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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宰来了?”
荀贞这回起兵来颍川讨董,并没有写信召邯郸荣来,现下邯郸荣却在营外,这显是他在听说了消息后主动赶来相投的。当年在赵郡,邯郸荣多有功焉,荀贞重他刚健敢为,与他君臣相得,久别不见,常怀思念,今闻其至,甚是欢喜,马上起身,亲到营外去迎。
来到营门,见辕门外一支军马,甲械俱全,约有千人,最前一面大旗,上写着:“讨董义军”。
旗下立了三个人,中间那人年有三旬,身材高大,相貌魁昂,黑甲腰剑,可不正是邯郸荣?
站在邯郸荣左右两边的两个人个头相仿,都比邯郸荣矮了一头。
左边那人和邯郸荣一样,也是三十四五的年纪,眉浓目大,美须髯,却是邯郸荣的妻弟卢广,右边那个年岁稍长,年近四十,黑面短须,则是荀贞在赵郡时的中丘县丞蒲沪。
卢广和邯郸荣一起来,荀贞不奇怪,卢广不但是邯郸荣的妻弟,而且还是邯郸荣从父邯郸相的女婿,与邯郸荣自小相识,两人虽非同产,胜如兄弟,荀贞在赵郡时,因邯郸荣举荐之故,对他也很是重用,他今从邯郸荣齐至半点也不奇怪,可蒲沪却怎么也来了?
现下非是询问之时,荀贞快步近前。
人未走到,笑声先到,他远远地伸出手,疾步走向邯郸荣,欢喜笑道:“公宰!公宰!别之经年,我几番梦卿,今卿至,吾事谐也!吾事谐也!”
邯郸荣撩起衣甲,拜倒地上,大声说道:“荣拜见将军。”
荀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身前,一边扶他,一边责怪地说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么?”
邯郸荣不肯起身,面带惭色,说道:“昔年将军挂印魏郡,南下长沙,荣不能从行,后每思之,常怀羞愧,坐立不安,今日实是羞见将军。”
“那时是我让你回家的,你何来羞愧?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邯郸荣仍不肯起,说道:“日前我闻将军起兵讨董,军将至颍川,遂拜对父言:‘人以义立身,臣以忠事上,昔未从将军南下,已失人臣忠义,今将军起兵讨逆,我不可再误。’我父以为然,於是我召卢广来,与他尽出两家资财,整治军械,在县中募兵,闻是将军讨董,县中子弟踊跃相投,募得了五百精敢壮士,中丘县丞蒲沪,将军故吏也,闻知此事,亦开县库,取财货,於中丘募兵,得众四百,今我等共来投效将军帐下,愿为将军效死,以赎前过。”
邯郸荣拜倒时,卢广、蒲沪也跟着拜倒在了地上,此时齐声说道:“愿为将军效死!”
荀贞心道:“邯郸荣、卢广尽出家财,募兵投我,不足为奇,可听公宰话里,这蒲沪却竟是用的县中公帑来募兵投我,却又是因何之故?我在赵郡时,他虽是中丘县丞,可严格说来,他却不是我的故吏,而是国相的故吏,我与他虽也相熟,……可似乎也没熟到这个份儿上?”心中越发疑惑,可现下还不是该询问之时。
荀贞再一次搀扶邯郸荣。
这次,邯郸荣起了身,卢广和蒲沪也随之起身。
荀贞笑道:“我已然说了,那时是我让你归家的,你既无过,又何来赎过之说?今卿与子公、观水不远千里,而来助我,情深意重,我之幸也。”命人安排邯郸荣、卢广、蒲沪带来的兵马入营安顿,携了邯郸荣的手,亲带着他们三人去中军帅帐。
到了帐外,正瞧见孙坚刚刚睡起,蹲在帐外洗漱,孙贲、黄盖、祖茂三人侍立在他的身边。
荀贞举起邯郸荣的手,笑对孙坚说道:“文台,快来,我给你介绍几位燕赵豪杰。”
孙坚吐掉口中的盐水,撩着盆中的冷水抹了把脸,站起身,接住孙贲递过来的棉巾,往脸上擦了两把,打量邯郸荣三人,笑道:“我听阿韦和子龙说,有卿的故人从赵国来,可就是这几位了?”
“正是。这位就是我曾对你多次提起过的当年我之主簿邯郸公宰,这位是他的妻弟卢子公,这位是当年我在赵郡时的中丘县丞蒲观水,此三位皆人中龙凤,燕赵之杰也。”
孙坚把棉巾扔给孙贲,细看邯郸荣,问荀贞道:“可是‘不犯我法,吾邯郸荣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的那位邯郸公宰么?”
“不犯我法,吾邯郸荣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这句话是邯郸荣做荀贞的主簿时说过的,荀贞在长沙见到孙坚后曾把此话转述给孙坚。
荀贞笑道:“正是。”
孙坚上前与邯郸荣三人见礼,对邯郸荣说道:“久闻君名,今日一见,真州郡之雄,盛名之下无虚士也。”
邯郸荣听荀贞呼孙坚为“文台”,已知此人便是荀贞的生死之交孙坚,尊卑有别,不好直观之,略略看了眼,心道:“鹰扬虎视,不愧猛将之称。”下拜行礼,说道,“亦久闻将军威名,将军面前,何敢称‘雄’。”
邯郸荣等人在帐外和孙坚见礼毕,荀贞引头,与他们共入帐中。
邯郸荣三人带着部曲赶了一晚上的路,今早刚至,虽然一夜未眠,赶路辛苦,可却俱无倦色。荀贞问出他们尚未食饭,便叫赵云命人去捧了饭食来,——典韦被荀贞“赶”回了帐中歇息。
荀贞与孙坚等人也没有吃饭,诸人遂共食之。
吃完饭,荀贞又叫人去唤戏志才等人过来与邯郸荣相见,再又令人奉上热汤,自冲泡了茶水,饮以消食,边喝边与邯郸荣等人叙起了旧事。
直到这时方知,这蒲沪在来投荀贞前,却依然是中丘县丞。
荀贞去赵郡上任是在中平元年,现已过了中平六年,整整六年过去了,实未想到蒲沪居然还在中丘当县丞。
这倒是引起了孙坚的慨叹,孙坚早年以郡司马之职,因军功而得被升迁为盐渎县丞,后又转任盱眙、下邳两县县丞,前后历时达十余年之久,比蒲沪蹉跎此职的时间太长。
荀贞心道:“难怪蒲沪以公帑募兵,跟着公宰齐来投我,却原来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犹困居中丘县丞之位,不得转迁。他年近四十,功名难立,说不得干脆行险一博。”又心道,“是了,卢子公是中丘县人,素与他交好,他定是从卢子公那里听说了我起兵讨董的事。”
不管蒲沪是从何而知荀贞起兵,也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目的弃职来投,只冲他不惜冒着被治罪的危险用公帑为荀贞募兵,又只冲他不辞千里,跟着邯郸荣、卢广齐来投奔,荀贞就决定要厚待他,更何况,荀贞记得他虽不善言辞,可却颇有才干,也是一个人才,更决定会重用他。
话题说到蒲沪身上,荀贞难免问上一句:“君以公帑募兵,中丘令没有阻止么?”
蒲沪答道:“中丘无令,我虽为丞,县事俱操之我手,我以讨董为名,开库募兵,无人阻拦。”
荀贞吃惊说道:“中丘无令?是一直没有令?还是?”
“自黄巾乱后至今,一直无令。”
荀贞又惊又奇,不觉为之失笑。
中丘原本的县令死在了黄巾乱中,皇甫嵩击败张角兄弟,安定了冀州的局面后,朝廷以为中丘无主,当选贤士为继,以安生民,先后选了三人接任中丘令之职,这三人或儒或武,离中丘或远或近,最近的一个家在魏郡,离中丘只有百里之远,可这三人却或是病故途中,或是为贼所害,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到任的,一年不到,就有三个州郡名士死在了去中丘上任的路上,自此,再没有人敢接朝廷的征辟,来中丘为令了。这是发生在荀贞任赵国中尉时的事。
可没有想到,四五年过去了,居然直到现在中丘仍旧无令,县位空悬。
听荀贞说了这段中丘的往事,孙坚、孙贲等人也忍不住惊奇失笑。
荀贞想起了当年击败黄巾后,因有逼死张角之功,辛瑷被朝廷拜为了中丘令,可他辞之不肯,宁从荀贞征伐,心道:“莫非是因当时玉郎不肯前去上任,中丘因而遂成险途?”自知这是无稽之谈,却实在难以化解这如此巧合的惊奇,失笑不已。
蒲沪安坐席上,神色不变。
当然,他也可能不是神色没变,也有可能是因为脸黑,就算变了也看不出来。
荀贞笑罢,又不觉叹道:“君之能,我素知也。昔我在赵,君以县丞代抚民治境,檄县强宗豪右出钱粮,收拢流民,督促耕种,并兴修水利,一年不到,中丘化行,户有余粮,民为之安。以君之能,代令守县多年,功高,而朝廷却宁使中丘令位久悬,亦无擢君继任,可叹啊。”
蒲沪还是那个黑脸,没甚表情变化,只是口中说道:“沪德薄才鲜,人微望轻,治县种种,亦不过是循先贤旧例,乏善可陈,不得朝廷赏用,固应当也。”
蒲沪说话的语速不快,颇钝,话短时还好,一旦话长,就说得很慢。
荀贞毫无不耐之色,耐心听他说完,说道:“君过谦了。我还记得,当年我为击山贼,欲募壮勇为军,缺粮,赵境五县,君先助之,君不独材优干济,亦深顾大局,今君与公宰、子公共前来助我,实为我幸。”
说话间,戏志才、荀攸、程嘉等人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