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究竟是怎么从‘富家少女穷小子’模式转变成如今这般诡异情况的?实在是令人满头雾水啊喂!
想了半天仍旧不得要领,于是行进间的步伐微微停顿,我扭过头,目光平移到一侧稍稍落后些的冥户亮身上。
不着痕迹的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嘴角一抽————我勒个去!这厮捅了天大的篓子,现在还板着张便秘脸,神情扭曲到…到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没还!
还敢瞪我?!瞪什么瞪?你丫羊癫疯发作似的窜出来,见人就咬…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居然用控诉眼神白我?!恶人先告状么你?!
我恨恨然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血腥气,甩头继续疾行。
夜空被过分明亮的灯火映彻得彷如白昼,九十点钟时间的都市恰是夜猫子一族的黄昏,街道上热闹得紧,街边商店内飘出悠扬乐声以及惬意笑语。
前后左右去路都被冰帝网球部正选们有意无意堵住,我仿佛落网之鱼只得沿着他们的路线往前走,擦肩而过的人群无一不是频频回首。
我能猜到投射过来的眼神包含何种含意,多半是讶异外加痛心疾首一群如花少年的美貌平均值由于我的存在而暴跌。
其实我也很无可奈何。
原定计划里,这个时间我和松山贵一应该差不多结束自力更生,然后或真情或假意的有进一步发展。
没料想天有不测风云,冥户亮同学横地里杀出来不说,还险些酿成惨剧。
————我说的‘惨剧’,可不是冥户亮当街痛揍松山贵一,给对方身体造成不可磨灭伤害之类的,虽然当时势若疯虎的冥户亮很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指现在还有点云里雾里的自己。
倘若冥户亮因为卷入暴力事件而被网球社除名,甚至牵连整个社团被禁赛,可怜的我绝对会被同样在场的冰帝网球部正选们列入黑名单,然后在学校里让丝毫不讲道理的女生们颠来倒去圈了又叉、叉了又圈。
简直是比六月飞雪还有口难辩的冤屈!想想都令人止不住背后寒毛直竖。
……………
抬手抹了把脸,我把视线放到正前方。
迹部景吾遥遥领先众人,步伐不疾不徐,我能看到迎面而来的人眼中一闪即逝的惊艳与赞叹,当然,还有女孩子们脸上蠢蠢欲试与被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交织的矛盾。
即使看不见对方神情,我也能从少年挺直的背脊察觉出森然冷意来;那张会令得女人自惭形秽的精致脸庞,此时此刻必定是被勃然怒意渲染得阴云密布吧?
还真是…让人有拔腿就逃的冲动啊喂!
劳资何其无辜要摊上这么坑爹的事!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再次横了眼冥户亮,好巧不巧他也正把目光投射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他随即转开脑袋,深褐色的马尾滑过一小道弧度,耳边飘过一记闷哼,凉凉的,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羞恼意味。
果然是恶人先告状!我撇了撇嘴角,把脸扭到另一侧,决定不再注意这会让人血压飙高的别扭少年。
一路腹诽外加一口老血梗在心头,走过一段不算太短的路程,最后,夹在网球部一行包围圈中的我随着他们的步伐走到街道尽头。
林立的招牌将夜空分割得零零碎碎,街道上车水马龙,红绿灯十字路口滞留无数行人,网球部众人行进的路线也从人行道剥离出来,紧挨着身侧的不知谁一把揪住我的胳膊。
“干嘛?”我压低了嗓子,鬼气森森的磨牙。
对方也不说话,目光略略扫过周遭,薄唇轻勾,露出一抹比我还邪恶的笑意,辉煌的霓虹灯倒映在对方暗金双瞳内,其间有星星点点微芒明灭不定。
————‘要我动手把你抱过去吗?’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如是威胁着,一股禁欲系鬼畜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脸皮重重一颤,倒吸一口凉气顺带吞下齿间蓄势待发的嚎叫————‘雅蠛蝶~’,等我叫出声,吸引过来的目光,那些精彩脑补剧场里的坏人多半是我吧?
谁让动手的这少年…样貌比我更具会被人圈叉的说服力,(==)。
一个拖拖拽拽、一个欲迎还拒(咦?这什么诡异形容词?),目标却是路边暂时停车位内那部招摇到刺目的加长型轿车。
……………
等磨蹭到轿车边,网球部一行已经进去车厢安坐,车门大敞,里面略显得昏暗,仿佛张开大嘴等待的怪兽…
被人强压着钻进轿车前一秒,我拼命扭动挣扎,一爪抵住车门上方顶部,“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行不?”
“上车!”回答我的是极冷冽的声线,随后他的手从后方探出来掰我紧扣住车顶的爪子;正当两人僵持不下,车厢内飘出一记低喝,“日吉!”
少年啧了一声,语气显得颇不耐烦,动作却停下来。
得救了!我重重喘了口气,站稳脚跟,一手滑到腰际后方的小挎包,一边用眼角白了暗金蘑菇头的少年一眼————话说,下午的时候怎么觉得他是好人呢?
分明是为虎作伥的混蛋!可惜了这张俊秀脸庞。
边漫无边际乱想,手下边摸索,随即我取出电话,按下一组号码,没过多久话筒内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樱子小姐。”
“啊——我遇到同学,他们会顺路送我回家,你不必来接了。”我对电话那头的司机取消今晚加班,顿了顿,又报出一串数字给他,“是车牌号码,请别担心。”
最后礼貌的与对方道别,结束通话之后将电话收回挎包,我弯下腰钻进轿车,面对肯定等得不耐烦的网球部众人。
好吧好吧~事情总要说清楚对不对?大部分误会都源自沟通不良,于是,双方开诚公布?至少要让这些人解开冥户亮带来的错误认知。
————请各位务必相信,我和冥户亮同学连话都说不上五十句,更别提存在任何暧昧。
……………
我进入轿车,人还没坐稳就听得[碰——!]一声,车门阖上的瞬间,车厢顶部象是感应似的亮起柔和的光线,略昏暗的视野立刻变得清晰。
静止的轿车行驶起来,两侧街景由缓而急往后倒退,网球部众人个个姿态闲适安坐在位置里,是不是有意味不明的眼神瞟过来却没有人开口说话,车厢内安静得只余下轻浅呼吸声。
就在我等得以为会沉默似金直到结束行程,不知谁忽的哧哼一声。
“松鼠——”尾音拉得长长的,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沙哑声线包含轻蔑,“果然灰扑扑的!”
空气象是诡异的凝滞几秒钟,随即有人轻笑出声,“诶——日吉形容得很贴切啊~”语调慢条斯理,带着几分调笑味道。
此言一出仿佛是开启什么关键,雕像似的网球部一行人明显变得放松下来。
我抬起头,满头雾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暗酒红桃子头,堪比美少女的脸庞皱成一团,水晶蓝眸子瞬也不瞬盯着我,表情却是恶劣————向日岳人,冰帝女孩子们口中美貌与火爆脾气鲜明对比的黄金双打拍档之一。
此刻正靠在他耳边的男生剪着茶褐色齐耳短发,乍一眼看很娘,嗯——细看…还是很娘,嘴角勾起的坏笑…分明有几丝幸灾乐祸,我承认自己心思阴暗。
然后是挨着向日岳人另一侧,最后上车的暗金蘑菇头————二年级新秀的日吉若学弟。
“嗯——警惕性也是超强,野生动物。”嘴里说的话象是对着自家同伴,清亮的双眸却将我上下打量。
……………
‘松鼠’?看情形…指的是我?
想了想又很快将念头抛开,眯了眯眼,我调开视线,目光平移几度停在车厢最角落,被同伴遮去大半身形的冥户亮身上
无论是野生动物还是松鼠,怎么都与我无关,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位有什么话赶紧吱声,解开误会我们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定定的看着角落,半晌,眼见着那人许是打算沉默到地老天荒,我清了清嗓子,开口,“冥户同学…”
隐在角落那人纹丝不动,也没有睁眼,只是有异样暴躁的气势瞬间弥散开来。
我的身体前倾几度,一脸和蔼的再次开口,“我希望你给出解释,冥户同学,至少该对你的同伴说清楚吧?”
车厢内细碎的笑闹沉默片刻,冥户亮直起身体,深褐色的眼睛对上我的,“说什么?”
“我和你只是同学,别让人误会您今晚的失控是因我而起…我的要求很过分吗?”我扫了眼周遭神色各异的众人,隐隐觉得自己平稳的血压有蓦然升高的趋势。
网球部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到冥户亮那里,半晌,冥户亮闭了闭眼,“我没什么好说的。”丢下一句把局势弄得更混乱的话,他猛地撇开头。
“你他妈脑子进水啊!”我豁然起身,顾不得脑袋险些敲到车顶,朝着那人竖起中指,“冥户亮!给句解释会死吗?!”
边上不知谁横地里伸手扯住我飞扑过去的动作,我边嚎叫边张牙舞爪,“当街打人你还有理了?!混蛋!”
许是被我拔尖的嗓子吓到,他猛地回过头,表情瞬间扭曲,随即吼得比我还大声,“我警告过你的!那是个人渣!蠢女人!”
“你又不是我男人!多管闲事!”我死死盯着冥户亮,心头一股邪火越升越高,抬起手肘狠狠往后一捅,然后听到耳边有人闷哼一声,钳制住身体的力道松开。
此时,乱糟糟的车厢内响起一记暴喝,“够了!”
腰际猛地一紧,我随着无法抗拒的作用力跌坐回位置,肩膀复又被重重压住,“嘶——好痛…”温热的呼吸紧紧依附在耳边,嘀咕声柔柔懦懦的,极是委屈。
……………
有暖暖的类似阳光的味道沁入鼻端,混沌的脑海蓦然清醒,象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我僵在原位,一时惊疑不定。
这…方才那种失控的暴怒…我怎么会…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突然无法控制自己?!心头盘旋的,纠结的矛盾苦闷和急欲发泄的恶意…不是我的情绪?!怎么会这样?!
缓缓的、缓缓的环顾周遭一圈,我抿紧嘴角。
又是那种感觉…
那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重合亡者残念的诡异感觉!溢满水汽似的浑身毛孔张开,有无形的张力在封闭车厢内汹涌波动…
是谁无法控制情绪导致…我被波及了!
该死!不是只有死去的人留下的强烈残念才会影响我吗?是我弄错了?!满怀戒备的瞪着所有人,不自觉收紧双拳,指甲用力到嵌入掌心。
过了一会儿,有声音率先打破僵局,鼻音浓厚,小孩子似的,“呐——放松点…你的脸色好难看…”
我慢吞吞转过脸,极力侧目看向在耳边嘟囔,顺势藏在后方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替我挠背的橘黄棉花团,眼角一抽,“抱歉——你的脸…”
白嫩嫩的脸颊…靠近我这侧眼角下明显红起来一处…该不是我刚刚一个回肘打的吧?!
对方歪了歪头,随后将彼此距离拉远到正常位置,摸了摸眼角,笑得有些腼腆,“你的力气好大哦~”
嘴角跟着一抽,我为自己的暴力深刻表示羞耻!
强自撇开头,顶着一车厢或尖锐或薄怒的眼神,我满头冷汗的张嘴,“抱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盯住冥户亮,长叹一声开口。
想来想去,此刻也只有他的情绪波动剧烈…那么…“松山贵一,冥户同学,我愿意开诚公布,你呢?”
……………
冥户亮的眼神一冷,眼底锋芒乍现,竟是带出一丝凌厉的恨意;看了看网球部众人,脸上滑过些许挣扎。
此时,却是始终冷眼旁顾的迹部景吾骤然出声,“亮!你觉得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回避。”
说话间灰紫凤眸斜睨过来,眼底神色流转,仿佛别有深意,“事情总要解决。”简短的一句话,用的却是命令口吻。
迹部景吾的出声象是尘埃落定,冥户亮的神情微微一凛,片刻之后露出破釜沉舟般的坚忍,眉心攒得死紧,“不必,没什么好隐瞒的。”
顿了顿,他垂下眼睫遮住深褐的眸子,脸庞半藏在阴影间,似是陷入沉思。
随着冥户亮的沉默,网球部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均是若有所思;良久,忍足侑士浅笑着将视线对上我的。
“那么,三条…能不能先说说你的开诚公布呢?”语调轻谩,镜片后方的深蓝眸子却隐隐流露出威胁。
我闭了闭眼,试着开始组织语言————所有只是猜测,根本没有证据…可是,如果放任此刻的形势进一步恶化…最后…或许会牵连到我。
所以…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对冥户亮坦言,当然,不包括某些关键。
“松山贵一…冥户同学说他是骗子。”
“我想所谓的‘骗子’,指的是专门骗女人那种吧?”
骗财、骗色…好吧~我承认三条樱子没几分姿色,所以是…前一种。
“冥户同学这么肯定并且深恶痛疾,想必是身边有人受害。”
算一算我和冥户亮同学有交集的人,貌似没有,所以我大胆假设,导致冥户同学失控的‘受害者’是…吉野小夜子。
“冥户同学是好心提醒我。”我歪了歪头,扯出一抹‘感激涕零’的微笑,“好吧——现在我知道了,今后不会再见他。”
“对不起~是我不识好歹。”
……………
把情况挑三拣四,外加含含糊糊说完,网球部众人的神情…不知如何形容。
冥户亮似是陷入沉思,表情凝滞对外界没了反应,唯一奇怪的是迹部景吾————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神色一变,飞快扭头看着冥户亮。
“亮!是他?”
语焉不详的喝问之后,迹部景吾猛地抿紧嘴角,任由他的社员用好奇的眼神示意却怎么都不再开口,周身有极压抑的气势爆发。
车厢内彷如被病菌感染,竟是死寂一片,一直等到司机通过内线联络,迹部景吾才恍然回神询问我三条家的地址。
接下来的路程里再无任何人开口说什么,长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延续到三条家;下车之后,我弯腰对着车内众人礼貌性道谢,随即阖上车门头也不回离开。
竹内小姐早就候在门边作望眼欲穿状,我快步走到她身边,回头恰好目送那部加长型轿车消失在远处,收回视线、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回到安全的地方,紧绷的身体方才松弛下来。
我长吁一口气,筢了筢头发,望天————其实有说等于没说,不过看迹部景吾和冥户亮的表现…网球部那些人对吉野小夜子死亡的内/幕…或许并非一无所知。
至于冥户亮为什么遮遮掩掩…不关我的事。
无论如何…双方就此都不是相同立场————我耸拉着肩膀朝屋内走去。
嘛嘛~被冥户同学这么一搅合,计划要做些变更了诶~我原本还想将计就计,现在看来怕是打草惊蛇了。
真是冲动少年啊——冥户亮同学,你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松山贵一心怀鬼胎势必要追究,被他知道我就读冰帝的话,接下来很难办啊喂!
藏在深处的,松山贵一的同伙没露出端倪之前,我弄残他明显后患无穷。
我得想想,再想想。
不过话说回来,冥户亮嘴紧得蚌壳似的,一丝口风也不肯多泄露…是为什么?真的爱惜吉野小夜子的名声到这般地步?还是说,其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还有什么是比死亡更惨痛的后果?
应该…不至于是天朝八卦里艳照门、未婚先孕什么的吧?
要真是那样,松山贵一的人品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