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鼎雄心勃勃的新时代，并没有让江大秘热血沸腾，相反，在听到了杜立鼎的话之后，他反而是格外的冷静了下来。

监控每一笔交易？听到这个，江大秘突然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严密监控是怎样的概念，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决定都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在想到了这个的时候，他也马上就想到了，杜立鼎刚才说的他们公司在做网络支付的事情，他也突然明白过来，杜立鼎做网络支付，为的不只是方便，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搜集数据。从支付到拿货，森兰把一切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这样的过程自然让他们掌握了无数的数据。

“你做的这些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了民营企业应该考虑的范畴吧。也许你说的这些东西确实很有用处，可是你也应该更加注意一点你的身份，有些事你做起来，未必就那么合适。”

森兰的大数据如果做起来，确实有可能创造一个崭新的时代。但是这样的崭新时代，江大秘却不认为应该由一个私营企业来领导。从杜立鼎的话语之中，他已经听出来这东西有多危险：完全了解一个人的消费，这可是对人最大的监视了。

“您说的没错，这样的事情，其实我也认为民营企业来做并不是特别合适。所以我要是做这些的话，我也肯定会愿意在上峰的监视下进行。而且说起来，我也一直认为，我们公司的数据如果提供给官方，也可以发挥最大的用处。”

听到江大秘的质疑，杜立鼎却不以为意。实际上对他来说，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在掌握之中了。

刚在在和江大秘说话时，杜立鼎说了三条优势。可渠道，经验，这些其实都是虚的。森兰可以做这些，阿里也可以做，这不算什么真正的优势，真正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一条不赚钱——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地方保护主义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担心外地人来挣本地人的钱而已，只要让对方相信了自己不想挣他的钱，这种地方保护主义就没有意义了。杜立鼎把话题扯得很大，其实只是证明自己有足够的雄心，不贪图小恩小惠而已。

而在最后，他也特地把话题挪到了数据上面去——他也是压根不准备留给对方思考森兰的不挣钱策略的是时间。比起来这个，他更需要考虑安全问题，既然如此，那杜立鼎说的不挣钱，就会被他轻易接受了。

毕竟比起来信息安全，钱的问题只是小问题了。

话说到这一步，森兰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对浙省的商户没有任何威胁了。杜立鼎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半。但是这还不是他想要做的全部，他的目的还有另外一半。

而现在扯到了信息安全问题，这也是杜立鼎刻意的想法。他另外一半的目的就是想要借助这件事情，顺手对阿里施加打击。

阿里这一次对森兰出手让杜立鼎警醒，不过在面对这次阿里的进攻时，杜立鼎也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阿里想要借助行政命令，压制的森兰无路可走，那么反过来，森兰也可以借助行政力量对付阿里。

阿里的马总是个很难缠的人，这一场竞争，杜立鼎也一直都觉得颇为麻烦。他想要控制阿里不难，但是想要让马总听话却非常困难。而只要马总不接受控制，那控制了阿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杜立鼎知道马总是怎么翻脸不认VIE的，也知道马总在港股如何涮股民的，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让马总乖乖听话。

杀人容易诛心难，至少杜立鼎想做到很难。

可是，杜立鼎做不到让马总心服口服，有人却可以轻松的做到。这一次阿里的进攻让杜立鼎想了起来，在行政命令之下，商家到底是多么的无力。既然如此，他也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为什么不尝试着借助行政力量对付马总？

在这股力量面前，马总也得老老实实的。

只是这件事情不好去做，和马总坐拥地利不同，杜立鼎可没有这样好的条件。想要做到这件事情，他也得让上面尝到足够的甜头才行。不赚钱只是让对方消除戒心，可是他需要用更多的东西，使得对方愿意和他合作才好。

有了来自上方的支持，马总自然也就没法和他抗争了。而且说起来，杜立鼎记忆之中这位书记可是前途无量，争取到他的青眼对自己的公司绝对大有好处。

“按照你说的这些，这些东西该怎么用也得慎重啊。大数据要是发展好了，能够更好地服务于老百姓，人们能够更精准的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服务确实是方便了人的生活，但是宏观上来说，这个改变对政府没有太大的意义，似乎可利用的价值大吧？”

杜立鼎说的意思，江大秘已经理解了，但是这却让他稍微有些脸红。确实，在他看来这样的详尽的数据也许意义重大，他甚至可以让监控者完全的掌握一个人的行踪和习惯。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这些数据，然而杜立鼎这么明确地表示，要把数据交给国家，他还是有些觉得这话说得过于露骨了。

有些话并不是那么好直说的。

“江秘，您可能误会了什么事情：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东西是要监督个人的。实际上在我看来，这些东西最大的作用在于服务于企业。他对私人用户的服务，其实不过是些附带的东西罢了，它真正的价值在于更高层次的服务。”

但是对此，杜立鼎却话锋一转，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回到了经济问题上。

“企业级服务？说说。”杜立鼎的话让江大秘有些惊讶了，他抬了抬头，示意杜立鼎继续说下去——对这方面他显然更有兴趣：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面，IT企业的主要盈利都是来自于企业级服务，江大秘虽然希望创新，但是他对IT产业的认识还没有变过来，他对企业级服务依然还是更感兴趣，因为这些东西才是真正能够赚钱的东西。

同样，他也知道企业级服务一般才是真正能够促进企业发展的改变，作为政府的管理者，能够让企业有更好的发展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更感兴趣的话题。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吧：这几年时间，我国的经济发展越来越快了，而随着经济的发展，一些百姓手里的闲钱也就越来越多了。就以浙省为例吧，发展电商主要依靠的就是把ZJ的小企业发展起来。根据市场推算，这些小企业的规模都会在2000万左右，比一般的人家富裕很多，但是因为市场竞争激烈而且市场狭小，不存在扩大再生产的必要和可能性。可是这也是非常危险的现状。”

对此，杜立鼎也马上就顺着说了下去，“我国人民生活水平在提高，不久的未来，可能我国的人工成本就会提升很多。到了那个时候，可以说产业升级是必由之路。但是，小企业是没有产业升级能力的，这件事情他们只能仰仗于更宏观上的引导。该往哪个方向升级？如何升级？这就是问题了。”

“如果有我们公司的数据，那么这个问题就很好解决了：我们可以根据我们公司收集来的数据，向政府提供资料。政府可以根据我们的数据，更好地掌握市场动态。工业需要进行怎样升级，产业需要何种引导，详实的数据将会给与政府工作最大的便利条件。人类的科技进步速度很快，说不定未来的十年到二十年之内，人类就会迎来第四次工业革命。而最为详实的数据，有可能会让中国在这一次产业革命之中，处于领先地位。”

杜立鼎的发言让江大秘愣住了，这一次，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小瞧了森兰了。向政府提供数据，促进产业升级，这样的野心，简直是不可估量的，与此相比，帮助小厂家卖卖货，这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勾当。

监控商业流动，分析商业数据，与国家合作，在幕后掌握着国家经济的兴衰和方向。杜立鼎的意思，江大秘已经完全明白了，到了此时，他也终于明白，杜立鼎为什么说他不在乎那点散碎银子了。

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真的能够做成了，哪里还需要钱？钱财说到底不过是财富的象征物，然而杜立鼎做成了这件事情，手中就握着无尽的财富，他对国家的贡献，和他可能获得的地位，哪里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这样的气魄，这样的目光，让江大秘也有些明白了什么：真正的互联网公司，目标不可能仅仅是搞起来什么新商业模式就算完的，他们的想法远比这更大。阿里筹划的新商业模式曾经在他看来已经很了不起的未来构思了，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完全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用网购取代逛街确实很了不起，可是和宏观的产业发展，工业革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江秘，会议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会议室的屋门被敲响了，房门外面，传来了轻声的提醒，但是听到这些，江大秘没有看表，更没有起身。他直接仰起头，对着门口开了口，“告诉他们，会议推迟一些进行。我这边有个很重要的会面，还需要一些时间。”

江大秘的态度十分坚决，这也让门外的声音不再响起了。江大秘自己也叹了口气，他也没有想到，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这个年轻人就已经改变了他的看法，甚至让他觉得后生可畏了。

杜立鼎的想法相当缜密，更可怕的是目光远大。这样的格局气魄，也让江大秘大为惊讶：杜立鼎不过才20岁，就能够把这些东西想得如此之远，这样的目光，别人怎么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