烧香,那里的主持方丈亲自开关的,她一直都很喜欢,尤其是前几年那位方丈大师圆寂之后,舍利子被请进了大相国寺供着香火,祖母就越发对这串佛珠重视起来,旁人就是动一动还嫌沾了烟尘气。”上次祝士林不也被老太太请进烟云阁说话,可出来就出来了,也不见老太太送他个什么见面礼。
“大约是说的高兴吧。”幼清嘴上说着,心里却对宋弈翻了个白眼,这个人若是想哄着谁,指鹿为马的功夫他都是有的,一个薛老太太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薛思琪哼哼了两声,道:“这事儿你别告诉大姐,免得大姐不高兴!”
幼清正要说话,薛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端秋来了:“方表小姐……”端秋笑眯眯的向幼清行礼,“老太太说您若是这会儿得空,就去她那边一趟,她有话和您说。”
“哦,知道了。”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惊奇,这还是薛老太太头一遭让身边的人这么客气的来请她过去说话。
幼清略微收拾了一下就随着端秋一起去了烟云阁。
“你来了。”薛老太太不算热情,和以前也没有多少的不同,“坐吧!”
幼清就在薛老太太对面坐了下来,端秋上了茶退了下去,陶妈妈则笑眯眯的在一边伺候着,薛老太太端了茶吃了一口,又看着幼清,问道:“你和九歌,早就认识了?”
九歌?薛老太太喊宋弈的名字喊的这么熟练了?幼清暗暗吃惊,面上却是恭敬的回道:“以前在府里见过两次!”薛老太太手上的佛珠确实没有了。
宋弈和幼清认识薛老太太是知道的,当初薛霭生病,他们在薛霭的房间就见过。
薛老太太不过开个话头,随便问问罢了,顿了顿她便道:“今儿郭老夫人来媒,你姑母也应了,定了十月十八她正是上门提亲,一旦定了亲事你就要老老实实的在家里跟着你姑母学中馈,做针线……他一个人在京城,家里连个仆妇都没有,你嫁过什么事情都要管,可不能和现在似的什么都不懂,到时候两个人可就不是过日子,而是磨日子了,这一旦过的磕磕碰碰的,就算是再好的感情也得消磨了,可记得。”
虽然语气不大好,可是薛老太太这是在光照她吗?幼清忍不住看了眼薛老太太,垂头应是。
“嗯。”薛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道,“九歌是个实诚的好孩子……也是你的福气啊。”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幼清心里直皱眉,好不容易熬着薛老太太把话说话她从烟云阁退了出来,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身后却听到陶妈妈追着出来:“方表小姐。”
“陶妈妈。”幼清见是陶妈妈,忙换了笑脸,“外头起风了,有点冷,您怎么出来了。”
陶妈妈打量着幼清,方表小姐是生的可真是好,尤其是一双凤眼,一颦一笑一皱眉都是韵致,她暗暗啧叹,难怪郑六爷和徐三爷能争起来,这样的女子便她是男人,惊鸿一瞥后也难忘怀的。心思转了一通,陶妈妈笑着道:“老太太就是这个脾气,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就摆在脸上,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宋大人虽说官位不显,可耐不住他人聪明,又有手段谋略,这样的人只要不哪天磕着碰着变傻了,前途绝不会尔尔。
“不会,她是长辈,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便是记着那也是记着她老人家的好。”幼清笑容满面,“外头冷您穿的少可被受凉了,快进去歇着吧。”
不管方表小姐是真心还是假意,可若能维持面子上过的去,也就没事儿了,更何况,方表小姐一向对大太太护短的很,将来她若是有了前程也不可能不顾着这半个娘家的,想到这里陶妈妈就笑着道:“那奴婢就不送您了,您慢走!”
幼清应着是,目送陶妈妈重新进了烟云阁。
采芩和绿珠目瞪口呆的看着陶妈妈的背影,幼清朝两个人摇摇头重新回了青岚苑,宋弈可真行,来了一趟就让薛老太太态度大改观,陶妈妈虽说为人不错,可因要护着老太太的面子也从来不会和她们小辈示弱,如今倒好,竟跑来和她说这么一番话。
她想想不由笑了起来,想到在外院和祝士林吃酒的宋弈,也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吃醉了回家只怕连碗醒酒汤都没有吧!
薛镇扬夜里才回来,方氏守在暖阁里等他,一听到脚步声她就迎了出去,高兴的喊了声:“老爷!”薛镇扬心情飞扬的点点头,破天荒的牵了方氏的手和她并肩进了暖阁里。
方氏满脸通红,遣了几个年纪小的丫头服侍,让陆妈妈去给薛镇扬打水。
“恭喜老爷!”方氏给薛镇扬斟茶,满脸高兴的递给他,“只是往后老爷去衙门又要多走一段路了。”
薛镇扬酒喝的不少,爽朗的笑着,指了指对面示意方氏坐下,他道:“我只当此生升迁无望,却不曾想到竟将我调职大理寺。”又道,“如今鲁直等人可还关在大理寺!”凤阳巡抚的位置他是想不到了,但是别人还在想,这样一来鲁直要怎么判可就很微妙了,他大可借此机会再开拓一番。
方氏不大懂这些,就跟在后头高兴,反正薛镇扬升官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郭老夫人今天来过来。”方氏将今天的事情告诉薛镇扬,“您看,要不要备份礼去郭家走动走动。”
薛镇扬摆着手,笑道:“九歌已经和我说过了。”他顿了顿又道,“她老人家能答应做媒,我们两家走动起来就顺理成章了,郭大人那边反而不用再画蛇添足,你只要好好应酬着郭老夫人即可。”
方氏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她没信心的道:“妾身愚钝,就怕做不好。”
“你不用多虑。”薛镇扬一副胸有成竹对方氏很相信的样子,“郭老夫人一生经历丰富,什么样的人她没有见过,你不必费心机去攀交情,只用真性情和她交往,她自会对你高看一眼。”方氏贵在单纯没有心机,像过老夫人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个通透,同样的,她也喜欢和方氏的这样的人说话,简单也不用防着猜忌着。
方氏松了口气,道:“起身记住了。”想了想又道,“九歌这孩子可真是了不得,以前只当他年少有为,如今瞧着可不只有为这么简单!”
薛镇扬捋着胡须,露出一副他没看错人而与有荣焉的样子。
转眼就到了十月十八,郭老夫人果然带着人来纳彩,薛家收了聘书,将幼清的八字给交给郭老夫人,郭老夫人亲自找的钦天监合的八字,自然是大吉,十月二十八便敲锣打鼓的牵着一只大雁热热闹闹的到了薛府。
方氏一直担心宋弈会要求将婚事定在明年,幼清葵水未来又未及笄,这要是嫁过去还得了。
好在宋弈什么什么都没有说,郭老夫人也爽快的应了她后年十月的日子!
如此,幼清和宋弈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幼清像是木偶似的被陆妈妈扶着去拜见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给了她一个“欢天喜地”的金手镯和一副双蝶展翅的红宝石头面,这两个礼太贵重了,幼清拿到时也微微愣住,郭老夫人笑道:“留着吧,将来压在箱子里。”
原来是给她做嫁妆的,幼清很真诚的起身向她道谢,郭老夫人朝着她和蔼的笑笑,道:“也别和我客气,我可不就做了你们的媒人,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这老太太头一回做媒最大的肯定了。”
幼清失笑,对郭老夫人的印象出奇的好。
“定在后年。”幼清从智袖院出来,就想到了宋弈,不知道他听到时间定在后年是一口应了,还是深思熟虑才答应的,幼清很找机会见宋弈一次,既然是合作,那遇到事情就要彼此商量才行。
可若是以前她还好意思让薛思琴安排,但现在两人定了亲事,她再去求薛思琴,就显得有些……轻浮了。
“小姐。”绿珠紧紧捂着胸口神秘兮兮的跑过来,挨着幼清的耳边道,“上次在灯会上的那个灰衣人送了封信来,他站在围墙上把信就这么……”说着做了飞镖的样子,“就钉在门框上,把奴婢骇了一大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幼清笑着接了信,拉着绿珠道:“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