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夏刚一出府门,就发现自己被人盯梢了。

她虽然不会武功,可那个人从府里一直跟着她到了大街上,她特意多绕了两条街,那人也一直紧跟其后,李半夏要是还察觉不出来,那她也未免太笨了。

她也不着急,这个人也只是想跟踪她的行踪,并没有要对她不利。李半夏一路走走看看,一会儿进饭馆,一会儿上茶寮,听听说书的。一会儿又跑到成衣店,看看里面漂亮的衣裳。

眼看着快天黑了,李半夏从茶寮起身,慢慢走回府里。

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的全是知州府这些奇怪的事,又或许是好久都没离家,住在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太习惯,到半夜了也无法入睡。

飞镖破空的声音,李半夏已经没有第一次遇到的惊吓了。平静地从床上起来,抓起那只飞镖,拿下上面的纸条。

“回!”

这次纸条只有一个字,李半夏能够清晰地想见说话人口吻的急迫,握紧那张纸条,李半夏重新躺回到床上。

现在这种情况,她是更加不可能离开了。

翌日,李半夏照例为张大人切脉,开出的药方与上次一样,药是上官舞融亲自熬的,每次都经过了小蝶的手。这让李半夏十分的不明白,既然她知道这个叫小蝶的有问题,就算她暂时不方便动她,也没必要将端药的事交给她,这样她不就随时都可以动手脚了吗?

除非她早就确定小蝶不敢在张大人的药里动手脚,又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安排,这些李半夏当然不会问她,也只有靠她自己找出〖答〗案了。

今日的张凤无很沉默,就像个自闭的小孩子。

上官舞融将他从屋中领了出来,让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执着一把木梳,为他梳理着头上长长的青丝。

她确实是一个非常爱笑的女人,性格像个孩子一样,哪怕张凤无从之前没有回应她一句,她依然自得其乐,似乎和他有着说不完的话。

头梳好了,上官舞融命人打来一盆水放在张凤无的身前,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她梳得好不好?她的脸上没有失望,没有落寞,嘴角的阳光灿烂而又耀眼,在那样明亮的笑容下,张凤无终于哼了一声。尔后她满足地抱着他的脑袋,笑得满眼的星光。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李半夏竟然有些想要落泪。

她一直以为她还是个孩子,不懂得爱人,而看到这一幕,李半夏竟觉得上官舞融才是真正深爱着张凤无的人。

不因他的处境而落寞失望,没有半点的倦怠和颓丧,以无比的耐心和爱心包容着他,关爱着他,她固执地等待着的不是他那一声低低的哼哼声和〖答〗案,而是确定地知道不管张凤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让她难过,更不会让她失望。他还是爱着她,像以前一样爱着她、宠着她……

“大夫,你来了,是为老张把脉吗?”上官舞融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背后望着他们失神的李半夏。

“嗯,是的,夫人。”李半夏轻轻地点点头,再次看向两人的眼里多了一抹祝愿和相惜。

“快来吧,你再不来,老张又该睡着了~~”太阳这么暖和,别说他了,她自己坐一会儿都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嘞!

李半夏笑着说好,上官舞融真是一个十分开朗和乐观的人,她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种力量,能够让她嘴角的笑容消失?

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一件悲哀的事,不仅悲哀,还让人扼腕。

李半夏不知道的是,正是上官舞融的笑,才融化了张凤无这一樽严肃的冰山。贪官污吏的黄金万两不能让他心动分毫,妖娆的美人不会让他有半点的畅往,唯独上官舞融的笑,是这位清正严谨的张大人的毕生追求!

他在迎娶她成为他张凤无的妻的时候,曾经郑重地发过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她脸上的笑容,让她不会难过和悲伤~~

她也曾经答应过他,只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就会有她最美好的笑容。只要有张凤无在她的身边,她脸上的笑容,就跟她拥有的幸福一般,不会消失!

张凤无坐在木质红椅上,低着头,双手平平地放在腿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李半夏搭上他的脉,细细为他切着脉,如她所料,脉搏又变了。如之前若有若无,忽强忽弱不同,这次脉搏变得杂乱无章,〖体〗内似乎还有一道真气,在到处的流窜。

越是安静的时候,气息流窜得越快,反而在他如孩童一般天真玩耍的时候,脉搏还变得弱一些,这可真是奇怪得紧。但这么奇怪的脉象,却是李半夏想要看到的,至少她已经可以肯定张大人的怪症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张大人的风府穴处曾经插入了一根金针,风府穴这个位置,是针灸的一个穴位,但不能深刺,深刺便会即时死亡。而这根金针,扎得恰到好处,连同头部的百会穴、后顶穴,还有完骨穴等穴位,用金针封穴,造成张大人的神智紊乱,精神出现失常。

李半夏相信在事后有大夫曾经用药调理过,只是用药不当,造成张大人神智紊乱的情况更加严重。后来有人为了让张大人强行恢复神智,便又在风府穴处插入一根金针。插上这根金针,可有效地缓解张大人神智紊乱的情况,让他稍微恢复一些意识,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和讯息。至少在插上这根金针后,张大人会有意识地过滤掉脑子里许多不该有的幻象和讯息,对外界有一定的认知和把握,尤其对那些印象深刻的事会记得特别的清晰。

然而当他风府穴处的金针被拔出,张大人立即会变成以前痴傻神智失常的样子。至于他那些气息和脉搏,应该是气血受阻,还有金针封穴之后以及用药不当所带来的综合影响罢了。

一开始,李半夏看到这奇怪的脉象,还以为张大人这是中了某种不知名的毒,但以她对张大人气色和按穴问诊所得到的结果来看,张大人根本就没有中毒。

尔后,联想到上官舞融不同于外表的精明,还有对府中小蝶身份的怀疑,李半夏开始想这位张大人是不是在装病。因为单从他的脉象来看,他的身体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不细细探究,很难发现这一环。

倒是装病,很符合李半夏暂时所掌握的一切,也很符合大多聪明人的做法。上官舞融既然知道有人要害她的夫君,那他们夫妻俩装病从而来逃掉歹人的迫害也不无可能,而且这样还可以以不变应万变,趁机抓住对方的马脚,摸清楚对方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管怎么想,这种可能性都很大。

然而李半夏终究还是发现了,她在按到这几个穴位的时候,手下有一股异样,张凤无身体也哆嗦了一下,证明他对这几个穴位是有反应的。想必是别人在用金针扎向他风府穴的时候,他产生了下意识,因为那个穴位多次被人扎过,连带那一块的皮肤都敏感起来。而且这一针下去,尤其在金针封穴的时候,对他的影响肯定不小,即便性格骤变,也改变不了身体本能的反应。

双手在这几个穴道旁顿了顿,李半夏脑海中一串灵光闪过,许多事便慢慢清晰起来了。

这种奇特又高深的手法,并不常见,而那金针封穴的高超技巧,更不是谁人都会的。李半夏敢断定,会这种手法的,这个世上绝对不超过五个人。本该早就失传的东西,又突然重现江湖了。

这样的手法,在神医张荆南的手札中,也只出现过一次。而据李半夏所了解,这种手法,多是用于封口和问供之中。

当心中开始有了猜想的雏形,李半夏顺着这个思路,将刚才诊脉的结果细细梳理和分析了一遍,渐渐的初诊就有结果了。

但这种诊断,李半夏并不是百分百的肯定和放心,于是她决定第二天再诊断一次。一方面是为了确定自己所诊无误,另一方面也是要小蝶放心,让她相信自己真是一个庸医,只会跟以前的大夫有样学样,那么他们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有威胁才是。

在这件事上,李半夏想的的确很稳妥,但她有一点没有料到。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办事十分的小心谨慎,尤其是在办大事的时候,更是不允许自己出一点的差错。哪怕对方是个毫无威胁的小角色,他们也要万全行事,不留一点祸患。

更何况,李半夏在某些人看来,并不是一个小角色,更不是一个轻易便会放过的角色。

从她进入江州之日起,她的一举一动便全在监视之中,什么时候下手,只是迟早的问题。

又或许,她还有她存在的价值。他们还需要从她身上得到某种讯息,这种讯息一旦放出,那她就再也没有活着的机会和可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