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1)

3月12日厉丰记者会

下午两点,在厉丰旗下的万来酒店准时开始。

守在酒店门口的记者并没有如愿等到开到现场的专车,直到1点左右的时候才被请进专门等候的大厅,媒体手上的邀请函都是有数的,因此到场的媒体不算特别多,都经过精心挑选。

主持记者会的是厉丰的公关部经理苏微安,在记者会开始之后,苏微安就简单交代了一下厉容锐目前的基本状况,病例作为*自然不用公布,记者们虽然好奇,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他们是无法获悉其中细节的,最重要的是得到一个确切答复。厉容锐到底能否清醒,厉丰又能否按照厉容锐之前定下的五年目标继续发展下去,这才是与会记者关注的内容。

德海虽然不大,但在这个商业气氛异常浓重的城市,几乎每个人都会关注商业新闻。因为这跟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厉容锐的事情在近一段时间内一直牵动着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苏经理的意思是否是厉总在短时间内都无法控制厉丰的运营,关于投资城南事建的案子又是否会因为厉总的缺席而停滞?”

苏微安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厉总的缺席并不会导致厉丰无法运营,厉丰是具有完整运作体系的公司,如果在一段时间内缺少了主帅就无法正常办公那么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而要考虑卷铺盖了。厉总为厉丰定下了一个方向,厉丰的每一个人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厉总短时间的缺席并不代表我们连方向都忘记,厉丰的员工绝不是没了导航仪就不会开车的马路杀手,这一点,我请大家相信。”

现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苏微安充分发挥了女性优势和她本身的人格魅力,顺利地获得了不少媒体人的好感,并且精准地掌握了记者会的导向。

“厉丰是否会考虑在厉先生缺席的这一段时间,选择另外一位股东暂代集团事宜?”

厉丰最开始是家族企业,厉丰的几大股东都是厉家人。只是几年前厉容锐凭借自己的手段慢慢收拢了股权,除他之外,掌握厉丰股权有能力在集团作为话事人的还不到五指之数。

“我们的确已经选择了一位合适的人选,在厉总疗养期间暂代总经理一职。”苏微安没有藏着掖着,反而十分大方地公布了媒体们最想知道的答案。

“厉总在昏迷前曾经作下指示,让贺佑钦先生暂代厉丰总经理一职,贺先生也已经答应,从下个月开始到厉丰任职。”

随着苏微安的话,台下一阵喧哗,错落的交谈不绝于耳。

厉容锐的生平在德海从来就不是秘密,因为他颇具传奇的经历,反而十分具有话题效应,德海的媒体曾经不止一次报道过他的生平,与他相比,贺佑钦这个人就低调得多。

直到三年前,他成为厉容锐的合法伴侣,鼎泰的贺大少才走进媒体的视线。

只是传闻厉容锐和他这位男性伴侣的感情并不好,甚至一度有传言他们的婚姻只是厉丰和鼎泰的利益结合,两个当事人根本形同陌路,而厉容锐更是早就有倾心的对象,只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无法明面上在一起。

“请问您所说的贺先生是否就是厉容锐先生的伴侣,鼎泰集团产品部的贺先生?他之前一直在鼎泰任职,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在厉丰工作的经验,厉总的认命是否有违规范,可以请苏经理回答一下吗?”

苏微安微微一笑,“在你成为一名记者之前,你肯定也没有做过记者,在你成为一名老师前,你肯定先是学生,你到任何一家公司任职都要从零开始,我们相信贺先生的能力以及厉总在这件事上的判断,也会全力配合贺先生即将在厉丰展开的工作。”

一直待在台下的姚真适时地向苏微安点了点头,示意她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

“感谢各位记者们关心我们厉丰的发展,今天的记者招待会暂时就到这里,谢谢各位媒体朋友拨冗前来。”

姚真把记者这边的事情交给了苏微安,自己则先行了一步。

这时候,酒店门口突然一阵喧哗,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从白色轿车上下来,身前身后跟了五六个助理加保镖。眼尖的记者一眼认出了来人,“袁竟惟,是袁竟惟!”立即有人冲了上去,把话筒和镜头对准了来人。

正在与剩下的媒体寒暄的苏微安心里腹诽了两句,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记者围上去后转头就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

“袁先生,您也是来参加厉丰记者会的?”这人问的挺有水平。因为袁竟惟就是厉容锐传言中的真爱,但是记者们也不是什么都能报什么都敢报的,这时候冲上来也是恰好被触动那根神经,鸡血上脑。

有些人甚至已经模拟出一场恩怨纠葛的豪门大戏,厉丰刚刚宣布由贺佑钦接任厉容锐在厉丰的位置袁竟惟就跑到万来酒店,这难道不是一种示威?

袁竟惟并没有取下墨镜,而是微微笑了笑,对着镜头和缓道,“我不知道今天这里有记者会。万来三楼有个慈善拍卖,今天我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他的助理也适时上前,阻拦道,“麻烦让让,我们要上楼。”

记者哪有那么容易妥协,刚刚在记者会上本来就没挖到什么重要的新闻,这时候被搔到痒处,自然不能放过,“袁先生,您和厉总一向关系密切,厉总把厉丰委托给贺佑钦先生的事情您是否有耳闻。”

“抱歉,无关问题我们不会回答,麻烦让让。”助理依然在前开路。

袁竟惟却取下墨镜,对着热切盯着他的记者道,“他公事上的事情我不发表意见。”

言下之意是,厉容锐的私事才和他有关?

突然接到了猛料的记者一时间没回过神,直到身边的人抢上去访问才大呼一声,“快快,跟上去。”袁竟惟这是在爆料啊!

可惜,终究没如他所愿,酒店里的保安人员已经冲过来,快速地隔开他们,把袁竟惟接进了酒店。

记者们惋惜不已,不过想起今天得到的消息,明天新闻的销量已然有了保证。

济人医院的病房里,靠在病床上看着新闻实时报道的小男孩微微皱起了眉。

姚真他们把贺佑钦拉进来的想法他能够明白,无非是利用贺佑钦的身份和背景帮忙稳住厉丰,想到这里厉容锐心里微微有些别扭。

不管贺佑钦曾经做过什么,对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对方的做法,他并不是毫无羞耻感的。只是在他还是厉容锐的时候,这种羞耻感太容易被贺佑钦的动作冲散。

当初厉丰面临破产威胁袁家全盘衰败的时候,他不得已靠着贺佑钦提供的帮助稳下了公司。也帮小惟报了仇,如今却又要借助贺佑钦的力量,厉容锐伸手捂住额头。

之前他拿自己的婚姻当成了交换条件,这一次不知道还能许给对方什么。厉容锐不是不知道贺佑钦想要的东西,但贺佑钦要的恰好是他已经给了别人的。贺佑钦之后的所作所为又让他连愧疚的心情都消磨干净了。

如今对方又一次站出来,厉容锐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不已,就算那个人曾经为了这场婚姻不择手段,此时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了。

厉容锐看着电视里的袁竟惟,反倒是小惟的出现让他有些错愕。

小惟一定知道姚真他们在万来举办记者招待会的事情,姚真要在记者会上宣布的内容小惟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在那样的时刻出现在万来,仅仅就是出现就给了贺佑钦狠狠一巴掌。

甚至隐约还暴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惹来各方猜疑。

从前他一直都希望他和袁竟惟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面前。

不用掩藏不用因为他的身份而再三顾忌。

可是厉丰尚未稳定,小惟又是公众人物,他和贺佑钦之间还有层婚姻关系。

因为顾忌这些,他只能忍耐,却总有忍耐到了极致的时候。

反倒是小惟总是对他说,再等等,再等等,忍过了这一段他们就能好好的在一起,让他为大局着想。

所以,他也就真的一步步地去解决小惟口中的问题。

直到把离婚协议书寄给贺佑钦。

他以为小惟的忍耐力比他还强,又总因为他这份隐忍而愧疚难受心疼,恨不得拿所有好的东西去补偿他。

直到现在,看到他故意出现在万来门口,他才知道小惟心底也是有怨愤的。

小惟有这种情绪让他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难过和心疼,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奇怪的想法。

他一直以为小惟大度能忍,善良坚韧。

直到看到电视机里眼神暗沉的袁竟惟,他才发现,他似乎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袁竟惟。

护士来换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副呆呆看着电视机的样子。

对这个实际年纪六岁多,看起来却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护士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这孩子这么小就饱受虐待,性子又闷又不会说话,还没有亲身父母的照顾,不知道今后要怎么办。

这么想着,护士的声音又温柔了几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对他道,“厉存焰小朋友,你家里人来接你了。”

厉容锐眼神一凛,转头看着她,他好不容易从成川老宅跑出来,难道是成川的人又来了?

护士不知为什么竟然被他看得身体一僵,像是被什么摄住了一样。自己一定是睡眠太少神经紧张,于是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厉存焰小朋友,你家里的人来了,让他进来看看你好不好?”

她知道这孩子说不了话,把孩子的沉默当成了回答,转身去打开了门。

厉容锐没来得及反对,就看到外面的人走进房间,他心底微微一诧,虽然意外又觉得姚真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厉容锐的小动作放在姚真眼里,只当是孩子对陌生人的警戒,想到小男孩的经历和目前的状况,姚真多少能够理解。只是面对孩子他一点也不熟练。

姚真本身就不是个柔软的人,对着孩子也无法放软态度,只能僵着脸道,“小少爷,我接您回家。”

厉容锐定定地望着他,希望这个向来聪明的属下能够看出些什么,在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或者怎么样和对方诉说某些真相以前。

姚真没法理解他的意思,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是成川,您以后都待在德海。”他以为男孩是担心又被送回老家。

虽然没达到预想的目的,但至少不用再去过吃不饱睡不好又饱受虐待的日子,厉容锐竟然也隐隐松了口气,默默点头。

护士早就帮他整理好了东西,内服外用的药也开了一大堆,姚真帮着他把这些弄上车,然后打开车门。

厉存焰身材矮小,姚真开的又是吉普,要小男孩从容地上去还真有点难度。

面对连车都上不去的窘境,厉总又一次僵住了,他再次怀念起之前的身高和长腿。

同样僵住的还有姚真,尽管他还是那张冷脸,但他一动不动的姿势,实际上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厉容锐爬上了副驾驶,说什么都不肯被昔日的下属抱上车,这是原则问题。

姚真松了口气,看到男孩自觉系好安全带后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了一段路厉容锐才发现不对,这分明不是他回家的路,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姚真。

姚真没有接收到他的脑电波,车子一直开的平平稳稳,厉容锐也终于发现他们这是往哪儿走了。这分明就是当初他和贺佑钦结婚之后,贺佑钦搬来的半山别墅。

姚真送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次,姚真终于正确接受了讯息。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副驾驶上的男孩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里面住着的那个是你爸爸的伴侣。”他怕男孩听不懂又解释道,“你也可以叫他爸爸。”

爸爸?爸爸!他怎么可能叫贺佑钦爸爸,什么叫是他爸爸的伴侣!

姚真看出了他的抗拒,又缓缓道,“这里没人能照顾你。”男孩眼底的情绪实在太明显,姚真补充道,“或者你还想回到成川?里面那个人是除了你爸爸之外最名正言顺地监护人,他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姚真冷静地说道,丝毫没想想他这么说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孩能不能理解。

“相信我,即便里面的那个人不怎么理会你,他也绝不会亏待你,更不会像老宅里的那些人一样欺负你。如果你有本事,尽可以多讨他欢心,或许还能过得更好。”

姚真的话让厉容锐的脸彻底黑了,从前最欣赏姚秘书的冷静果断审时度势。如今姚秘书把这些全放在了他身上。

不过,如果是真的厉存焰,也许姚秘书的做法也不能全盘否决,让一个已经经历过许多超越年龄认知范围事情的小男孩尽早地学会如何好好生存,虽然残忍却也清醒。

厉容锐艰难地起身从后座的包里掏出找护士要来的纸笔,在落笔时犹豫了几秒。

最终写道,“我不能跟你回去吗?”

这一次,姚真终于侧头看他,眼睛里头一次露出几分怜悯,嘴上却一如既往地冷硬无情。

“很抱歉,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