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干净屋子,这话让顾可兰也是听的极为惊讶。李希盈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这其中的意思却没有那么简单。也许这几句话背后,就是一次大规模辞退高管的开始。
这些事情本来和顾可兰无关,用李希盈的话说,她已经开始享受高层待遇了,她也完全不必担心什么被辞退的事情。但是在心地里面,顾可兰还是不太习惯把自己当一个公司的管理。听到李希盈一脸无所谓的说着准备把员工们辞退的想法,她也总觉得有些别扭。
“现在森兰不是刚刚进入制造业吗?好想你们现在也证实没有任何经验的时候吧?既然如此,难道不是应该和那些真正懂得如何运营的人多学一点东西才好,怎么反而一上来就要辞退对方呢?”
对这个说法,顾可兰多少有些不解,在她看来,森兰有钱出钱,制造业有技术有市场,双方各取所需就好,杜立鼎这么一上来就做好了准备要大清洗,似乎有些过分。可李希盈耸耸肩,也解释了起来。
“你这种学习的态度是好的,但是也得分人。对于那些被你收购的公司的高管们,要是你真的是一副什么都不懂,要向他们学习的态度,他们很有可能会骗你的。想要学习,可以悄悄的学,但是在表面上对他们绝对不能示弱:你是收购方,你要是示弱,那事情就麻烦了。”
“所以,你们作为过江猛龙,害怕地头蛇给你们找麻烦,所以要给人一个下马威?”
“首先,我们这可不是当过江猛龙,我们是要扩宽我们的经营范围,以后要在这个行业里面常驻的。”李希盈敲敲手指,纠正了一句,“杜立鼎想要发展公司的硬件产业,甚至把这当做公司的未来。我也明白他的想法:软件也好,互联网也好,这些产业确实有些不太安稳,今天还繁荣昌盛的市场,明天很容易被一个全新的技术变革就搞得破产倒闭,这是行业里常有的事。相比而言,硬件和制造业更加安稳,这一点毋庸置疑。”
对杜立鼎的心思,李希盈也猜测过,虽然她猜测的并不全对,但是却也有一定的道理。
“而且,我们现在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和他们为难,或者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我们要做的是探索未来的管理模式,在这个探索之中,我们需要他们配合,他们不配合的,我们就只好对不起了。”
“探索?”
“没错。我们终究只是个互联网公司,搞搞软件产业还算是专业相近,但是要是想发展制造业,那就差距太大了。用管理互联网行业的这套思维去管理制造业肯定不行,互联网这套思路并不是万能的。以后森兰公司肯定要同时存在制造业和互联网产业业务,如何在这两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一个合作的模式,这也是个问题。”
“杜立鼎解决得了吗?”
“不知道啊,这不是在做实验吗?先拿着这些公司练练手,如果行的话以后我们的公司就都这么做,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再找别的办法。”
对此,李希盈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她并不隐瞒自己的态度,倒是也坦然承认,“我们公司终究只是一个初创公司,而且互联网行业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传统可以吸取经验,想要事事处处都一步到位自然不可能。有些时候我们总得去做些尝试,这是不可避免的。”
这样的态度倒是有道理,可是却似乎有哪里不对。
“可你们这样实验,要是把人家的公司给弄倒闭了呢?”
“说得好像我们不插手,他们就不会倒闭一样。”李希盈翻翻白眼,“那些老国企本来积累的问题很多,我们不管,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这些年,地方政府现在都想着招商引资,恨不得把地方企业全都卖给外国大公司。企业管理者都想着国退民进,恨不得自己从国有企业的管理者一跃成为私营企业家。这样的私心作祟之下,本来就有大量的公司做不下去,我们拿着这些企业试试手,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句反问,让顾可兰无言以对,她当然知道,国企的问题积压已久,原因也是根深蒂固的。李希盈想要拿着国企做改革试验,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听李希盈的意思,他们的实验似乎也很激进。
“企业管理者至少不会希望把自己的企业弄完蛋吧?反正这两年我只听说过地方政府为了政绩把企业弄的做不下去的,还没有几个骂企业管理者的。”
“那是因为大部分的企业管理者搞MBO成功了,把企业吞下去之后,是不会大肆宣传自己得了好处——贼只会叫嚷自己挨打多疼,谁会去说自己偷了多少?那些企业家们对外的宣传只会是自己‘白手起家,毫无背景,能力之外一无所有’,你见过哪个企业家会宣传自己老丈人是高官的?有些是不能光听他们怎么说,企业管理者要是真的都想要把自己的企业弄好,而且都能把自己的企业做好,那么多国企是怎么都玩完的?国企的管理是什么德行,可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别看那些宣传说的企业家多了不起,你知道那些所谓的管理出色的企业家们,到底有多无耻吗?”
顾可兰摇摇头,她还真的不知道。李希盈叹了口气,也权当闲聊说了起来。
“他们那些人的无耻,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李希盈想了想,也找了一个例子,“给你说个事吧:东北有个地产商,在下海以前是当官的,下海之后,也是把一个国有企业私营化了。只是那个时候,他手里没钱,于是用当时比较流行的方式,全体员工集资收购股份,交给他管理。可过了十年之后,他有钱了,他又想要把员工手里的股份收购回来,你猜他怎么办的?他按照十年前的价格,回购员工手里的股份。这十年里面,公司的规模发展了十倍不止,可是他给的钱,还是十年前的数字。”
“这么做事国家不管吗?”
“管啊,那一年他们的老板被国家评为了‘全国十大关心员工企业家’——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顾可兰无话可说了:她也不傻,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彻头彻尾的不要脸,虽然做事手段无耻之极,但是背景后台强硬至极,工人们也只有忍气吞声一条了可以走而已。
这样的事情有些耸人听闻,可是顾可兰却觉得,这多半是真的。她虽然不太清楚这些事情,但是她也听她父亲提起来过滏阳的几个大老板是怎么发家的。别人不说,就是杜立鼎的老子刘威,还不是靠和高官的女儿结婚,才一举成了大企业家?
这里面要是真的没有一星半点的问题,纯粹是爱情的结合才有鬼。李希盈说的没错,虽然外界宣传的官商矛盾,官员迫害企业家的事情很多,但是在更多的时候,官商之间压根没有矛盾,反而是相互勾结在一起牟利的。
只是那些牟利成功的,从来不会宣传这些事罢了。
“可是他们就算是胆子大,最多也只敢对国企下手吧?你们私企的老板都那么厉害,他们也敢和你们过不去?”
“怎么不敢?”李希盈笑笑,“我这里就有一个例子:你知道徐工吗?”
“好像是个造重型机械的?”
“是的,全国首屈一指的机械公司。他们曾经差点卖给法国的凯雷:凯雷是专门靠着低价收购别国国有资产,然后高价卖回到该国赚钱的,当年他们在韩国的金融危机时,就靠着收购韩国的银行大发横财。当徐工想要出售的时候,徐工的管理层却非常乐意把公司卖给他们,同样作为重工企业的中国民企三一重工也提出来了收购徐工,可徐工管理层对此集体抵制,理由是‘要维持管理层的稳定性’。”
自己想要维持自己的官衔,还可以这么说,李希盈也是头一回听到,她眉毛挑了一下,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徐工最后没有成交。毕竟他们的产品很多都是军用品,卖给外国人肯定不行,军方不同意。但是那件事情至少也说明了这帮管理者的德行。”对此,李希盈也只能冷笑,“完全信任他们是没事找事。我可不相信什么企业家都是伟光正的,坏人只是地方官——很多坏事其实都是官商勾结才能完成的,我不信任当官的,也不会信任他们管理层就没问题,合作的时候我们会给他们提供帮助,可有时候也必须得防着点。”
“我们缺乏管理经验,这是大问题,要是不和他们谈好了条件,他们肯定会和我们玩出来各种邪门的手段。比如说他们成立一个同类型的公司,使用我们公司的技术,利用我们的市场渠道,为他们自己拓宽业务。他们把我们的客户全都驱赶到他们私营的企业那里,我们该怎么办?很多事情必须得先考虑到,不然总归会吃亏的。”
“这些事都可能吗?”
“你以为娃哈哈的老板当年是怎么把外资股东撵走的?”李希盈耸耸肩,“有些管理者的手腕可是高着呢。”
李希盈没有再去细说这些事情,毕竟娃哈哈对付的是外国人,她不觉得那是错的,也懒得细说了。只不过森兰现在的身份也是投资者,她也会引以为戒,时刻小心不要被人乘虚而入也就是了。
想要做制造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远不是抬抬手就可以做到的。
“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公司想要进军制造业也是任重而道远了。只是你们也得小心着点,把会做事的人都赶跑了,对企业来说未必是好事吧?。”
“如果只是那帮管理层的话,其实把他们赶跑了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在我看来,制造行业现在换上一批人,有点新的思维,说不定还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