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回了府,尤氏听闻下人说他回来了。就安排秦可卿自己自在一些,等到蓉哥儿回来一起到正院用膳。

她坐着小轿子回到正屋,就看见贾珍热的呼哧的在那里喝冰镇的酸梅汤解暑。她是知道贾珍去干什么的,前不久有在水上忙得人告诉贾珍,似乎看到了或者的赖大一家。只是换了名字,貌似是举家去南边定居。其中赖家的孙子,更是眼熟。对方似乎担心被认出,都小心避开人走的。而旁边,似乎有红蛇卫的人。听闻这个消息,贾珍吓出一身冷汗,连夜就跟尤氏商定,他决定早早起身去父亲那里一趟。他本人虽然愚钝不堪,但到底有一个精明的老子。虽然有些不务正业,

尤氏走上前,坐在贾珍身侧的椅子上:“老爷可是说了什么?”

“唉!”贾珍咽下冰凉解暑的酸梅汤,放在一边擦擦嘴:“父亲说,过了中秋就会到这太太回来住。另外,今儿婶子可是回来了?”

“倒是回来了,只是我看那样子怕是没成。”尤氏想到王夫人的脸色,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那就日后远着一些吧!”贾珍秉持的就是,若是老爹不吭声,就听老太太的。若是老爹吭声了,就听老爹的。他还不想触犯他爹的霉头。虽然他爹进入道观前,写了折子说自己死后,让他降等袭爵。但到底皇上还没有下旨意,虽然他一直在外面都说是三等将军,可实际上他还不如他的儿子,好歹娶媳妇的时候,给他买了一个从五品的小名头。

“这是怎么说?”尤氏想了想,没琢磨出来自家公公这么说的源头。不过好在婆婆要回来,她也有理由不用每日去那头了。怎么说也不是她上头的自家长辈。早三代就分了家,如今这般又是作何。只是自家老爷说了,她也不得不这么尊着。

“具体的我也跟你说不清楚,听着就是了。”贾珍有苦说不出,他叹了口气:“待会儿我去写个请罪的秘折。那边的事情就别参乎了,让工匠动手快一些,将围墙弄好。”

听着还要弄围墙,尤氏皱紧了眉头:“这都要远了,何必要把院子分了给他们?”

“你不懂,当年我们的院子小。荣国府比我们先建立,后来建宁国府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地了。当年的荣国公看着弟弟的府邸,就分了大半的给了我们。可眼下周围的院子我们也都买了下来,这点子地也就不缺了。当初老爷要去道观的时候就说了,若是那边要就给了。毕竟在皇家哪里登记的,还是荣国府的。”

“可是那也是给贾赦的,怎么要给他?”尤氏对这个更不满意了。虽然说是东西登记在案的是别人家的,可到底这些年都是自己经营。

贾珍瞪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吗?可贾赦走了,日后要是问,就说是老太太那里太窄,孝顺了。谁能说我的不是,横竖都是进了他们家的门子。”

贾珍说的快,最后憋了口气弄得脸色发红。尤氏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你做了好人也没的人说你好。”

贾珍对此当作没听见,他一向不跟这个媳妇有什么好商量的。最多就是告知一下,让她怎么做。他摸摸自己的两撇胡子:“惜春就别送过去了,眼下一岁多两岁的。你自己带着些,就当女儿养着。等到老爷太太回来,交给太太就是了。本来也是他们带进观里的,只是那里不方便。”

“今天还问了呢,怎么不把惜春带过去。要我说,既然决定远了这名字也得改改。”尤氏想到那嬷嬷问的话:“儿媳妇那边还问呢。明明是个姑姑辈分的,怎么跟侄女一般的名字,算个什么事情。”

“真说了?”贾珍看着尤氏,他此时消汗了不少,正是舒坦的时候。屋子里到底冰用的比较多,阴凉通风。

“我骗你作甚?”

“那就改了!”贾珍点点头:“这事情,小弄个小名。怎么说,也是太太亲自放在名下养的女儿。是我们府正经的嫡女呢!如何能弱了其他?那边大姑子随了老爷他们的字辈,不若也起一个类似的。这事情等老爷回来,再说也不迟,先弄个小名叫着。就叫……大姐儿。我们家的姐儿,怎的跟那边混了不成?”

“老爷说得也是,我原本就说那样不妥。只是太太虽然说是记在名下,成了嫡女。但到底老爷走的时候,还不足满月也没给名字。跟了他们家的,倒成了我们宁国府是荣国府的附庸了。”尤氏闻言,倒是戴上了笑意。她原本就觉得,这府里一味迁就那边的事情,很不妥当。但是当家的公公带着婆婆入了道观,修仙成佛去了。留了自家老爷,是个脑筋不转没注意的。

她说的带着责怪的意思,但是贾珍听着却觉得很是道理。虽然老爹进道观前,说有事顺着那边老太太一些但也没说让宁国府附庸荣国府啊?往日里他很是巴结那老太太,可现在想了就跟脑子被马踢了一般。这样想着,他反而对老爹的决定,愿意百分百的服从了。原本他还担心,若是得罪了那边老太太如何。现在想来,这宁国府才是族长一脉。当初两家一起兴盛不假,但不是亲兄弟而是堂兄弟。自己这一脉,才是正经的贾家六房嫡系正枝。可这些年,到弄得他们家是根子了。

贾珍这边越想越得意,那头得了王子腾消息的木承泽,则不知道要不要把消息拿去给自己的老父亲。他十分清楚,自己能够顺溜上位并且一年内坐稳江山,跟他父皇的污名有很大关系。虽然他行五,但实际上他父皇活着成年的孩子只有三个,一个是被污名弄脏的长子忠顺王,甄太妃之子。另一个是他,最后一个是小了他六岁的忠诚王。但是在还年幼的时候,就被他父皇过继给了皇叔。因为也是他的弟弟,所以在他登基后重新将郡王提升到了亲王。

“巧儿,你说我要不要给拿过去?”木承泽问自己的贴身太监,此时的内府令总管乔安。

“这个……小臣不知。”乔安低头收敛目光低声道:“不过小臣琢磨着,长痛不如短痛。怎么都要疼一下……”他用手比划着捏肉的动作,看着木承泽一乐。他站起身,用信封砸了砸乔安的头:“成,听你的!寻个爽快!还不快给你们家爷备步辇。”

“哎哎……马上去……”乔安笑着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小暑过了,大暑降至。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宫里面但凡有主子的地方都用上了冰。虽然这些冰比不上冬日在护城河挖的江水冰,能够吃用。但是用制冰法作的,倒是能够让那些坐在屋子里干活的下人们,也能凉爽不少。

老皇此时正坐在下面放了冰片的高榻上,身边年轻美貌的宫女,正拿着时令的水果喂他。见到木承泽进来,连忙收拾妥当退了出去。木承泽也没行礼,只是点了头坐在一边新搬过来的椅子上。他让人撤出了冰片盆子,他的肠胃比较弱。就是到了三伏天,他也很少使用凉食。

“有何事啊?大热天的过来,你也不怕中暑。”老皇斜眼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躺着不再说话。

“林如海的来信!”木承泽将林如海的信递给了老皇。老皇只是伸了胳膊,依然没有看他一眼。这父子前写日志因为甄家女的升迁的时候,闹了脾气现在还没和好。

看了信,老皇刷的坐了起来。动作虽然有些慢,但到底看得出身体不错。他捏着信纸,目光满是探究的看向木承泽,木承泽则自然的让他看着。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老皇才开口:“户部目前官员欠款有多少?”

“大数上,有千万金吧!”木承泽对此有些叹息,他最不愿意想的就是这个。但是眼下,国库空虚功勋还瞅着国库来借钱奢靡。

“让小六去催,并且朝会上说明,一定要在年底叫上一半。若是交不上,抄家抵债。”老皇甩了甩手中的信纸扔给木承泽。木承泽皱眉看着父皇,没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我当年四下金陵,都是住在甄家。他们可没少借!”老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这是他最满意的儿子。确切的说,甄家女借腹生子的那个,怎么算也是庶子中的庶子。母亲血脉不够,自己也不得意他接着甄家的风。索性就一次性跟着他污了。其他活不长的太多,就这么一个好不容易长大了才有了小六分担,为了让小六活着只能过继。这儿子,他可是寄托后望的。

“哦!”木承泽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点点头:“那么……北涯隘口哪里怎么办?前几日送来信,说保龄侯战死了。眼下在京城中,只有妻子和一个女儿。这事情……”

“他们家不是三个吗?让他的弟弟袭爵。”上皇瞪了儿子一眼,意思这样的事情你还跟我说。

木承泽不好意思的用手指蹭蹭鼻子道:“主要是用父皇您的名义来,我觉得会好一些。毕竟下面,会因为库银的事情闹个冷的。”

“也成,你自己看着办就好!眼下那边谁在?”上皇闻此,点点头。

“他的弟弟,史鼐。”

“那是老二,老小呢?”上皇记性一向很好,尤其是对于他当朝的时候的老臣故旧。

“在西北大营。”

“封他们家最小的那个,史鼎……是吧!”上皇想想,似乎觉得应该无误。木承泽点点头:“是,史鼎。”

“封史鼎接替兄长做保龄侯,回京述职去北涯那边。兄弟在一起终究会好一些。单独封史鼐做忠靖侯,让郑克爽去西北大营接替史鼎的位置。”上皇想了想改了两兄弟的封位。木承泽愣了愣,小儿子继承穿成的爵位……这倒是……

上皇看出他的疑问,摆摆手:“你年纪小不知道,那史鼎跟故去的史鼒是同母同胞,而史鼐跟他们不是。小的接替比较好,不要降等了。怎么都是边疆重将,不能让人寒了心。只是有一事,那史鼒的妻子是伊家女,据说身子骨不是很好。这消息一旦传开,怕是活不了几日的。他们就剩下一个女儿,原本若是哪贾史氏还得用,这女孩儿怕是要托付她一下。在叔叔身边过活,对女孩儿终究是不好。但我看着,若是那女的去了,你就接进宫送到皇后那里去。不管那两个宝玉如何,只要日后如同你王兄一样懂得该怎么活,长大了就赐婚过去就是了。若是不成,就再换个人家。”

“儿臣明白!”木承泽点点头,父皇的做法到底还是好一些的。一个爵位而已,现在皇室最不缺的恰恰是那个东西。

史鼒的死讯,在第二日就传递出去了。皇上在朝堂上亲自说出消息,顿时朝中一片噤声。内府令宣布了对史家兄弟的升迁和调度,同时表示史鼒的排位将入驻汀兰阁。

王子腾得到消息后,就写信派人南送。他不知道林如海会如何判断这件事情,但是郑克爽这个人跟他是最不配合的。同时西北平安州那边,更是迷雾重重的,也需要多加小心的好。

贾母从贾政嘴中,得之自己的大侄子战死了,顿时昏了过去。一两个时辰后,才慢慢转醒。重新问了关于爵位方面的安排和皇家的赏赐,才恢复平静。但就是如此,晚餐没有用下。她躺在躺椅上,琢磨着日后同娘家的相处。

她这三个侄子,两个是一个母亲,另外一个是个庶子。眼下,由她最小的侄子袭爵这件事情,她多少是满意的。但是,那个庶子侄子也有了爵位,这让她不是很满意。毕竟,眼下她同小侄子的关系还是亲厚。但从官位上来说,一直坚守在军营的史鼐反而比史鼎更有权利一些。日后若是有了军功,必然更受重用。那可是正经武举上去的,同她那两个靠着蒙阴上去的侄子,要有实力的多。在军中,更容易让下面人爱戴。

她这么想着没两天,就从保龄侯府中传出哭声。前保龄侯之妻,伊氏故去了。听到这个消息,她正跟着丫鬟们说笑话。她呆呆地放下茶碗,很多人都认为她是听到消息心情不好。却不知,她想到了那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孩儿,史湘云。

“备车,去保龄侯府!”她要趁着史鼐和史鼎的妻室都没缓过来的时候,去将那个女孩儿接过来。

史鼐的妻子坐在正屋,看着前来的贾母顿时心生不安。这个大姑奶奶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早年她们家老爷是个庶子不被看重。往年的节礼都不曾给过。后来考了武举,有了官身了才开始来往。

“姑奶奶过来,这里一片混乱的倒是不好招待一二。”史鼎的妻子,虽然并不喜欢自家丈夫的兄弟平白得了一个爵位,但到底也是袭承了家族爵位。原本她还担心着,若是大哥战死这爵位该如何,看来倒是皇帝还是明白嫡庶之分的。

“我也是刚得了消息,怎么好端端的就殁了呢?”贾母拿着手帕,擦擦眼角的泪珠看着史鼎媳妇。

“唉!”史鼎妻子坐在一边,低头叹了声气:“大嫂子的身子骨,本身就是不好的。大伯常年在边关,本来这子嗣上就艰难的很。可偏偏又是个喜欢养小姓的人……可这军中,大多也都是如此。可这人一走,本就不好的身子就彻底垮了。原本吗就是靠药撑着的……”说着她面露凄色,她的丈夫也在战场。虽然作为主将,距离战场还有距离。但眼下大伯大嫂的结局,说不定也会是她的。这让她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

“眼下也只能靠着你了!”贾母也明白这两个侄媳妇的难处,都是男人在外不知生死的。她想了想开口道:“湘云怎么样?”

“让宫里来的嬷嬷接了过去,在偏院里面。只等着葬礼完事,大伯的灵柩运过来合葬回金陵就接近宫去。”说到史湘云这个侄女,史鼐的妻子接了口。她看了自家弟媳妇一眼:“夜里得的消息,本来这几天就担心她想不开,身子会更不好。我们这几天都在这府里,没有走开。今早宫门开了就把消息报了上去,之后皇上那边就来了旨意。说毕竟我们两个,下面孩子也多。大伯就这么一个独女,就派了内府令的过来操办财产顺便照顾。等着事情完了,就送到皇后身边教养。”

说到这个,史鼐的妻子对于日后自己的境遇多少有了放心。她知道,既然皇后那里可以接受一个史湘云。那么自己丈夫过去,自己和儿子的日子也不会糟糕。她本就是小门户出身,当初她嫡母婆婆还在世那怕她相公考了一个武举,还是没有去找什么高门贵女,而是去她这么一个小门小户的提亲。夫妻两个人一路磕磕绊绊的走了过来,日子过得倒是安逸。只是这有了爵位,怕就日后不得安生了。

听到宫里的嬷嬷还有日后要养在皇后身边的话,贾母的心就开始突突。她摸着胸口,就觉得有些难受。两个候夫人也看得出,她身体似乎不是很安泰就留了人,也不敢离开。不过贾母倒是不想在小辈这里丢面子,便自行坐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