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脸色铁青,拳头暗握,心底里发完誓,眼神如火烧似的一头罩下来,火热地就算是个瞎子怕也能感受他那目光背后的情绪有多浓烈,然沈夙媛仿佛就真是个睁眼瞎,不为所动地浅笑一声,道:“皇上今儿个是打算和夙媛耗在这么?”
他斜睨她一眼,哼道:“怎么,你不愿和朕呆在一块?”
“那怎么样,和皇上在一块那是多大的殊荣,天底下哪里会有人那么傻不想和皇上为伍?”她笑眯眯地说道。
朱炎皱了一下眉头,目光有点怪:“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什么叫同朕为伍?”
她哈哈笑了两声,忽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既然我给了皇上一只香囊,那皇上是不是要礼尚往来?”
“这么只破——”他飞快地说,忽地一顿,见她脸色不妙,立刻转口,“这只香囊不是你答谢朕的礼物么?”
她明眸一闪,唇角翘起,脑袋忽地往他脸上一凑,又立马缩了回去,在朱炎错愕呆傻的面色下笑吟吟地说道:“这才是答谢的礼物。”
见他愣住了,一手捂住脸,发傻半天才转过头,“你你你……”
“你什么呀,你不说让人家亲你一下么,刚才谁都没看见我亲你,所以皇上不用担心……”
“不是、朕不担心,就算别人看见又如何,朕……”他说着咬紧唇,总也得不到的忽而就这么简单地成了,让朱炎惊大过于喜,直到回过味,心坎上才慢慢灌满甜滋滋的美意,像一颗糖棉花含在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软乎乎透着一股子甜腻的香气。
他低着头,忽地扑哧一笑,斜眼看了一眼那亲了人还没羞没臊,一脸镇定的人,又一下板住脸孔,将自己伪装起来,质问她:“你就这么凑上来,就不知羞么你?”
她双手交叉,抱胸镇静从容地直视他:“那皇上你方才还扑过来想强吻我呢。”
“朕——!”他嗖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睛左右乱瞟,最终还是定格在她一张娇俏笑颜,眼神恍惚地看了半晌,突兀偏头,重重咳嗽一声道:“朕还要要务在身,先回宫了,你在静心殿陪着皇祖母,这只香囊……朕会一直带着。”说罢他走下来,背对着她快速朝外头走去。
沈夙媛在后面轻声喊了一句:“皇上要礼尚往来啊!”
他背影停顿了那么一下,立马脚步加快,飞也似的走了,如落荒而逃般。她在背后笑得花枝乱颤,好半天才停歇下来,笑声刚落,遂便听到帘子后头的人发出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
沈夙媛跳起来,头往帘子后头看了看,含笑走都珠帘前唤道:“外祖母,您可是醒了?”
“还醒了!就你们俩这闹腾,哀家能睡踏实么?”
她笑嘻嘻地打帘而入,将太皇太后搀扶起来,往柔软的背枕上靠好,拿出蒲扇轻轻地扇着,“那外头说的那些话您也听见了?”
“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耳力不成,可到底是知晓你们在做什么,你这小泼猴!”她伸手摁在沈夙媛的脑门顶上,她唔了一声,扁着嘴委屈地朝人看,太皇太后摇头叹气,“哀家这静心殿倒成了让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了,不知羞!”
“夙媛怎么不知羞了!”她反驳,“明明是皇上……您偏心自个的亲孙儿,您不心疼媛媛了!”她侧过脸,佯装发怒,然很快就哧哧破功,转过头:“您打小何时见过我知羞了?那玩意儿又不能拿来吃饭?我若真同那含羞草儿似的隔三差五就害羞,您受得了么?”
“哎哟喂!哀家算服你了,你这小丫头嘴上就没个有把关靠谱的时候,炎儿栽在你这小猴孙身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您别说得好像真个是我勾搭皇上的,您忘记小时候我才多大年纪,能勾搭了皇上么?夙媛入宫早,那会儿时常伴在您身边,皇上总借故来找您,您该没忘了吧?”
太皇太后记起往昔,悠长地一叹,脸上露出浅淡如丝的笑容:“怎么能忘了啊……哀家自他懂事起就看得出,炎儿骨子里有一股执拗劲,同他亲生母后极像,荣氏是个清冷娴静的性子,而炎儿平素里亦少言寡语,对什么都没什么特别大兴趣,这孩子……哎…!小时候可让哀家发愁了,幸好,他后头遇到了你。”
她静静聆听着,认真专注的模样乖乖巧巧,让太皇太后心里边升起一阵又酸又软的滋味,她将沈夙媛的手握住,慢慢地继续说道:“你们俩这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炎儿一瞧着就要抱你,后来你入宫,炎儿还一天天上哀家的静心殿来……自打荣氏去世后,哀家的静心殿亦格外冷清,哀家不喜欢那些个模样花哨的莺莺燕燕,直到你们这一对天生的冤家出现后……”她鼻子里发出一声气音,带着极为无奈和淡淡忧伤,“哀家这会儿想起来,还觉着你们是天生赐给哀家最好的礼物。”
“睿德皇后……”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问出来:“姨母……是个怎样的人?”
她这一问似是勾起太皇太后无限的回忆,她一时神色恍然,沉默良久,忽然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一声叹息里满是稠浓的愁丝,令老人家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眉角垂落显得沧桑年迈:“你姨母……是个性子极倔的,她嫁进来之前……其实是过一门婚配的人家。”
“这……”宫里上下对于已逝睿德皇后的话题讳莫如深,她只知道荣氏自生下皇上后就落了病根,身子一直未曾痊愈,后来加之操劳过渡,三年后便去世了。而多余的,宫里新来的都不清楚,老人也没几个知道详情。况且她听说过荣氏是个性子清冷的,不爱与人接近,亦不喜陌生的人太过贴身伺候,只除了她带入宫的几个老嬷嬷外,没多少人知道她的习惯。
她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想了解这位从未见过的姨母……之前她并不打算深入探索荣氏此人,一是她乃皇上的亲生母亲,提及来多少有疙瘩,勾起的这份往事并不令人愉悦,二则她总觉得荣氏的死,太潦草而蹊跷……她下意识地不想去打探。
这次突然会问起来……或许有大半的原因是由于他吧。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秘密,那人同你姨母是青梅竹马,是订的娃娃亲。他爷爷是太祖时期的老功臣,封了瑞国公,而那时候先帝也没多大,还没登基为帝呢,后来先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而瑞国公本要卸甲归隐,不想这时候竟突然查出一桩贪污受贿的大案子,瑞国公牵连其中,名声受损,这门亲事自然是吹了。再后来……你姨母就入宫为后。”说到这,太皇太后面上露出酸楚的苦笑,“说起来……她是最无辜那个。”
“那现在瑞国公如何了?”
“还能如何,受贿的是瑞国公底下几个孙子辈,家风不正,加之这一查封下来,自然是门庭寥落,彻底衰败了。到这一代,同宗一脉的香火都快绝尽了。倒是几个旁支的富庶起来……不过有过这样的名声,也没法入朝为官,听说后来去外头做了生意,为商了。”
听太皇太后说罢,沈夙媛的眼前仿佛闪过一幅幅鲜明的画面,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家门不幸棒打鸳鸯,身在曹营心在汉,最后郁郁寡欢了却残生,这完全就是狗血剧的典范桥段!可悲可叹!她不免想到沈家和皇上之间的瓜葛恩怨,说起来,她这命格虽是极贵,却和荣氏有着一样的迫不得已。然而庆幸的是,朱炎一门心思都吊在她身上。
想到不久前她亲了他一下,还惊慌失措成那样,沈夙媛不由地唇角一翘。
“怎么,在想哀家的亲孙子呢?”
“外祖母!”
“不是不知羞么?这会倒害臊了!”太皇太后打趣道,语峰一转,眼神沉沉地望着她,用心地说道:“哀家是真的希望,你和皇上能够长长久久,给哀家生一堆的曾孙……无忧无愁地享一辈子的福气……哀家不愿再经历生离死别,这种痛,实在叫人心里难受……”
“其实姨母有您这样挂念着,想来泉下有知,心中必会感激您。况且姨母生前您这般疼爱她,逝去的时候心里也一定是安详满足的。加之而今皇上治国有方,对百姓民生都格外关注,是个英明的圣君,姨母知晓了,更别提多欣慰了!难道您不觉得,这些都是福气吗?”
太皇太后愣了一下,眼里的人目光晶亮,光芒粲然,让人乍看下心头一震,她说得话以头头是道,让人听入耳中,无限的忧愁情绪仿佛都被化解地一丝不剩。
老人家忽然笑出声来,将她这外孙女搂入怀里头,眼角竟有闪出一点泪光,她咽喉哽咽,轻声道:“你姨母一生都困陷宫中,于最好的年纪去世了。哀家每每想起,心头便痛不欲生,而今叫你这一说,哀家才悟了……这都是命,都定下了,然而这也都是上天赐予的福气……都是福气……”
老人脆弱的哽咽声听得她心里难受,可她没支声,安静地伏于老人的怀中,她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婆母,一生坎坷,郁郁而终。这或许是命,然她觉得,只要心中有信念,人力胜天,就能改命!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真的是小清新,亲了一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