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阳台,妞妞告诉我:“小江舅妈,远舅舅开地下赌场的事情被易舅舅知道了,捅到了外公那里。外公查出来,远舅舅的赌场是和郑家人合伙开的,气得要死,扬言要杀了远舅舅。”
我一下子就想起来,好久以前,小七带着我和盖子衿去过一个地下赌场,我记得我们在那里赢了好多钱,也在那里遇见了令怀远。
我还记得,他带着我们去逛超市,还做饭给我们吃。
还有,就是在那一次,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后来一直在我这里。
莫非那其实就是他开的地下赌场?
妞妞很多次跟我说过,和碧尧有血缘关系的人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令怀远,最不喜欢的就是令怀易。
当然,她也不喜欢令怀诗。
如今,她不喜欢的人又多了一个巩音殊。
“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我的意思是,盖聂肯定是知道的,为什么他没告诉我?
妞妞很着急的样子:“也就是昨天的事情,外公气得吐血,家法处置了远舅舅。可怜了远舅舅,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次外公特狠心,把舅舅关在北边一个孤岛上……”
她眼睛红红的,低着头,脚尖在地上旋转着一个点,像是在跟地板较劲似的。
“你没跟你妈妈说么?”
她摇摇头:“妈妈最近哪有时间听我说话,她巴不得一天变成二百四十个小时陪着她女儿。我跟爸爸说,爸爸说,我是孩子,要我不要多管闲事。”
“你爸爸没想帮忙?”
不知为何妞妞一下子哽咽着:“小江舅妈,我爸爸这人吧,你不太了解。他以前因为犯过错,被新加坡当局限制出入境,十七八年了,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新加坡。”
我有点吃惊,莫非这就是谷英杰没有帮爸爸的原因?
妞妞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小江舅妈,外公最听妈妈和聂舅舅的话,妈妈现在明显是靠不住了,只能靠聂舅舅。”
我脑海中浮现出令怀远被关在孤岛上那凄惨的一幕幕,我心有点闷,点点头:“我晚上跟他说,但是舅舅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保证盖聂说了他就会听。”
妞妞很笃定:“他一定会听的。”
那一晚,我心里一直恍恍惚惚的,根本不在状态,总觉得还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令怀远出事,我竟然会那么担心他。
我总觉得事情并不像是盖聂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令怀易一定是死死抓住了壮壮的死这件事,想要彻底打败令怀远。
这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不是刀爷修改遗嘱就可以结束的。
只是我搞不明白,令怀远为什么明明知道刀爷和坞城郑家有深仇大恨,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难道就不知道这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他难道不知道刀爷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他不是冲动之人,到底是为什么?
吃完饭大家伙都回去了,谷英杰最后走,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好几次,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执意要送他到院子里,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让盖聂去给我拿一件外套。
到了院子里,谷英杰叫妞妞和小良先去车上。
然后他站在院子里那棵很大很大的桂花树下,月光下他的脸有点模糊,我总是回想起在关山远那里见过的照片,我总觉得谷英杰和老江之间是有很深很深的默契的。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越发怀疑,为什么老江出事的时候,谷英杰从未出现。
而那么多年的岁月里,老江也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谷英杰这个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江,叔叔要给你看一样东西。”谷英杰说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钱夹,又从钱夹最底层拿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照片给我看。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的照片,照片上我留了一个学生头,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站在国旗底下敬礼。
我简直吃惊到了没办法形容的地步,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我抬起头,谷英杰的笑有点无奈和伤痛的意味在里面:“这是当年我跟你爸爸通信的时候,他随信寄给我的。你爸爸出事的时候,请原谅,我没办法给以他更多的帮助。”
他终于把这件事说出来了,我一下子就忍不住眼泪:“你知道吗,爸爸出事的时候,你但凡伸出那么一点点援手,他也许可以缓一缓,他也许不会死得……死得那么惨,他也许能捱过去。你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他……”
我说不下去了,捂着嘴低着头啜泣。
当初爸爸出事的时候,那些和他共事的人,他的上级,他的下级,一个个避而远之明哲保身,我和奶奶四处求告无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桂耀明身上。
那时候我对他真的到了感恩戴德的地步,因为在所有人都远离我们指责我们的时候,只有他坚定地站在我们身边,只有他身体力行地为爸爸奔走呼号。
哪怕爸爸惨死,我还是非常感谢桂耀明,他给我和奶奶的,是精神支柱,他对我们而言,是神一般的存在。
后来,后来我才知道,他给我们的,其实是精神财富。
他并没有雪中送炭,更没有锦上添花,他只是造成这一切罪恶的根源。
他是害死爸爸的罪魁祸首,他是害死毛毛阿姨的罪魁祸首,他是害得小花人不人鬼不鬼的凶手。
谷英杰声音哽咽着:“小江,当时我但凡要是有一点办法,也会帮你爸爸的。我们是很好很好的兄弟,我怎么忍心看他如此那般地煎熬?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当局限制我处境,我的电话和信件都被监控,我的人身安全都成问题。我我又要防止桂耀明找到碧尧……我真的分身乏术。我要是出现,也许带给你爸爸的,是更加致命的伤害。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一晚我辗转难眠,在盖聂怀里唉声叹气的,惹得他也睡不着,只好大眼瞪小眼地陪着我。
他已经答应会去刀爷面前为令怀远说情,不过同时也警告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沾染和令怀远有关的事。
我问他为什么,直觉他有事情瞒着我,他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我的后脑勺:“别胡思乱想的,我就是不喜欢看你为了别的男人求我。搞得好像,他对你比我重要似的。”
“哪里?你对我和宝宝都是最重要的,别人不算什么。”
他哼哼两声:“别到时候事情办不成你又怪我,牵扯到郑家,水很深,你给我离远点。”
我撇撇嘴:“那你还不是那里面的人,我是不是也要远离你?”
话音刚落屁股上就被人重重拍了两下,然后是某人的警告声:“别以为你怀了宝宝我就没办法收拾你,比很清楚,很多时候,我的嘴和我的手,也可以让你欲仙欲死的。”
我羞得往他怀里缩,其实我是拿定了主意他不敢碰我,这次的意味吓死他了,他一直有点自责,认为我之所以会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跟他在性、爱那方面不节制有一定的关系。
所以这一次,他是发誓,就算自己憋死,前三个月也坚决不碰我的。
盖聂闷哼一声:“妖精,你要折磨死我是吗?”
我坏笑起来,在他下巴上咬一口:“我怎么舍得,你要是被我折磨死了,我跟宝宝可怎么办才好?”
说着我又故意往他怀里蹭了蹭,事实证明,盖公子所谓的要做一个好定力的男人,根本就是虚言。
还没有三分钟,就受不了,掀开被子去浴室洗冷水澡去了。
第二天下午,新闻上说,坞城郑家老太爷郑龙突然病危,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一时间,关于隐形富豪,几乎占据了坞城经济半壁江山的郑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因为,虽然众所知周早在十五年前,郑龙就把郑家当家人的权杖交到了大儿子郑怀仁手中,但是老爷子一直没有把郑氏的最后权利移交给大儿子。而且,老爷子的另外两个儿子和女儿还有郑南风等孙子辈,也一直在郑氏上班。
所以十五年来大家一直在猜测,郑家兄弟姐妹五个人,谁才是老爷子心中所属的接班人。
新闻上出现了郑龙年轻时候的照片,确实是美男子一个,只不过看着看着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想再继续看,照片已经换成郑怀仁。
商如瑜端着果盘来给我的时候,我问她对郑家了不了解。
她点点头:“盖聂他外公那一辈,跟郑家交情匪浅,后来因为你舅舅的关系,我和郑家就疏远了。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我一下子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么问,就是刚才看了郑龙的照片,这心里就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商如瑜又道:“郑龙算是白手起家,一般情况下,做大了的商人,难免会黑白两道都掺杂一点。他是我认识的商人里面唯一一个不跟黑、道又牵扯的人。郑家的家规第一条,就是不许沾染黑、道一分一毫,只许做正经生意。郑南风你认识吧,小时候被黑、道绑架,差点没命,但是也没见郑龙有一丝一毫的妥协。但是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了,郑家有什么事的时候,政商两界的人都会出来帮忙。”
我点点头,依旧觉得心里怪怪的。
盖聂回来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的,他抱着我上楼,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窝了窝,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他蹭了蹭我的鼻尖,语气有点吃味:“舅舅问我为什么要替令怀远求情,我说是应家里老佛爷的要求。他就嘲笑我没本事,连自己老婆都搞不定。不过最后他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派了一个医生和两个佣人去孤岛了。你放心,令怀远死不了。”
我嘿嘿笑起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一直觉得,壮壮这件事太蹊跷了,好像是有人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挑起令家俩兄弟的矛盾,我总觉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盖聂挺感兴趣的:“盖太太给我说道说道,谁是渔翁?”
我摇摇头:“暂时想不出来。”
“你呀你呀,先顾好自己和宝宝,别人的事你就别管了。”
那几天新闻上到处都是郑家的消息,郑龙一直昏迷不醒,郑家儿孙辈全都到医院陪护,新闻里郑南风的眼睛红红的。
而在这些新闻里,夹杂着一条并不起眼的,那就是郑怀仁到康城来,破天荒和刀爷见了一面。
记者捕捉到两个人去了高尔夫会所,三个小时后又一前一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