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知足常乐(1/1)

和皇帝讨论朝政是件很头痛的事,毕竟一个说不好那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更何况她沈夙媛还是个女人,后宫不得干政,莫说她这个即将进入的准后宫关键人员。不过沈夙媛于朱炎跟前向来肆意,而她总也觉得朱炎是习惯了。直至这一刻,沈夙媛还是认知到,再心胸宽厚能忍的人,总有他的底线。

她的那些小打小闹,终是没触及到他的心理底线罢了。

朱炎的侧脸轮廓刚硬如铁,在他说这句话时,一张唇抿着,侧看去就如刀锋般冷冽。

沈夙媛丝毫不怀疑若沈家真有动作,这位年轻的圣上就会抄起镰刀,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解决掉沈家这颗毒瘤!心底轻叹,她感概自个这尴尬异常的身份地位,往后日子可不好过哪!然而再不好过的日子,也总得过下去不是?

她挑眉看向朱炎,声音温软:“皇上无需担心,夙媛答应皇上的事,自然不会失信。除了夙媛这头,皇上可也要坚持己见呢。”

朱炎本还沉陷在沈家权倾朝野的境界中,听得沈夙媛的话,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在脑子里激烈地冲撞起来,但他的表情依旧冷如硬块,直钩锁住这面前瞧上去娇娇嫩嫩的少女,片刻后已出声:“沈夙媛,你总想要激怒朕,朕偏不让你如愿。”

说着,那手掌越过案几,越过紫金香炉,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颚。

幸而这殿内服侍的宫娥都被遣到外头去了,若不然瞧见这般情形,指不定如何疯传,特别是在这道紧要关口上,被有心人再加以利用,会引起怎样的风波想必大家伙儿都门儿清。

沈夙媛不羞也不恼,只一对轻灵俏丽的水润大眼直勾勾盯着朱炎,软声软气竟出奇乖觉:“皇上何故这般恶意揣摩夙媛的好心,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话,是夙媛掏心掏肺和皇上交代了,难不成皇上喜欢夙媛心底里藏着事,什么都不与您说?”

见她这般,朱炎气恼之余又滋生些许说不明的怪味,他将手拿开了,眼睛却狠狠刮了眼沈夙媛,俊朗的面上浮现一丝古怪异常的表情,他想到沈家而今的局势,想到林家,想到张太后,还想到这根基尚未稳固的皇朝,最后眼神不自禁地落回了沈夙媛的身上,盯了半晌,才从鼻子里轻轻一哼,“还未入宫就这等善解人意,知道替朕分忧,朕真真欣慰。”

“应当的。”沈夙媛落落大方地一笑,姿容得体,仪态端丽。

朱炎的拳打入棉花团里一点不奏效,心底里窝了火,又间杂着一些对她的别样情绪,思维逻辑一时未能专注集中,攻击力度显然大不如从前,哼了哼已不再言语。这倒让沈夙媛稍稍讶异了一下,不过她虽觉逗弄朱炎是件很爽的事,但好歹也知晓分寸底线。

沈夙媛深知人这等高级动物,心思复杂,不能用一种方式轻易拿下,特别是如朱炎这等高等动物中的统领者,其人性情多变,愈加不好掌握摆布,须得设一个阵法,使出全身招数,将其团团围住,密不透风,让他整个心就管绕着你转,这就算是踏出成功的第一步了。而她如今所做,正是这个道理。

在这种混乱时局中,她的目标很明确,说到底朱炎才是这天下当家做主的最高主席,她不祸祸他还祸祸谁去?

“难得皇上闲暇下来,不若在这打个盹儿休整一番,夙媛替皇上守着罢。”说来她和朱炎侃谈的时候不多,多是三言二语朱炎就耐不住性子火了,明里暗里的和她扛上劲来,很少平和下来说个闲话。不过朱炎若真要同她谈些朝廷上的事,那沈夙媛约莫也答不上,而家常事……貌似以朱炎的暴脾气估计会不耐烦。仔细想来,两人居然当真无话可说。

沈夙媛心中叹道,看来和皇帝交流沟通也是门必备的技术活,她这等非专业人士待用时方知技穷。

朱炎大抵是明白她的处境尴尬,可他平素也是个淡寡冷硬的性格,主动挑起话题根本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少许沉默,忽地轻咳一声问道:“可会下五步棋?”

沈夙媛知道五步棋,就是现代的五子棋,不过在这是民间百姓闲来无趣时创出的简易把戏,粗陋简单,于皇宫里上不得台面,故此沈夙媛对于堂堂一皇帝会提出这种建议而感到些微惊讶。

朱炎注意到她的眼神,蹙眉解释:“听姑母说,你不会摆弄那些琴棋书画之类,既你现下无趣得紧,这五步棋总还是会的吧?”

见他一板一眼的模样,沈夙媛笑道:“不若皇上陪夙媛上猎场射靶子玩如何?”

“胡闹!”朱炎轻喝,却见沈夙媛依旧笑盈盈的,娇艳面孔里镶着的一双明眸光彩华然,一朵绯色簪花戴在鬓发边角,随着她的笑容似也摇晃出灼人丰华,这不免令他思及年少时光里,同是幼嫩孩提,她却端得是持稳,仪态出众惹得父皇十分喜爱,宫里上下也都说她大了必然会成为他的妻子,是内定的儿媳妇……

就这么心思一晃,就恍惚得不分地点了,直愣专注地凝视着沈夙媛,直到她拿手在朱炎眼前晃动才致清醒。

立时,那正值青春期的少年皇帝脸红了,倏尔别过脸去,只听得耳旁一阵银铃笑声,比他听过最好的戏班子的头角都触动心弦。朱炎警铃大作,甚感不妙,长此下去……

“皇上适才想什么那般出神……”说至此,沈夙媛故意将话顿了顿,成心放低了语声,缓缓接了下半句,“而且……还那样子看夙媛?”

朱炎一颗心正惶恐焦躁之中,听沈夙媛这一问,骤然从座塌起身,那高长身子如一堵严实的墙猛地挡在沈夙媛面前,将这阴天里唯一一点从殿外散入的亮光给遮住了。

沈夙媛不惧不畏,只身子微动,寻了个舒坦姿势,仰首慵懒地望着朱炎打趣道:“皇上怎生突然成了山中虎,一副要吃人的劲呢?”

“朕……”只张了嘴咬牙切齿地磨出一个字眼就停了话茬,许是也觉得过于失态,转瞬间已收拢了情绪,这快速的反应变化倒是让看在眼里的沈夙媛若有所思地颦眉想了会,待朱炎背过身的修长壳子坐回原位,沈夙媛才慢吞吞自嘴角扯了一个颇为耐人的笑容。

朱炎便是于气头上正烦躁不已,也眼尖地察觉到她神情上的变幻,冷不丁心里一动,道:“笑什么?”

沈夙媛含笑望向朱炎:“换做往常,皇上定要与夙媛争论一番,而今倒是收敛了。”

朱炎眉心倏尔一拧,他听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呢?分明是教训的内容,但从沈夙媛那软哝低语里道出,朱炎竟不感到生气,大约话里赞扬的成分比较多,对比之下,朱炎的抖M心理非常受用又坦然地接受了。

“方才于静心殿内,朕瞧着皇祖母与你委实怜爱疼惜,你沈夙媛本事倒是不小,哄得皇祖母对你如此信任有加,倒是比朕这亲孙都还好上几分。”

“对人用了真心,别人自是能感觉到的。皇祖母历经三朝,看多了宫里那些龌龊腌臜的事儿,而今呆在这静心殿里安享晚年,享得就是清福,膝下儿孙只要孝敬,老人家亦不会多求什么,只盼着儿孙能得好也成了。夙媛本不想皇祖母搀和到这选秀的事里来,奈何皇祖母疼惜,费了这么大劲来操办,夙媛自不好驳了皇祖母的美意……”

朱炎听着薄唇紧抿,等沈夙媛停了话茬,才沉声问:“既如此,你却还瞒着皇祖母和朕做了如此大胆的交易,不是辜负了皇祖母的心意?”

沈夙媛笑道:“皇祖母最终不过是要夙媛过得好,既然这样更好,为何不做?就算一时间皇祖母心生怨怪,时日一长,见夙媛过得好自就想开了。”听她这么一说,朱炎倒是先笑了,接过她的话说,“朕糊涂人见多了,倒鲜少见到个这么明白的。”

她呵呵笑两声,人一旦知足就常乐,一乐心眼就开了,想得开才看得透,自就不会去计较浮尘里那些摸不着的虚无飘渺。她沈夙媛要抓住的,是实实在在的利,而非转瞬即逝,或永远要提心吊胆才能维持的虚幻梦境。这一点,还是她穿过来前被痴迷婆媳婚姻等生活剧的娘给逼着每天蹲守在电视前看得两眼发昏后总结得出的经验之谈,而今想起,她亦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