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古刹,大殿迷烟。
老和尚平淡的话语,令唐风月心神如被电击般酥麻,不禁脱口道:“大师!”
老和尚笑道:“匆匆百年弹指过,佛说一念即是永恒。贫僧却已不知,山外世界究竟是何模样了。”
殿外有风吹过,撩起了老和尚打满补丁的衣摆,唐风月这时才发现,这老和尚居然没有双脚。
张雅堂和李飘香也呆在那里,想起先前老和尚说身体不便,无法迎接,原以为是敷衍,没想到真相是如此残酷。
唐风月涩声道:“大师,你为何等我?”
老和尚道:“多年之前,曾有一人来到此院,与贫僧打了一个赌。双方彼此约定,输得那一方要为赢的那一方办一件事。贫僧输了,便遵守约定在此久候百年。百年后的今年,恰好是赌约最后一天,你来了。”
唐风月不由问道:“大师,你如何知道,那人要你等的人是在下?”
老和尚露出一丝破妄的笑意,道:“这百年的枯守,贫僧愤怒过,孤独过,痛苦过,也彷徨过。不过很多年前,贫僧若有所悟,已知天命。这一切皆是贫僧的命数。而终结此命数的人,便是小檀越你。”
唐风月听老和尚说得玄乎其玄,面显沉思之色。
刷。
一束光芒从老和尚的袖口中飞出,等唐风月一伸手,便轻飘飘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一份被卷起的羊皮纸,唐风月细细摊开,纸上以毛笔简单勾勒了几座山,一条溪,还有一个太阳。
而在皮卷下方,则写着一个小小的梅字。
唐风月呼吸急促了起来。皆因此羊皮纸上的图案风格,与他在九宫堡得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那个人,让我交给你的。”
老和尚说道。
唐风月原本不太相信老和尚的说辞,现在不得不信了。如果一切都是阴谋,对方怎知自己需要这份图纸?
“大师,可否告诉我,那个人的身份。”
唐风月期待道。
老和尚道:“那人说,他姓梅。”
“姓梅?”
唐风月三人皆是轰然一震。
“那人长得很年轻,很英俊,就如同小檀越一般。但他的修为,却高得超乎想象,你们恐怕想不到他究竟有多么的强大。”
似是想起百年前的场景,老和尚目中现出追忆与震撼之色。
唐风月同样陷入了回忆。他想起了惊神岛上的那几行字迹,那位梅姓人,会不会就是老和尚口中的人?
可是也不对,根据时间推算,那位梅姓人不知是何年月的人,就算武功再高再强,怕也难以保持年轻的模样吧。
当初在秋月湖的时候,唐风月曾问过秋月湖主碧月馨,是否知道那位与初代秋月湖主定下约定的男子模样。
可惜碧月馨告诉他,原本秋月湖确有一张那位梅姓男子的画像,可惜在数百年前失落于一场大火之中。
这一切,都令那位梅姓人隐于迷雾之中,让人难以查清他的身份来历。
“小檀越,那人还让我给你转告一句话。”
老和尚突然道。
“大师请说。”
唐风月连忙道。
“上山的路看似千百道,其实只有一条。唯有兼具大毅力,大勇气,大资质者,才有望登临山巅。”
唐风月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山,什么道,他为何一点都听不明白。
老和尚眼中异芒一闪。多年前,他同样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而今看见唐风月,却突然间就醒悟了。
“小檀越,你我缘分暂尽,贫僧不多送了。”
吩咐完所有事,老和尚闭上了眼睛,重新捻动手中佛珠,似沉浸在无喜无悲的佛家禅意之中。
唐风月三人心知老和尚不愿再多说什么,便朝他行了一礼,恭敬往后退出大殿。
“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
小沙弥修悟有些吃惊。师傅等了这个人这么久,结果双方居然只谈了不到一刻钟。
唐风月今日接受了太多讯息,一时间理也理不清楚,浑浑噩噩间不知怎么走出了古刹。身后鹤唳高鸣,是那头神异的白鹤。
白鹤紧跟在唐风月三人的后面,直至走到那座刻着梅山二字的峭壁山道前,才停住了脚步,只是不住放声鸣叫。
唐风月从中听出了人类才有的悲伤与难过,转过身,就见白鹤低着头,鹤目中竟有眼泪流下。
“鹤儿!”
唐风月轻轻呼唤着。
白鹤放声长唳,声震九霄,高山中尽是它清亮的回音。
“小檀越,此鹤与你有大机缘,不过如今时机未到。它若随你下山,恐有大难。”
耳边传来老和尚清晰的声音,唐风月暗自一凛。不仅因为这句话所透露出的内容,更因为老和尚的手段。
普通的千里传音,但凡是超级高手都能做到,但吐露的字眼难免会因为距离而模糊。千里只是夸张,一般的极限距离在五里上下。
而此地距离山巅,至少超过了五里,但老和尚的声音依旧清晰有力,像是在耳边说出的一样。
此老的功力,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唐风月忍着莫名的难过,朝白鹤挥手,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那白鹤大概也知道缘由,只是不断鸣叫着,随后又飞上高空,目睹少年离开梅山,这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古刹。
“修悟吾徒,从明日起,你便进入为师为你准备的房间,潜心闭关吧。”
大殿内,老和尚说道。
修悟转着眼珠子,满脸苦色:“师傅,这次又要闭关多久?”
自从三岁跟随师傅出家以来,他每两年就要闭关两次,平均每次半年左右。想起又要待在那不见天日的房间里研究佛学,修悟便觉人生毫无希望。
“多则两年,少则一年。”
“什么,这么久?”
修悟大叫,面如死灰。
“留给吾徒的时间,不多了。”
老和尚的话语中,难得地透露出一丝凝重。
修悟表情又有了变化,迟疑道:“九大命星的战斗,这么快就要开始?不是说还有十多年吗?”
“天理命数时刻都在改变,吾徒,你去吧。”
修悟一改先前的不甘之色,低头正色道:“是,师傅。”转身去了侧边一间密室里。
同一时间,蓝月国一座不知名的石洞内,一位清秀如邻家小妹的少女,正与一位中年文士相对而坐。
“师傅,徒儿该怎么办?”
卦星问道。
中年文士有一对修长的凤眸,眉毛是少见的卧蚕眉,脸型瘦削,看起来十分清奇高古。若有武林高手在此,定会大吃一惊。
此人,不正是传闻中早在几十年前就已死去的乾坤门门主,一卦天机上官无错吗?他竟然没死!
“照徒儿所说,那位唐姓少年,不仅能从堪称绝境的奇幻山庄中逃出,更是在晋升人花阶时,就得到天赐神光,确可谓气运如虹,天资绝世。”
上官无错卧蚕眉一扬,问道:“他身上,果真带着初代门主的百阵说解?”
卦星点点头:“徒儿绝不敢欺骗师父。”
上官无错略一沉吟,便起身从石洞内拿出一块磨盘大小的八卦,又从袖中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卦星见状,连忙阻止道:“师傅不可!”
上官无错早年闯荡江湖时,堪称算无遗策,由他所卜的卦更是无一不准,因而被人赐以一卦天机的无上封号。
可惜,自古天机不可冒犯。
上官无错因泄露了太多天机,导致天谴加身。为了避祸,他只好演了一场假死之戏,终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石洞里,以躲避天机的窥视报复。
上官无错摆摆手,笑道:“不用担心,为师的本命铜钱还未完全绣掉。何况九大妖星的身份至关重要,必须选择对的人,乾坤门才有复兴的希望。”
卦星眼睛一红,心内悲伤欲绝。师傅为了乾坤门,付出太多了。
上官无错摆好八卦盘,双手捧着锈迹斑斑的铜钱,陷入沉寂中。大约过了一刻钟,突然喝道:“起!”
那枚铜钱颤抖起来,随后发出朦胧光彩。八卦盘上,此刻亦是光芒大放,将偌大的石洞照得比白昼更亮。
铛!
铜钱落在八卦盘上,上官无错猛然一口血吐出,面色灰白,从后仰倒在地上。
“师傅!”
卦星叫了一声,忙不迭过去扶住,眼泪早已留了下来:“师傅,你明知每施展一次天机卦,寿命便会减少一些,为何还要如此?”
上官无错的寿命,与本命铜钱息息相关。当铜钱彻底爬满锈迹,便是上官无错身陨之日。而此时,卦星分明发现,铜钱上未锈的部分,只剩下一半指甲盖的大小。
“徒儿,为师看到了,看到了你说的那人。去帮助他吧,哈哈哈……”
上官无错浑然不顾伤重之躯,只对着卦星大笑道。
客栈。
唐风月收起了桌上的三幅羊皮纸。
回来之后,他就将自己锁在客房里,研究图纸上的内容。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三张羊皮卷的内容无法贴合,应该是分散的两块。
“唐兄,唐兄,大事不妙!”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张雅堂急促的喊声。
唐风月打开门,疑惑道:“怎么了?”
“唐兄,今日我听到消息,鳄鱼门纠集了众多高手,围住了我天斧门,声称要将天斧门一网打尽,杀个片甲不留。”
张雅堂脸色阴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