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弈!

幼清也是满脸的惊讶,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他这会儿来做什么,看热闹的?

幼清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催着采芩:“愣着做什么,去请马总管!”

采芩哦一声,提着裙子从后门出去。

“宋大人怎么也来了。”薛思琪很兴奋的拉着幼清坐下来,打量着幼清,“他不会也是来……”求亲的吧。

幼清深吸了口气打断薛思琪的话:“别胡说。”宋弈怎么来求亲,他这样的人若说他对哪个女子动了心,她都不相信,“姐夫不是说了吗,他是有婚约的!”就算他没有婚约,宋弈也不可能与她求亲,他们虽不像以前剑拔弩张,可离男女之情还差的远呢。

薛思琪哦了一声,托着下巴开始打量着外面,宋弈正站在门口,身影在清晨和煦的日光下拉的很长,清清淡淡的落在地面,他笑的玉郎风轻,容貌也是无可挑剔的精致俊美,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来的目的不止是看热闹的。

“薛伯母!”宋弈朝方氏行礼,方氏莫名的松了口气,高兴的道,“宋大人来了,快坐!”有与求亲之事不相干的人来了,徐鄂总该收敛了一些了吧。

宋弈笑着应是,又朝郑辕和徐鄂拱了拱手,微笑着道:“郑六爷和徐三爷在做什么,说的这么热闹。”话落,他走过来行云流水般在徐鄂隔壁的椅子上落座。

徐鄂一愣,顿时眼睛一亮,挑着眉笑着回宋弈的礼:“宋大人,幸会,幸会!”就很熟悉似的坐了下来,“我正和郑六爷在说些事情,他脾气不好,一言不合竟是要在人家动手,太不像话了。”

郑辕根本不在乎徐鄂说的什么,视线落在宋弈身上,宋九歌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趁着圣上炼丹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办事去了吗,许多人都在传他是回乡成亲,怎么现在回来了,而且还正好在这个时间到薛府来。

他下意识的就朝隔扇里头看去,里面隐隐绰绰的两个女子的身影。

方幼清又重新坐了下来。

郑辕眉头皱的更紧,朝宋弈抱了抱拳,转身在对面坐下,方才闹哄哄的场面总算停了下来!

方氏长呼了口气,端茶喝了口。

小芽儿给宋弈上了茶,宋弈微微颔首,转目和方氏道:“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带了些土仪,小侄已让人抬进来。”又和陆妈妈道,“还劳妈妈安排一下。”

“你太客气了。”方氏笑着看了眼陆妈妈点了点头,又问宋弈,“你是回乡了,怎么去这么久?”其实这话不该问,可是他一心想要把方才的尴尬气氛冲淡,所以就顺着宋弈的话往下问,根本没有多考虑。

“去了一趟西北,那边正下雪,所以来回路上耽误了一些。”宋弈笑着说完,方氏一愣,问道,“我也听说下雪了,你去的时候雪大不大,百姓的收成有没有受到影响,没有成灾吧。”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薛镇扬的声音传了进来,“什么收成?”

“老爷!”方氏见到薛镇扬高兴的迎了过去行礼,薛镇扬微微颔首,又和房里的三位年轻人各自打招呼,郑辕来他不意外,徐鄂的事他在路上就已经听到了,到是宋弈让他很意外,不由道,“宋大人今日刚到?”

“是!”宋弈温润有礼,“去了西北,方才伯母正在询问西北的灾情。”

“哦?”薛镇扬在主位坐下来,也示意郑辕和徐鄂坐,问宋弈道,“今年西北下雪比往年都要早一个月,你此去可有见闻?”

“雪势不小。”宋弈语有隐忧,“沿途冬麦才播种,却已经被冻死在田中,怕是明年又是一个饥荒年。”

方氏闻言心里开始担心方明晖,不安的问道:“那关外也下雪了吧,往年只要雪下的早,鞑子们没了吃食就会想尽办法进关抢夺粮食,今年会不会出现这种事。你去延绥了吗,那边可有什么准备没有。”

“延绥同样如此,城里城外情势不容乐观。”宋弈很耐心的回着方氏的话,视线一转又去看郑辕,“至于准备,小侄并不知道,这事儿恐怕要问郑都督了。”

郑辕任右军督都,陕西卫司在他统辖之内。

郑辕神色不明的打量了眼宋弈,和方氏回道:“月初朝廷对各都司已经下达了手谕,做了安排,您不必担心。”

“原来是这样。”方氏放了心,笑道,“让你们见笑了,家兄在延绥,又正是关口,我难免多虑了一些。”

郑辕就道:“鞑子往年进犯也并无得益,更何况今年各卫所早有防范,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话落,望向宋弈,“倒是宋大人,为何突然去延绥?”

郑辕的话一出,薛镇扬也接着问道:“延绥甚远,你此去不过月余,路上顺利?”普通人去一趟陕西来回至少近三个月,除非快马加鞭月余能跑个来回,可这样一来人难免受苦也难以消受,他奇怪的看着宋弈,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难为自己赶了个来回。

幼清在里头也是一愣,眉头微蹙的望着宋弈,没想到他去延绥了,她不由想起来上个月他曾问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去延绥的,难道那时候他已经准备过去了?他为什么要去延绥,还这么赶着路。

“为一些私事。”宋弈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路上倒也顺利。”就好像只是出了一趟京城,而非日夜赶路。

大家都愣了愣,就看到宋弈自袖中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薛镇扬:“在延绥见到了方大人,他让我将此信交予伯父伯母!”

“你见到我兄长了。”不等薛镇扬说话,方氏已经高兴的站了起来,期待的看着宋弈,问道,“他怎么样,过的好不好,人瘦了没有,在那边苦不苦,房里可有地龙,冷不冷?”她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一时间却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宋弈微微笑着,回道:“方大人很好,房间里有地龙,每月也有月例,虽有些拮据但在那苦寒之处,相比穷苦之人倒也还算过得去。”

方氏红了眼眶,激动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薛镇扬却觉得奇怪,宋弈好好的去了一趟延绥,还见到了方子修,他是特意去的还是顺道?心里想着他拆了信,速度极快的扫了一遍,紧接着又仿佛不相信似的又重头看了一遍,继而惊讶的看着宋弈。

宋弈喝着茶,面无异色。

薛镇扬却收了信面色古怪的站起来,招呼着宋弈:“你随我来。”话落他自己已起身往外走,宋弈朝方氏、郑辕以及徐鄂微微颔首跟着薛镇扬出了门。

两人在花厅外的小径上说话,里面听不清,但却能看到薛镇扬面色有些凝重,而宋弈始终微微笑着,很尊敬的答着薛镇扬的话。

郑辕打量着两人,眉头微拧,宋九歌到底来做什么,他是什么目的?

徐鄂有些不耐烦,他原本还以为宋九歌一进来就对他示好,坐在自己身边,是来帮自己的,没想到他一来就岔开了话题,大家还都围着他的话题说着话,没人再提婚事。

他今天来不是来听他们和宋弈话家常的。

“薛太太。”徐鄂准备旧事重提,“正如方才所言,只要您同意将方小姐许给我,将来我一定全心全意待她,许她荣华富贵,许她安定的生活,只要他高兴就是锦乡侯的中馈,我也能要过来给她。”

方氏一听徐鄂说话就头疼,她打着哈哈府衙的道:“徐三爷,此事并非小事,我还要和老爷商量。再说,婚姻对于女儿家来说如同再生再造,还你谅解我们不敢随意答应你的苦衷。”

徐鄂点着头,就道:“您放心好了,许给我肯定比许给郑孜勤好,您问问他,他能许下什么样的承诺。”郑家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事儿可不必他们家少,郑辕又排行为六,还不是和他一样不能承嗣。

饶是郑辕再好的忍耐力,也被徐鄂激怒,他眯着眼睛,视线像利箭一般的射向徐鄂,冷冷的道:“你若再胡言半句,我绝不会轻饶你。”

“心虚!”徐鄂昂着头,下巴太的高高的,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

郑辕一面觉得宋弈来此的目的不单纯,一面又对薛镇扬突然请宋九歌出去好奇,他和徐鄂都在这里,他却请宋九歌但出去说话,这样于理不合的事情薛镇扬却似完全没有考虑到,信中说的什么事情,让薛镇扬这样失态呢,还和宋九歌有关。

另一面他对徐鄂实在是忍无可忍,对这样的泼皮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开不了口,可是在别人家中他又不得不顾忌,他气的不得了,看着徐鄂决定不接他的话,只当没有听见。

隔扇之后,幼清也是连连惊讶,宋弈不但去延绥了,还见到了父亲,父亲还请他带信回来,而姑父看过信之后竟然急匆匆的将宋弈请出去说话,可见信中的事不可对人言,宋弈和父亲并不认识,父亲怎么会对刚刚认识的人这样相信呢?

幼清想不明白的还有宋弈去延绥的目的,都说出门难,难的不仅仅是路程远,而是路上太多的不确定和危险,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跑了千里,还热情的给父亲送信!

她实在想不明白,迫切的想找宋弈问个清楚。

徐鄂见郑辕不说话,心里禁不住高兴起来,开始笑着旁若无人的和方氏聊天:“当年的事已然过去,而福建倭寇作乱一案也都定了案情,方大人在这两件事中都是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以我看,想要营救方大人回来,不是没有办法!”

方氏本来没听徐鄂说话,可耳中一听到他提到营救方明晖,就眼中一亮,问道:“徐三爷有何高见?”徐鄂再不靠谱,可他有个做太后的姑姑啊。

“此事虽不容易,但是我确实有办法。”徐鄂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等圣上从祭台下来,我便去求道圣旨,请圣上赦免方大人的罪,此事想起来很难,做起来却要靠机缘,成败各有五分把握。”

方氏觉得徐的这话没有夸大其词,高兴的道:“真的?”话落,郑辕已经皱眉厌恶的道,“徐三爷这般能耐,不如先去求太后娘娘罢,何必等圣上从祭台下来。”舞弊案性质恶劣,若圣上能轻易赦免当年的罪臣,何等现在,宋墉的后辈早就出手了,想要救方明晖回来,在圣上手中肯定行不通,只有等将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才有可能。

徐鄂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见薛镇扬从外头走了进来,而宋弈却不曾跟他一起进来,徐鄂扬眉朝后看了看,只当宋弈说完了要说的话已经走了。

“宋大人呢。”方氏奇怪的朝后看了看,薛镇扬道,“他有些事,稍后再来!”一双长眉却紧紧蹙着,似有心事,方氏看在眼中,心里觉得蹊跷。

郑辕静静坐着,视线中就看到隔扇后头有人轻轻的起身,随后那人从后门出去。

是方幼清?郑辕心头一怔朝薛镇扬看去!

方幼清是要去见宋九歌?他拿到宋九歌从延绥回来带了有关方明晖不妥的消息,所以薛镇扬才会如此郑重,甚至让方幼清出去和宋弈见面。

到底什么事,郑辕心中狐疑。

幼清听到陆妈妈说薛镇扬请她去见宋弈时微微一愣,问道:“姑父可说了什么事?”难道是关于父亲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陆妈妈低声道,“你去问问宋大人吧,他人很好,肯定会知无不言的。”

幼清颔首,提着裙子轻手轻脚的从后门出去,绕道了花厅侧面。

宋弈正负手站在抚廊下,神色淡淡的望着抚廊下正花开繁盛的桂花树,不知在想着什么……

“宋大人。”幼清快步走了过去,凝眉看着他,问道,“是不是我父亲出了事?”

宋弈闻声,转过身来望着她,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如古旧的老琴有种令人心安的稳沉:“你父亲很好!”

那就好,幼清神情顿时松懈下来,不是父亲出事就好!

“你刚才说你见过我父亲,现在那边很冷了吧?他住的地方你去了没有,条件如何宽敞不宽敞,衣衫够不够御寒?雪势对他出行可有影响?”父亲是待罪之身,出门不可能有马车或是轿撵,只能凭步行,若是雪势太大他会不会吹着风染上风寒,鞋子浸水他有没有人帮他多备一双,衣衫潮了有没有人给他浆洗晾晒?父亲是读书人,虽吃了不少苦,可毕竟是男子,在生活上依旧不会照顾自己。

只要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提着紧着的难受。

“我给他留了侍卫。”宋弈云淡风轻的说着,好像只是在说我请他吃了顿饭,“宅子也请人修葺了一番,装了地龙按了取暖的炉子,只要不是飓风大约是没有问题的。我连走前与榆林卫的几位小旗打了招呼,若是有一日鞑子进犯,他们会安排好你父亲随着他们的家眷一起南迁,你放心!”

幼清愕然,如果这番话是薛霭说的,她一点都不会惊讶,因为薛霭是父亲的外甥,他孝敬照顾自己的舅舅那是天经地义,可宋弈不是啊,他和父亲并不认识吧,为什么做这些事?

“你?”幼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你去延绥不是有事要办吗,做这些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他来去一个月,真正在延绥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三日,把时间都耗在父亲身上了,他岂不是白吃了一番苦头。

“无妨的!”宋弈毫不在意的道,“此事很重要,所以,不耽误时间。”

幼清皱眉,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打量着宋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宋弈也打量着她,月余不见她似乎个子又长高了一点,眉宇间隐隐显露着自信,沉着,从容,淡然……好像经历了世间百态一般,竟有种常人不曾经历和想象的沧桑……

是因为路大勇事情对她的打击吗?小丫头很在乎身边人安危,路大勇为了她才出的事,她一定很自责很伤心,听说还大病了一场,难怪瘦了这么多。

“宋大人。”幼清歪着头看着宋弈,“冒昧问一句,你去延绥是为了什么事?”那么偏远的地方,能有什么事让宋弈亲自走一趟,既然去了他还不着急,费时间去给父亲修葺房子,她想不明白。

她这个样子倒像个孩子,眼中满是疑惑和好奇,宋弈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好心的给她解惑:“我去延绥,便就是要见方大人!”

“啊?”幼清一怔,脱口问道,“你去见我父亲,为什么?”话落,脑子飞快转了起来,难道是因为舞弊案的事情吗?他是要和父亲取证,还是查探当年的事情,父亲和他说了没有……

一瞬间幼清脑子里想了无数个可能!

“想什么呢!”宋弈失笑,已经料到幼清会胡思乱想做出许多推断,“我去只是见见方大人,舞弊案的事我无需向他求证。”

冷不丁的宋弈打断了幼清的思路,她第一次瞠目结舌的看着宋弈,不解的道:“你……和我父亲认识?”

宋弈含笑摇头:“从前只有耳闻。”

幼清又道,“你慕名而去?”

宋弈依旧摇头。

幼清皱眉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特意奔波一个月去见父亲,继而不确定的道:“就真的只是见我的父亲?”

“是!”宋弈回道,“八月下雪,想必今年是个冷冬,方大人住的地方清冷,若不修葺一番怕是这个冬天难捱,索性我也无事,便走一趟。”一顿又道,“也解了你的后顾之忧。”

幼清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打量着宋弈,觉得他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真的只是去看父亲,她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道:“谢谢!”又觉得自己的道谢不够郑重,深深的福了福,“谢谢宋大人!”不敢问多余的问题。

“不客气。”宋弈依旧负手立着,芝兰玉树一般的笑望着她,岔开了话题:“路大勇的事子寒兄可与你提过?”

幼清点头,又朝他福了福,向他道谢:“这件事谢谢你,之前我还误会你,若非你帮忙,路大勇和胡泉还不知如何……是我狭隘了。”

“不客气!”宋弈摆手,笑容温润无害,“你要谢我的可不知这些!”

幼清一愣,凝目看着他。

宋弈毫不避讳,任由她盯着自己看,薄唇轻启缓缓而道:“当初薛季行中毒之事,若非我确诊继而请了子寒兄回来,此刻他可能是个带病卧床的废人了……这事你还没向我道谢。”话落一顿,他又道,“我原计划四月外放,届时卢恩充会与我同往巩昌,十年内的事我都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一切尽在我筹谋之中,可你们突然闯入带走卢恩充……以我之能力,莫说一个路大勇,便是百个路大勇他也无法活着将人带走,可他不过意外受了点轻伤……我未计较你扰了我计划,你却恨上了我,你还未向我道谢。”

幼清眉头紧蹙,思量着宋弈说这番的动机,宋弈已接着道:“当日灯会三皇子路遇刺杀,江淮虽监视着可却不能现身打草惊蛇,但因你有了意外,我令江淮不得不现身相救,继而引起郑孜勤的警觉多番查探,此事你还未谢我!”

“祭台之时早在数月前我便察觉,手握证据,只等范大人拿出所谓罪证,我便能渔翁得利达到目的,却因你求情,我舍了利益搭救了薛大人,将手中的证据也拱手让给郑孜勤,虽做的不多,却足够你向我道一声谢!”宋弈言辞坦荡,从善如流的说着,“嗯,如此算一算,你欠我的恩可真是不少!”

幼清心惊,退后了几步戒备的看着宋弈,一字一句道:“宋大人方才罗列的事,该记的恩情我从未忘,该言谢我也不会不知好歹,但是……我能否问一句,你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就好像清算旧账一样,宋弈不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求亲!”宋弈笑着朝前迈了一步,与幼清靠近了一些,弯着腰眼底是笑,嘴角是笑便是连眉梢下颌都透着愉悦,倾身端详着幼清扬眉道,“方小姐可愿意下嫁与宋某!”

幼清大怒:“宋大人,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也失了你一向的水准,太无聊了!”

“玩笑。”宋弈忽然抬起手来,一双大而温暖的手轻轻的柔柔的拍了拍幼清的头,一字一句道,又笑眯眯的看着她,“我很认真,方小姐可愿意下嫁与宋某!”

他不是玩笑?怎么可能,宋弈竟然向她求亲?

幼清拍开他的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怒道:“所以呢,你方才说这些是在挟恩图报?”

宋弈收回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他说出这番话来,方幼清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可真等到这一刻,他还是无法克制的有些……失落,是啊,有些事早料到了结果,你以为既在预料之中,自然便会坦然面对且受之,可若叫你亲眼瞧见感受到,心里涌现的感觉却受不得你的控制。

“是啊。”不过一瞬间,宋弈又恢复到那个笑容浅淡似乎永远都温润的宋弈,“挟恩图报!如此多的恩情,一声谢怕是不够,可方小姐又身无长物,我若图报,你只有以身相许了吧。”

幼清反而冷静下来,微笑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宋大人瞧得起我了。”又道,“敢问一句,宋大人可想过,我若真以身相许,几年后宋大人是不是又要罗列出一堆比方才还要多的恩情让我相报,届时我可是要拿命相抵了呢?!”

“非也。”宋弈赞赏的看着她,小丫头想的到是远的很,“即成了夫妻,我的就是你的,谈何恩情,岂不是见外!”

幼清被他气笑了,沉声道:“我要不愿意呢,宋大人又当如何。”

“你为什么不愿意?”宋弈弯着腰平视着她的眼眸,“你想两年内翻案救会你父亲,我既成了你相公,自是以你为先,与你携手共度难关,你为什么不愿意?”又打量了她的身体,“你身有旧疾,若不调理随时有性命之危,我的医术想必你已有耳闻,有我在便是子寒也不必求,你为何不愿意?”话落,又笑眯眯的,一双眸子星子般澄澈明亮,却有露出一丝痞气,“你无外家,我无宗族,子嗣一事无人催促,有或无在我眼中不值一提,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及时行乐方为大成,这般自在你为什么不愿意?!”

幼清闭上了眼睛,不得不说他方才说的这三条很中肯,因为路大勇的两次受伤令她身心疲惫,她知道前途险难,虽决心未改却已怕再伤到身边的人,所以当封子寒告诉他宋弈帮他找到了路大勇,她心里是真的感激,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木筏,她大口喘着气说是感激涕零也毫不夸张。现在宋弈说要和她一起共度难关,他舍了自己多年的谋划,愿意帮他两年内救回父亲,她知道,如果宋弈愿意,她一定会少了很多困难和阻碍。

幼清不得不深思,

宋弈说她的旧疾,是啊,她很怕父亲没救回来,有一天她会死在父亲之前,到时候前功尽弃,上天还会垂怜她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吗,她不知道所以不敢冒险,她只当这是最后一次,所以,她现在不能死,非但不能死她还要好好护着自己的身体,不能出现意外。

宋弈说子嗣,成亲只怕是难以避免,她若不嫁人就能去做个居士,一旦做了居士将来红尘之事她就不好再参与,那她还怎么能救父亲……父亲知道她出家又会怎样的伤心的自责,所以她会出嫁,可这世上无论她嫁给谁,子嗣之事是难以越过的,就如徐鄂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会偶有感慨抱怨两句没有嫡子的遗憾……别人只会更加在乎。

她虽未期望夫妻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可也不愿每天怨怼,争吵不休,到时候她的短处暴露在人前,会有多少人耻笑看轻她?这些痛苦她经历过,所以她很清楚她要承受什么样的煎熬。

幼清不得不承认,宋弈把她所有的顾虑都想到了。

“你这是在和我交易?”幼清审视着看着宋弈,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你方才所言都是你的付出,可你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没有我你可以娶更好的女子,可以有子嗣,可以不必舍弃自己的谋划,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儿女承欢膝下,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不管是谁,做事总是有自己的目的和原因,宋弈为她退让这么多,又是为什么。不要和她说爱情,她不相信宋弈这样的人会因为爱一个人而牺牲自己,若他这样,他也就不是在脸上贴着面具的宋弈了。

幼清脸上的变化系数落在宋弈眼中,她这么不自信吗?她这样的年纪不正应该是念着《卜算子》这样强说愁的诗词,做着对未来种种期许幻想美梦的年纪吗?她什么时候失了天真,少了这些美梦呢……宋弈又叹了口气,轻哄着似的道:“嗯……因为你很聪明,我需要你这样聪明的女子帮我打理内宅,也需要你的聪明才智,在我江郎才尽之时,与我出谋划策!”他言词轻柔,但表情真诚,郑重的看着她,决定和她说清楚,免得她又胡思乱想,“祭台的事,你让我很惊喜,正因为这件事令我对你刮目相看,所以才决定去一趟延绥,才决定与你说这一番话!”

“所以。”幼清一字一句道,“是交易对不对?”若她没有他想要的聪明才智呢,他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反悔,会不会……幼清又道,“除了这些,你还要我做什么?”

“你觉得不公平?”宋弈轻轻一笑,又忍不住的拍了拍她的头,毫不在意的道,“我觉得公平就好了!”又道,“所以,方小姐愿意下嫁与宋某吗?若是以上还不够,我此番还有令尊的书信一封转交与你!”话落,他拿出牛皮信封交给幼清。

幼清狐疑的接过信来,一眼就认出信封上的字迹,她看了看宋弈低头拆开信……

“幼清我儿。”方明晖道,“为父过的很好,每日尽职授课,师生相处亦师亦友非常融洽,他们念我孤独还轮番有人去我住所料理,陪我吃酒谈天,为父除夜夜思念我儿外,一切顺遂安乐,我儿勿念!”

“幼清我儿。九歌突至延绥,为父也惊怔莫名,多年未见,当年匆匆一见的孩童已长成铮铮少年,器宇轩昂为父已不敢相认,好在他肖似其母,道出来历后为父幸而未曾失礼。他与为父把酒畅谈,论古说今义薄云天,不由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父老矣!”幼清莫名看了眼宋弈,又低头接着看信,“他为人热心,短短几日便令学馆中诸位学子与他交心,带十几位少年将为父住所翻修一新,为父心有愧之无以报之恩情。多番询问,他才道出他与你婚约之事。你或许不知,他乃你母亲故交之子,你还未出世前曾到访我们家,长辈曾戏言定亲,你妆奁中那支鹿角便为信物,当年只当戏言若你作男子便与他结为兄弟,若你为女子则结成夫妻,数年过去,故人早已离世,为父近年颠簸疏忽之下也将此事抛之脑后,如今九歌提起我才恍然想起。”

“我儿,九歌为人稳重,又身有功名,他既愿守诺守约,你若无他打算,不如慎重考虑。为父心中有愧,不能悉心教导与你守着你成人,此婚姻大事为父而已无脸提父母之命,你若尚觉可行便应了此婚约,为父便是入了九泉,知你有人照拂也会瞑目,若你不愿也无妨,九歌不会强迫与你。我已将你托付与他,即便将来你们不能缔结良缘,也可作兄妹来往,他会如同兄长一般照顾你,你且放心。”

“我儿,若婚事大定,为父恐无法送你出阁,嫁娶之事已交予你姑母,你且安心!”

幼清攥着信手臂颤抖,她红着眼睛抬眸望着宋弈,问道:“我父亲信中说你是他故交之子,是真的?婚约之事也是真的?”

宋弈颔首:“你那可有左鹿角一只,上书百年好合?”又道,“我亦有右角一只,上书良缘缔结!”

“采芩。”幼清捏着信慌忙回头找采芩,采芩远远守着见幼清喊她立刻跑了过来,幼清飞快的道,“你可记得我的妆奁里有只鹿角,现在何处?”

采芩点着头:“奴婢记得,锁在床后的箱笼里,小姐要是拿奴婢现在就去取过来。”

幼清忽然不想看了,她摆摆手道:“算了!”

采芩看看幼清,又看看宋弈,放轻了步子退了下去。

幼清叹了口气,望着宋弈:“你去延绥,就是要和我父亲提婚约之事,为什么你以前不提?现在却又愿意履行婚约,我父亲说当年不过是父辈戏言,你可以不用当真的。”前一世宋弈没有出现,她也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婚约鹿角的事情。

“你知道我曾求外放。”宋弈不同与方才的微带着戏言,“巩昌苦寒,你养在深闺岂不是拖累与你,若你心有所属我提出此事,岂不是令你为难,更何况,我亦无成家的打算!”

所以前一世他才没有出现吗,带着这个婚约去了巩昌,所以她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在她未出世前父辈们戏言订的所谓的婚约!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又有成家的打算了呢?幼清不敢问,沉默了下来。

幼清想到了薛镇扬,刚才他和宋弈说的也是这件事吧,所以他才不顾大防让她出来和宋弈说话,让她来和宋弈面谈,自己拿主意。

很为难吗?宋弈望着幼清,唇角不自觉的抿了起来,静静等着幼清的思量。

花厅中,徐鄂刺儿头似的争锋相对的和郑辕不相让,薛镇扬心中有事说话不多,方氏打着圆场,徐鄂来了兴头,笑眯眯的道:“鲁直等人已到京城,三寺合理审理此案,不管结果如何,鲁直的凤阳巡抚怕是坐不得了,这可是个肥差啊……”他撇了眼郑辕,“国舅爷既不肯搭救方大人,那不如送份大礼给薛大人好了,想必你显露诚意,婚事也更有把握点。”话落,他一副得逞的样子,笑容满面的等着郑辕接招。

郑辕头疼欲裂,方幼清出去已有半个时辰,她和宋九歌到底在说什么?还有薛镇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觉上他觉得他们说的话,似乎和方幼清的婚事有关,想到这里郑辕一愣,猛然想到一件事……

难道,宋弈也是来求亲的?

他非常失态的站了起来,惊的花厅中其它人一愣,徐鄂更是肆无忌惮的笑着道:“怎么,你这是被我吓着了?”

“闭嘴!”郑辕眼眸一眯,心里的火再压不住,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徐鄂的衣领,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他出手很快,一屋子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徐鄂已经被打了两拳,跌倒在椅子上。

“郑六爷!”薛镇扬脸色一变,“快住手!”实在太胡闹了,怎么能在他的家中动手打人,他愠怒的上前拉住郑辕。

郑辕知道自己做的失礼,歉意的朝薛镇扬抱拳:“抱歉,此子太过聒噪,郑某忍无可忍!”

“有话好好说。”薛镇扬拉着郑辕退后几步,又上前去察看徐鄂的伤势,随即暗暗抽了口冷气,就看见徐鄂气若游丝的靠在椅子上,嘴角渗出血丝来……徐鄂身体弱,郑辕这两拳就算不要他的命,恐怕牙齿也要掉几颗了。

不等薛镇扬想完,徐鄂猛的睁开眼睛,回光返照似的指着郑辕道:“郑老六,你真敢打我!”说着摇摇晃晃的撑着椅子站起来。

郑辕看也不看徐鄂。

徐鄂却扑了过来,一副要单挑报仇的样子。

郑辕反手轻轻一捏,就将徐鄂胳膊固定住,任由徐鄂怎么踢打就是脱不了郑辕的钳固,徐鄂大怒,喝道:“人呢,都死了?给我把郑老六拿下!”

一个国舅爷,一个国舅爷的儿子,谁也不用怕谁!

花厅门口没有人应,郑辕的视线却落在外头,就看到宋弈步履轻松的漫步回来,站在门口微微一笑,道:“这么热闹?”

“宋九歌。”郑辕沉声问道,“你来薛府有何目的?”

宋弈眉梢一扬,言简意赅的道:“求亲!”他话一落,方氏立刻瞪大了眼睛朝薛镇扬看去,薛镇扬凝眉和她点了点头,方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刚才还庆幸宋弈和求亲的事无关,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不到,怎么又冒出一个来求亲的。

与此同时隔扇后头传出女子的咳嗽声,薛思琪一口茶水喷在桌子上,呛的小脸通红满眼泪水的,指着宋弈对进门的幼清道,“你……你听到了没有,他真的来求亲的。”

幼清没说话,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薛思琪拉着她:“你刚才做什么去了,父亲找你干什么,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这些人现在一副要抢亲的架势。”

幼清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她拿着方明晖的信,怔怔的发着呆!

------题外话------

郑六党生气说我不给郑六机会,我解释的话就觉得有点多余,大家往深了想想就明白了他输在哪里。其实也不是输,人生很长意外很多,不到死的那天你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我就不叽歪解释了,看文嘛,看点不同,不爽的就来拍我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