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松野墓地
北然形单影只地站在一个孤零零的坟墓前面,滂沱的大雨直直地打在他的身上,生生地发疼,身上唯一的外套被他脱下来,挂在了墓碑上,浅薄的衬衫早就湿透了,整个都黏在他的身上,似乎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睍莼璩晓
他却浑然不觉,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座周围无一户“人家”好似孤坟一般的墓碑,目光触及墓碑之上的照片,眉眼微弯,眸中不可抑止地闪过一抹暖意,嘴角稍稍扬起,冷峻的脸上亦难得地柔和下来。照片上的女子穿着米色长裙,长得不算漂亮,亦不够惑人,但微微一笑的时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虽然他用外套暂时遮挡住了风雨,但是终归是来晚了点,那张照片已经被雨水沾湿了大片。他很是心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纸,小心翼翼地擦干上面的水渍,不让雨水模糊那张照片一丝一毫。
那......是妈妈唯一仅存的一张照片旒!
陆家,陆霆,为了让他能够好好的特训,特意嘱咐打扫的下人在整理他的房间时,将他藏着的妈妈的照片全部找了出来,当着他的面一把火烧得干净。那时,他被陆霆抓在手里,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最后涅灭成灰烬。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之后,陆霆捏着他的下巴,冷硬地对他说:“作为陆家未来的继承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无用的感情,这个女人已经死了,留着她的照片只会阻碍你的发展,记得吗?”
是的,他记得了,而且记得很清楚,陆家之于他,就是阻碍,是必须摧毁的物件!
只是.....哦.
他走近一点,在那座坟墓跟前蹲下身子,轻柔地抚上那张照片,指尖悄然擦去她脸颊上那残留的一行“泪水”,心里揪得慌,闷痛得难受,眸色微沉,眼底不自觉染上一层浓浓的哀伤,一滴泪悄然滑过眼眶,与滴落在他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流到他的嘴里也不知是咸的还是苦的。良久,忽然勾了勾唇,笑得很是单纯,然后,努了努嘴,轻启薄唇,似是撒娇地说道:“妈妈,小然很长时间没有来看过你了,你想小然了吗?小然好想你。”
“妈妈,你看,又下大雨了,就好像是老天都在为你哭泣。”
“妈妈,你知道吗?我遇上了一个很好的女孩,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不久前我们订婚了,等过两天,我就带她来看你好吗?我想你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很喜欢她的,说不定还会和她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妈妈......”
他半倚着墓碑坐下,身子恰好又遮挡了大部分的雨水。他微眯着眼,眸中透着渺远的思忆,仿佛越过亿万光年,嘴唇一张一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好像是有着说不完的事情想要跟妈妈分享。
惜瞳在绯夜没有见着北然的身影,当即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让司机将车驱向松野墓地。既然雷雨夜与北然妈妈的死有关,那么,那里现在就是他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也亏的上一世,她有一次发现北然前来拜祭自己的妈妈,死皮赖脸地跟了过去,要不然现在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要往哪里找人。
上一世,北然一直对他妈妈的死讳莫如深,不管她怎么问,北然就是不透露半分,有时候,她无意间在陆爸爸面前提起时,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陆爸爸那带着鄙夷的眼神,就好像是......那是一件脏得不得了的东西。
她匆匆赶到墓地的时候,入眼的便是这般情景:北然整个人湿漉漉地坐在墓碑旁,头靠在墓碑上,眼睛紧闭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往下流,有些流到嘴里,有些没入衣服,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该死的,北然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心里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地敲了一下,闷痛闷痛的,她再也忍不住了,疾步跑到北然身边,一只手拿着雨伞,赶忙遮住已经湿透的北然,另一只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并没有发热,倒是......冷得跟个冰似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沿着他的面颊,一路往下摸去,整个身体竟然没有一处是热的,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生气。
不错,他的确是生气,简直是怒不可遏,她没想到北然这么大的人,居然还学不会照顾自己。就算,就算是要来看妈妈,也不该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吧,这般任由雨淋着,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生病的。
只是,不消片刻,这气就消了,余下的是满满的心疼。
惜瞳担忧地望着他,轻轻地推了他两下,嘴里不住地唤着他的名字:“然,然......”
北然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的反应。
惜瞳皱紧眉头,略微思量了一下,一只手依旧维持着为他挡雨的姿势,另一只手相当费力地把他的手搭好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她微微蹲起身,很是用力地拉扯着他,一点一点地站起来,试图也让他站起来,可,这动作还没有做好,她的手腕就被紧紧扣住,下意识的,她怔望着北然,接着,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北然轻轻一拉,猝不及防地跌入了北然的怀中。
北然陡然睁开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怀中的人儿,有些晃神。直到有一个温热的手贴合在他的胸膛,滚烫了心里那一处的荒芜,他方才悠悠转醒,瞳孔微缩,眸中满溢着不可思议,嘴唇动了动,好半响,说:“小瞳,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微有些干涩,隐隐透着一丝哭腔,让人听着就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给揪住了,疼得厉害。
“哼,你觉得呢?”惜瞳狠瞪着他一眼,轻哼一声,心里堵得慌,周围冒起了熊熊的怒气,但至少此刻她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这会儿可不是跟北然制气的时候,北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去换件衣服,然后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喝完姜茶。想了下,她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全身都湿透了,再这样下去可是会生病的,现在马上跟我回家。”
“恩。”北然将她眼中的关切瞧得分明,心里一暖,微微勾起唇角,片刻,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应声道。
惜瞳又是忍不住怒瞪了他一下,手下却是没有丝毫的懈怠,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大抵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了,就连北然这个长期进行训练的人,肌肉也有些的僵硬,全身骨头更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疼得厉害。
北然稍稍活动了下筋骨,很快便舒展开来,朝着惜瞳微微一笑,说:“小瞳,我们回家吧。”说着,又转头留恋地望了一眼照片上笑得温婉的妈妈,妈妈那样静静地望着他与小瞳,就好像站在他们的身边,拉过他们的手,微笑着说:小然,一定要幸福。
妈妈,我会的,一定会很幸福的!
惜瞳没有直接回应他,径直将伞递给了北然,然后,蹲下身子,直勾勾地看着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这张照片,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张照片。
隔了好久,她亦是嫣然一笑,在心中默默地对着北然妈妈说:伯母,我叫展惜瞳,跟然从小一起长大,前不久我们刚刚订婚,请原谅我一直没能来跟您问声好,更允许我得寸进尺地与北然一般称呼您为妈妈。妈,我知道您深爱他,同样的,我也深爱着他,我们深爱着同一个男人,我想,你跟我的心也是一样的,希望他可以恣意潇洒的活着,所以,请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完,她亦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墓碑上,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张照片,然后缓缓起身,转眼看向身后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心中顿时溢满了柔情,随即眉眼微弯,笑靥如花。停顿了下,很是深情地说:”好,我们回家!”她的声音,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一缕清风,吹去了我们心中的烦闷。
北然顺势勾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护入怀中,打着伞,一步一步地想着墓园门外走去,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们留给那座孤坟的只有越拉越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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