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心里有一个大胆的设想。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设想太过疯狂。
通过关文的解说,李欣难免不会将那三样金属物想成自己熟知的那种东西。
可是这可能吗?
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落到关文的爷爷和阿嬷手上?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要是真的是关明和关止承拿走了这几样东西,他们拿去能做什么?关止承是有两分脑子,但李欣不觉得他有能力将从赌坊里骗来的一百多两银子翻倍地赚回来,让自己成一个能纳妾的财主。况且那种东西,关止承搞不清楚是拿来做什么的,拿着也没用。
李欣越想脑子越乱,冷不丁地被关文拽着朝外走,这才反应过来,老关头这会儿还晕厥着,大夫却还没有到。
关文心急如焚,坐在老关头身边儿一脸萧索。关武让关文给老关头掐人中关文都下不来手,还是关武亲自动手。
老关头轻微地闷哼一声,关文忙小心翼翼地唤道:“爷爷,爷爷你醒了吗?”
老关头抬了抬眼皮子,见到一脸关切的关文,顿时心从中来:“爷爷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关武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老关头神色凄苦少不得劝解。关文也道:“爷爷莫想那么多,还是好生养着身子的好。”
老关头闭了眼,眼眶里流出泪来。
杏儿和李欣都有些六神无主,只盼着去请大夫的人能赶紧到。他们都不懂得医术,也不知道老关头情况有多么不好。杏儿还去拿了当初自己生产之前阿秀给她的人参,自从生了小耿儿以后杏儿就拿人参去让药房的人制成了参片,杏儿抓了一把,让关武塞了一片到老关头的嘴里。
老关头沉沉地又睡了去,关文脸色憔悴,在一边给老关头打扇。
关武忍不住问他道:“大哥,爷爷怎么忽然就犯病了?这一直不都好好的在养着的吗……”
关文抹了把脸,道:“你别问了,还是等大夫来了先给爷爷看看再说。”
关武一向对关文唯命是从,听了关文的话也不再多问,也拿了把扇子给老关头扇风,怕他中了暑气。
长工的腿脚也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大夫给请了来,虽然比不上镇上的大夫,但也聊胜于无了。
诊了脉,翻看了眼皮子,又捏了老关头的嘴探了探舌苔,大夫方才道:“老爷子这是气着了,你们这些子孙是怎么回事儿,明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气,却让他生了这般大的气。”
关文忙赔笑道:“是我们的不是,还没请问大夫,我爷爷这病……”
“暂时是缓过来了,如今也是用人参吊着命。”大夫摇了摇头:“我才疏学浅,这种老人家的病也只是养着,治不了了的,家里要是有好的续命的东西,就给老人家用着。暂时是无碍,你们还是去镇上找大夫来看看吧。”
这大夫也是实诚,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的。
关文虽然听了大夫的一席话脸色有些凝重,却也知礼地包了银子给大夫,恭敬地送了他出门。
“大哥,这可怎么办,这……”关武六神无主,拉着关文问:“那大夫的意思是不是,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关文抹了把脸。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李欣更加慌乱,一方面是心疼老关头被他那不肖子孙给活生生气成这样,一方面难免又担心要是老关头真的不好了,重孙女儿满月宴第二天就出丧事儿,这……
李欣拉住关文道:“阿文,赶紧去看看去镇上请的大夫来了没,咱们家出得起钱,可不能让爷爷有意外呀!”
这不单单是为了老关头,更是为了自己闺女。
关文即使没有李欣想得多,他这个孝子孝孙自然也不会让老关头有意外,当即道:“我已经叫人去了,最早去的这会儿怕是也要回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在老关头昏睡了一个下午后,长工终于将镇上的大夫给带来了。
不得不说如今的大夫都是极有品德的,至少李欣就没有遇到过多少那种坑蒙拐骗,拿医术唬人的无良大夫。
大夫径直问了病人的情况,连同发病之后的症状、家人都做过什么急救措施,乃至老关头从前的病史都一一细问了一番,一边诊脉一边闭目,耳朵也在听,瞧着就给让人很是放心。
听了一会儿脉,大夫才收了手,拿帕子将脉枕收了搁在了箱子里,沉稳地道:“老人家情况不大好。听你们说从前老人家就有过跟这样相似的情况,那会儿老人家虽然是救回来了,将养地也不错,但到底是有了中风的症状。虽然缓过来了,但像老人家这样的情况,最怕复发。”
关文心里一沉:“大夫,你明说吧,我爷爷……是不是不好了?”
做大夫的都不会将话说得太满,一则大夫要给病人家属留希望,二则大夫也不想砸了自己招牌,譬如说了这病没得治,结果人家偏就被别人治好了;又或者说这病自己一定能治好,结果却没把人给治好……这都是砸招牌的事儿。
所以一个好的大夫,不仅是要医术了得,还要有一颗仁心和七窍玲珑心。
大夫抚了抚美髯,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知道,老人家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也不过是拖着。你们要是舍得huā钱,给老人家买好的养生丸给养着,平时注意给老人家补身子,说不行能多缓缓日子。要是舍不得huā钱,也让他好好快活几日,好让他离开的时候没有遗憾……”
大夫这话也算是明说了。你们家人要是肯huā钱治,那也只是多拖拖日子。要是不肯huā钱治,那就让老人家没有遗憾地走吧。
关文顿时红了眼眶,关武也不比关文好到哪儿去,还伸手抹了把泪说:“大夫,我爷爷就没有能治好的可能了吗?”
大夫叹了口气,说:“也是他以前就犯过这样的病,这病切忌再犯,没想到……哎,你们也别难过了,还得打起精神来,老人家还需要你们孝敬。”
大夫话说到这儿明显就是要告辞了,关文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抹了把脸送大夫出门,给了银钱,嘱咐长工好好驾车送大夫回去。
李欣拽着杏儿的手,一时之间只觉得悲从中来。
李欣很喜欢老关头,老关头虽然年纪大,却没有多古板多封建,对她这个受人诟病的孙媳妇儿也一直是帮衬有加,几次三番都站在自己身边儿说话。俗话说家有一宝如有一小,很多时候李欣都将老关头看成一个大孩子。既有成人的威仪,却也不失孩子的可爱。若不是老关头肯站在关文这边儿,关明和关止承除籍的事肯定是办不下来的。
这样一个老人,李欣如何能坦然地面对可能即将到来的死亡?
关文吸了口气,道:“二弟,去套车,我们去镇上。”
关武红着眼问:“大哥,去镇上做什么?”
“安和堂离得近些,我再多找几个大夫看看。”关文走近老关头:“爷爷这会儿睡熟了?”
“睡熟了。”关武点头道:“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
于是关家立马又乱成一团,套车的套车,收拾东西的都是东西。
李欣也顾不得才回来一两天就又要回镇上的事儿,如今任何大事儿都比不得老关头重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向镇上。
到了镇上,关文二话不说就直奔安和堂去。阿秀诧异地问关文怎么这么莽撞,关文快速地将老关头不好的消息告诉了阿秀。
阿秀顿时面无血色,但好在是回过神来,赶紧去找自己的恩师文大夫,身边又跟上了两个有些年纪的大夫一起去关文的皮毛铺子看老关头的病情。
悠悠饿了,这会儿正在细声地哭着。李欣寻了地方抱着她喂奶,悠悠吃得欢,可李欣心里却很是沉重。
杏儿也好不到哪儿去,推门进来赶紧将门给掩上,抱着小耿儿跟李欣说道:“只求爷爷能多挺一段日子,好歹要给悠悠想想……那些个三姑六婆的嘴皮子可是厉害着……”
李欣抱着悠悠的手紧了紧,连悠悠吸奶的劲儿大,让她觉得有些疼的事儿都给忘了,只失神地想着,要是老关头真的去了,家里边儿要怎么办。
一旦老关头去了,家里最大的,不管是地位还是年纪来说,都是关文最大。
关氏是嫁出去的姑奶奶,不会被算在列。
关文也是愁苦,他愁苦的不是李欣所想的,他还没想到这儿去。
他如今只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想办法让关止承知道这个事儿。
老关头白日里跟他说的话关文全都记得,可他没想到爷爷才说了这些话,立马就出了事儿。爷爷说希望在死前能见见关明父子俩,要是不遂了爷爷的心愿,爷爷会不会死不瞑目?
他纵使是想让爷爷多拖些日子,费多少银钱和药材都不论,可……
关文捂住脸,等候着大夫们出来。
好一会儿文大夫才走了出来,阿秀脸上全是泪。
文大夫对关文抱歉地一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关文只觉得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