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旧巷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燕子低飞俊俏与精灵若仿。
青砖绿瓦常刻顽童鸦。
我走在去时路上。
常宝嘉走路越走越慢,一直停停顿顿,温情脉脉的目光总在老屋子流连。
周小青觉得有些奇怪,“你到底要找干什么?”
她不是怕晚了回家挨打,而是想知道常宝嘉到底想找什么,自己可以帮忙分头找。
常宝嘉回过神来,笑着卖关子:“过会你就知道了。”
周小青只好呶着嘴唇,自顾自地东张西望,哪里都是一个老旧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三十分钟后,常宝嘉终于在旧街356号找到了那位老人。
他正坐在门口抽水烟桶,脸上的皱折像老树皮一样,沟壑难平,每一折仿佛都埋藏着一个故事,挤压得一双眼睛只余一缝。
缝内白少黑多,看上去十分麻木。
“老伯。”
常宝嘉说起客家话。
周小青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她们讲的是水上话,这一带水上人都听不懂客家话呢,怎么常宝嘉会说。
老人抽完最后一口烟,把水烟桶放到门旁,才答话:“大姐仔,你找我有事?”
他说的是镇上的话,除口音会比水上话重了一点,无论是用词习惯和语法都是一样的。
常宝嘉继续用客家话说:“我叫常宝嘉,我姐妹准备去澳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在你这里买两块小玉佩做个纪念。”
老伯觉得这个女孩既然能来找自己,还在外面寻了许久,最终才确定了这个位置,断然是知道自己有好玉。
“进屋说吧。”把玉给年轻人也没所谓,换多少钱也没所谓。
常宝嘉牵着周小青的手一起进了老伯家里。
这间屋子和丰大街的构造不同,地唐和水井都在屋后,进门就是一个大客厅。
客厅很乱。
即使不用手摸地上的物件,常宝嘉也看出一尘不染,只是很多线装书都发黄了。
周小青好奇地问:“阿伯,怎么不收拾下,你是手脚不便吗?不如我来帮你整理一下?”
“就这样。”老伯神色自若,不介意外人看到自己家里的情况。将常宝嘉二人引到屋后地唐处,他指着两张新做的小板凳道:“你们坐吧。”
老伯转身搬来一张扶梯,爬到屋顶,掀起一块瓦片……
常宝嘉背对着老伯,安静地看着自己眼前目所能及的地方。
周小青一点也不老实,东张西望,突然拉着常宝嘉问:“你说怎么要让这里这么乱啊?”
“可能是纪念吧。”常宝嘉语气云淡风轻,一句带过,又道:“玉分很多种,你知道不?”
周小青得意地说:“白色的绿色的红色的。”谁不知道啊。
常宝嘉嗔了她一眼,目光变得遥远,“将来等我有了钱,我要买一块大大的翡翠原石,雕成一村水乡,摆在我客厅那儿。”
周小青不以为然,“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穿。”按她说,如果有钱,就要天天鲍参翅肚,吃遍全国,并且穿最上等的丝绸,还有外国人的裙子,觉得也很美丽。
常宝嘉轻轻笑了,“你说得对。”
心想:等你真正有了钱,追求的就不是吃和穿了,无论懂或不懂,咱们追求的东西,只有一个名字——艺术。
周小青觉得常宝嘉明明是那个自己认识的常宝嘉,可又分明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总之觉得自己跟她好像有了距离,难道就是出在对“玉”的认识上?
玉不就是有颜色的石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周小青心中某种观念悄悄起了变化。
一会儿后,老伯找出一个绣工精美的粉莲小荷包交常宝嘉手上,再拉了张凳子在她们对面一米开外坐下。
常宝嘉道了声谢,打开按扣,拉开拉链,把里面两只小丝绸袋取出来,搁在手心。
周小青连忙接过小荷包。
常宝嘉取出其中一个丝绸袋子里面的玉佩。不大,直径只有一厘米,但厚三毫米,对着日光比了比,玉佩透明度非常好,而且条状筋状布满整块玉佩,再综合纹状起始变化,望向老伯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道:“出土二百年有了吧。”
“有。”老伯点点头。
另一块常宝嘉没看,“我出多少银纸,你才愿意割爱?”
老伯沉默了一阵,细缝中透出的目光时暗时强,有那么一霎时仿佛消失了,这个人也不在了。
常宝嘉安静地等待,并示意周小青保持安静。
老伯一定是在追思,不能打扰。
约过了十五分钟,老伯才说:“给个五十蚊吧。”
“你抢……”
“小青。”
周小青一听,马上炸了,却被常宝嘉打断。
老伯脸上的皱折倏地颤了颤,眼缝中透出一种被侮辱的怒光。
常宝嘉将玉佩收好后,放旁边的小几上,掏出银纸点了点,给了老伯五十元钱,“谢谢你。我现在就住镇上,有空我们可以唠嗑一下。”
老伯直接放口袋里,“好。现在懂玉的不多了。我也一把年纪,和你说说也好。”
“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改日再聊。”
常宝嘉拉着周小青别了老伯。
走了大概百来米,周小青忽然挣脱常宝嘉的手,生气地说:“你怎么能拿钱买这种东西呢,你不留点钱傍身,要有个事怎么办?再生病怎么办?谁管你?”
大家穷怕了,挣点钱不容易,周小青生气是情理之中。
常宝嘉笑道:“你管啊。”
周小青白眼直翻,“那也要等我发达啊,我还没发呢。你买这东西干什么,还不如把钱给我装口袋里稳妥。”
“哦!”常宝嘉佯装生气地说:“原来你贪钱。”
周小青理直气壮,“谁不贪钱,叫一个出来我看看。”
常宝嘉一想,还真没呢,她也贪钱的。
两人笑笑闹闹,往饭店去了。
这个点集市早就没东西卖,只能去饭店那儿商量买些菜。
像腊肉、腊菜无论是放饭里蒸,还是炒菜都是极好的,常宝嘉好久没尝过家乡的手艺了。
站在饭店里,嘴禁不住有点馋。
可常宝嘉看到饭店里面有识得的身影时,脸微微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