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请我进去吗?”孙小沫顿了顿,逐字逐句的叫了一声,“三圣母。”

她的态度有种刻意为之的轻蔑和讥讽,三圣母感觉得到这人来意不善,是故意激怒于她,三圣母怫然不悦,她冷淡的说道:“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欢迎你。”

“真奇怪。”孙小沫却像没看到对方的不欢迎,用一种像是纳闷儿的语气说道,“我听说三圣母法力无边,现在看来除了身上那点仙气之外,倒是与凡人没差多少了。”

三圣母脸色难看,孙小沫的话戳到了她的痛脚,百花仙子万万料不到路上还客客气气的孙小沫这会儿竟然一个劲儿的找三圣母不痛快,不祥的预感成真,百花仙子又急又悔,怒道:“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小小的散修也敢在这里滋扰寻事,三圣母,何必与她废话,沉香不是在里面吗?让天兵将此女拿下,给她些苦头吃,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贵贱!”

其实百花仙子并不能肯定沉香这次来究竟有没有带兵,这话大部分是说给孙小沫听的,旨在吓唬一下她,好让她知难而退,三圣母没能领会她的意思,以为她是认真提议。

三圣母望着孙小沫,想到沉香,似乎又有了底气,她恢复了华山圣母该有高高在上的威严和骄傲,漠然的说道:“罢了,我三圣母何必自降身份,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斤斤计较,不值得,百花仙子,我们进去吧,不要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扰了我们的兴致。”

她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留,从第一眼看到哮天犬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它一眼,丢下这句话连百花仙子都没有招呼直接转身离开。

百花仙子恨恨的瞪了一眼孙小沫,目光落到哮天犬身上时,迟疑了一下,哮天犬冲她龇牙咧嘴,百花仙子小脸一白赶紧追着三圣母进去了。

“哮天犬,你听到了没?”孙小沫的眼睛似乎透过重重障碍看到了府邸之内一片升平和乐的景象,她的声音压抑着怒气,“沉香也在,他还带着天兵,你仔细听,他们可真够开心的。”她蹲下来正视着大黑狗的眼睛,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好狗儿,你一定要看清楚了。”

哮天犬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仍然是一片不知世事的单纯,它不能明白孙小沫要做什么,但它会坚定不移的追随着她。

这份忠诚和信任本该属于它真正的主人,却因为它的落难以及她提供的微不足道的帮助暂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它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发誓会永远追随、忠诚不改的主人。

孙小沫心酸之余倍感愤怒。

她带着哮天犬径直闯进了三圣母的神邸,百花一反季节常态盛开的精致花园中摆着酒宴,仙客云集。

这些人里有孙小沫认得的,如沉香、三圣母、百花仙子、猪八戒,同三圣母坐在一处的应该是刘彦昌,猪八戒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的一个白衣仙女只怕是嫦娥了,其余的她不认得、也猜不出来,不过这些人是谁名谁都无关紧要。

孙小沫的到来打破了酒宴的和谐,其他人多事疑惑,只有三圣母和百花仙子脸色难看,沉香看到了母亲的神色,便从席间站了起来,朝着孙小沫走过来。

今日所见的沉香不再是从前那名傻里傻气的连一个小小的法术都用不好单纯少年了,他想必做了许多大事,又在天庭做了元帅,就连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也不能拿他如何,身着黑袍银甲的少年当真英武不凡,眉宇间满是志得意满的神色,骄傲的不得了。

“你是何人?可有请帖?”他昂首挺胸,声音响亮,中气十足的询问孙小沫。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受了气后只知道闷声不响的转身离开的少年,也许有种种缺点,也许不那么讨人喜欢,但的确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孩子罢了,如今才过了多久,他已经十分习惯用这种高傲的、盛气凌人姿态面对一个陌生人了。

孙小沫盯着他的眼睛,一双终于染上了世俗的颜色、不再单纯的眼睛,而他称自己为“神”。

“我该怎么称呼你,刘大元帅吗?”孙小沫伸出手抚向他腰间的开天神斧。

沉香自听到她的声音后就变得迟疑起来,他觉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他只顾着思考和疑惑,没防备孙小沫的动作,等到腰间震颤,对方被一股无形的力道震开,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孙小沫的所作所为。

沉香警惕的握住了斧柄,目光不善的看着孙小沫。

孙小沫感觉到了开天神斧的排斥,那的确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不过不是全部,定然有一部分力量还在沉睡,即使如此这把开天神斧也不该是沉香这样法术时灵时不灵的人神混血能驾驭的了的。

所以那不是法宝认主之后对主人意外的觊觎者的排斥,更像是对外来空间的力量严防死守的戒备。

怎么,是怕她把开天神斧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吗?

孙小沫无所谓的放弃了把神斧拿过来一看的打算,刚才的动静完完全全的把在座神仙的注意力给引了过来,孙小沫冷冷一笑,慢慢地解下斗篷,丢到了一边。

“是你!”沉香认出了她,随即愤怒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小玉和丁香居然还说你是好人,原来你打的是开天神斧主意!”

“你怎么能这么愚蠢。”孙小沫眼眸中冷意更甚,她动了真怒,直视着沉香冷冷的逼问道,“它染了谁的血?你舅舅的,对吗?”

“他不是我舅舅,他只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你呢?你算什么?”孙小沫上前一步,沉香被她眼中的戾气惊到,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孙小沫步步紧逼,声音像冬季里乌云密布的天气一样阴冷、压抑,谁都能感受得到她越来越浓重的愤怒和戾气,“告诉我,沉香,你是怎么得到开天神斧的?凭你自己的力量吗?”

她目光移开,冷冷的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几名神仙,“诸位最好耐心点,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全部出逃,是谁做的难道各位不知道吗?我听说玉帝令这位刘元帅带兵捉拿恶鬼,人界恶鬼肆虐,不断有百姓遇害,满门尽灭的不在少数,人间已成一片炼狱,诸位上仙与刘元帅齐聚此地,饮酒作乐,真是好兴致。”

众仙被她一席话说的脸上火辣辣的,十分没脸,心中恼怒却又无话可说,可正是因为刘沉香犯了大错结果不但没被玉帝责罚,反而让他做元帅领兵捉拿下界恶鬼将功赎罪才更不能得罪,他们只是天庭里没地位的小神仙,别的大仙能找借口不来,他们却不能不给刘沉香、三圣母这个面子,谁知道竟会遇到这种事情。

“今日是三圣母的生辰,这是三圣母和家人团聚以来的第一个生辰,沉香一片孝心,铠甲未脱,匆匆赶来为母亲祝寿,何错之有?难道非要无时无刻的捉拿恶鬼不可吗?”满座寂静,却有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传入众人的耳朵里,这个轻柔的女声慢条斯理的说道,“倒是姑娘,没有收到邀请擅闯仙家私宴,好生野蛮无礼。”

说话的正是嫦娥。

她话音一落,众仙仿佛明白了过来似的纷纷赞同,刘彦昌站起来,对孙小沫行了一礼:“姑娘,麻烦你行行好,别捣乱了,赶紧走吧。”

孙小沫不理刘彦昌,面无表情的看着嫦娥,看到众仙安静下来,一头雾水,这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这位仙子又是何人?真是伶牙俐齿。”

嫦娥面色淡淡的,不用她回答,自然有殷勤的为她报上名号:“这是月宫的嫦娥仙子。”

“哦。”孙小沫拖长了声音,右边的眉毛挑起,轻佻的说道,“就是那位偷吃了不老药,抛弃了丈夫羽化登仙的嫦娥仙子吗?果真好颜色,难怪在人界的三教九流之地常能看到仙子的画像呢。”

嫦娥立刻气红了脸,不但被人揭了伤疤,戳了痛脚,还被当着众姐妹和诸位仙家的面如此侮辱,她就算平时再如何清高淡然这会儿也不能忍了。

“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就气的脸红脖子粗。”孙小沫完全没打算放过她这个出头鸟,冷冷的讥讽道,“若是让枉死的百姓还有那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听到仙子方才的话,只怕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呢——害他们不浅的罪魁祸首反倒成了让人赞誉的大孝子。你说的不错,恶鬼一日不除,他刘沉香就得一刻不停的捉拿恶鬼,你也是神仙,你告诉我对神仙而言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又算什么事儿呢?嫦娥仙子,你的心可没你的脸蛋漂亮啊,还是说你也是只有一张脸能看,不过是放在月宫里供观赏的‘花瓶’而已?”

孙小沫不是刻薄的人,但她已然动了真怒,拼命忍着才没一进来就动手,嫦娥撞她枪口上一点也不亏,平日里只会有三分不喜,在这样的环境下却能变成十分的厌恶。

嫦娥呼吸急促,身子发颤,眼泪忽然簌簌而下。

见识过孙小沫的火力之后,其他神仙聪明的保持了沉默,他们开始的确觉得嫦娥说的很有道理,后来又觉得孙小沫说的也好有道理,实在做不到站出来违心替沉香说好话。

这姑娘说话也忒毒了。

猪八戒受不了了,嫦娥可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尽管他也觉得孙小沫说的好有道理,但……女神就是女神!不能眼睁睁看着女神被欺负!他气势汹汹的站起来:“你这个小姑娘……”

孙小沫两眼满含戾气的扫他一眼,不耐烦道:“净坛使者,你这么悠闲的在这里喝酒吃肉看美人,猴哥他知道吗?”

猪八戒立刻偃旗息鼓了。

“咳,那什么,这是你刘家的家事,老猪不好乱参合,人间恶鬼肆虐,老猪身为普度众生的佛门弟子怎么能坐视不理?各位,老猪先走一步了。”猪八戒说完,在刘彦昌开口留他之前极麻利的驾着云跑掉了,不少仙家都能作证,那速度都快赶上斗战胜佛的筋斗云了。

识趣的众仙也顾不得会不会开罪刘沉香,反正有净坛使者开头,他们怕什么?刘沉香的事情就是大麻烦,谁参合进去谁倒霉。

众仙纷纷告辞。

最后整个花园中只剩下了刘沉香一家,百花仙子,以及不断掉眼泪的嫦娥仙子。

另外有天兵若干。

“你到底想怎么样?”刘彦昌问出了他们一家人都想问的问题,“我们和你到底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要如此相逼!”

孙小沫闭上眼,复又睁开,望着屋顶上看着这一切的哮天犬,喃喃自语:“真是无药可救。”

三圣母冷冷道:“你是来给那个人出气的吧?现在你满意了?”

孙小沫觉得可笑,觉得三圣母是不是在华山底下压太久了所以脑子有坑,她没出言讥嘲,是因为三圣母是二郎神的亲妹妹,是他最重视的亲人,即使这所谓的亲人怕是伤透了他的心,让他失望,她也不愿用刻薄的言语侮辱这个女人——这样做不会让她消气,更不会让她有成就感,只会让她觉得是对二郎神感情的一种伤害和亵渎。

她目光从这一家三口身上扫过,原先她不觉得自己多聪明,总是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她接触的都是聪明人,少有遇到像这一家三口听不懂人话搞不懂重点的。

她不再卖关子了,转过头看着沉香:“开天神斧在昆仑山的一个冰洞里,冰洞里有冰神、权神、死神,这是我亲口告诉二郎神的,沉香,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取得神斧的?”

沉香不说话,从孙小沫出言讥讽众仙,把嫦娥给说哭了开始,他的脸色就很差,他重重的呼吸着,愤怒的望着孙小沫,开天神斧紧紧地握在手中,看样子很想给她一斧头。

这种反应再次惹怒了孙小沫。

沉香虽然有神斧在手,可论武力和修为远远不是孙小沫的对手,而孙小沫在幻境中历练的时候就学会了一点:动手一定要快准狠,绝对不能犹豫。

她一拳揍在沉香腹部,手刀劈在沉香的右手腕上,开天神斧落地,最后孙小沫对着那张眉眼和二郎神有一点相似的脸来了一记右勾拳。

沉香毫无还手之力。

三圣母和刘彦昌同时惊呼:“沉香!”

百花仙子和嫦娥都惊呆了,神仙打架用的都是法术和法宝,谁见过这么粗鲁的打法?用这种方式的还是个姑娘。

孙小沫祭出斩仙剑,指着沉香,扫了一眼其他人:“站着别动。”她低下头看着沉香,不无讥嘲的说道,“元帅。”

沉香脸红脖子粗,目光愤恨的看着她,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是多么的震惊,自己竟然就这样被打败了?他甚至没来记得反应,这怎么可能!他拜孙悟空为师,在孙悟空的指点下很容易就拿到了开天神斧,他劈开华山救出了母亲,让新天条出世,后来又单枪匹马的闯入地狱救回了父亲,天庭说是要发兵捉拿他,到最后不是也没怎么样吗?

对了,还有,他们不都说那个人是三界之中少有的厉害人物吗?不还是死在了他的开天神斧下吗?尽管他是突然动的手,但他又没有偷袭,而是正面攻击,那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不是吗?

沉香拒绝接受二郎神早就知道神斧在哪里的说法,明明他取得神斧的地方根本不是昆仑,也没有什么冰神,他越是不愿意去想,那天他突然发难用神斧劈中二郎神的画面一再的出现,他记得对方最后的眼神,凭什么?

明明是那个人卑鄙无耻的小人逼着母亲做决定,什么新天条,为什么刚好就藏在华山里?这一定是那个人的阴谋,是他为了自己的野心而精心策划的阴谋!为了权欲,那个人不惜拿自己的亲妹妹来试水,什么狗屁新天条,为什么会有让母亲放弃做神仙永生永世受轮回之苦这样的规定?结果呢?父亲为了母亲愿意选择修炼一途,但母亲还是遇到了天劫,最后渡劫失败,法力尽失,除非轮回渡劫从头修炼,否则千年万年都只是现在这种空有仙骨连一丝法力都没有的“神仙”!

都是那个人害的,他为什么非要逼着母亲做决定!

他死了很好,为什么还有人不肯放过他们一家,来替那个咎由自取的小人报仇?!

孙小沫要是知道沉香心里的想法,也许手一抖,就把这脑子里都是坑的家伙一剑给斩了,也幸好她不知道,若是冲动之下一剑杀了沉香,谁来为他闯下的大祸负责?

“沉香,开天神斧不是用来杀人的,也不是用来作恶的,你滥用神斧之力,导致时空错位,可笑你们还在这里饮酒作乐,却无人发现人间的朝代倒退了五六百年,盛世大唐变成了西汉,多少人的命理都因此发生了转变,你因果加深,罪孽深重,生生世世都还不清了。”

她运起斩仙剑,当空连挥数次,席间的酒盏碗碟应声碎裂,接着摆放着精美菜肴的矮几四分五裂,百花仙子和嫦娥被吓的一惊一乍的,刘彦昌大喝:“你住手!”

孙小沫置若罔闻,一剑斩下,正前方的一座房屋轰然倒塌,默默围观许久的天兵默默地转移了阵地,免得被波及。

沉香没下令,他们就假装不知道,没人上前帮忙。

让一个不到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来做他们的元帅,这小子还是闯下了一个又一个惊天大祸的麻烦家伙,就连他们也觉得,玉帝是不是脑抽了。

大家伙都觉得瑶姬公主的那个“他”指的是那位,为什么偏偏玉帝就信了三圣母的话,以为这个“他”是刘沉香这小子?

真是不爽。

嗯,现在看这自大骄傲的蠢小子被狠狠地打脸,果然舒服了很多。

孙小沫丢下一句“这件事还不算结束”,带着哮天犬走的干脆,没把刘彦昌给气死,什么恶鬼害人,什么时空紊乱,什么命理被改变,没亲身经历过他实在很难领会这些事情的严重性,他知道沉香闯了祸,可沉香又没说不补救,难道一天都等不了吗?还不能让沉香休息一下陪他母亲过生辰?

总之在刘彦昌看来,这个女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太蛮不讲理,太过分了。

三圣母虽然不像刘彦昌这么无知,但她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可以补救的,被二郎神保护的很好的她除了被压华山以及渡劫这两件事,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白活了这么多年,实际上并不怎么成熟,整件事情上她感觉沉香虽然有错,但整体上来说他们一家挺无辜挺冤枉的,孙小沫走的时候甚至爱还把她的神邸给破坏了,三圣母第一个念头就是必须到天庭向玉帝和王母告状。

百花仙子和嫦娥也十分赞同三圣母的做法,她们商量了半天,想好了说辞,便带着满肚子的委屈和冤枉,理直气壮的上天告状去了。

玉帝一听这还得了,哪里来的妖孽,竟然如此嚣张大胆,立刻发兵十万,令沉香前去捉拿。

沉香当然很想不管不顾的杀过去,但孙小沫的那些话却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放下人间的恶鬼不管,只顾着捉拿孙小沫,他和玉帝商量了下,暂且让孙小沫逍遥一段时间,等把恶鬼全都扔回了地狱,再去捉拿孙小沫。

玉帝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