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鱼怔然，喉间哽咽得说不出话，轻轻抚了抚谢羲的背，良久，喃喃道：“不会了，不会了……”

师兄弟俩抱作一团，楚鱼嗅了嗅熟悉的气息，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擦了擦眼睛，见谢羲还咬着唇哭得委屈，心疼之下又有些好笑。

两个大男人，才一年多不见，一见面就抱着哭成了一团，这算个什么事儿……

轻声哄了谢羲一阵，谢羲才收起了眼泪，长睫上还挂着一颗泪珠，楚鱼勉强抬手给他擦了，正想问这是哪儿，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外头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咳……两位，我可以进来吗？”

谢羲眉头一蹙，没有立刻回答，低头看了看楚鱼。他的肤色玉白细致，此时是凡人之躯，受了鞭打，现下玉白的身躯上狰狞暗红的鞭痕纵横，触目惊心。虽然方才抹了药，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但看着实在让人心颤。

默然片刻，谢羲闭了闭眼，掩过眸中痛色，手有些颤抖地给他盖上薄被，仔细地掖了掖被角，才淡淡开口：“可以了。”

房外的人很耐心，听到谢羲说可以了，才推门而入。楚鱼扭头一看，透过垂下的纱幔，隐隐约约看到那人抱着什么走了进来，心头正疑惑，纱幔陡然被掀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这人清清皎皎，温润如玉，眉梢眼角都挂着浅浅笑意。楚鱼只是怔了一瞬，惊讶道：“傅公子？”

正是傅重仪。

傅重仪微微颔首：“楚公子，许久不见。”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默了默，还是没有说出来，走到楚鱼身侧，伸指在他眉间点了点，沉吟道：“丹田封堵……这种情况很少见，不过看楚公子的情况，应当是有什么力量为了保护你的丹田与灵脉主动去封住了丹田……”

楚鱼想起那盏青灯中的声音，心下了然，见傅重仪蹙着眉头，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不会是没法恢复了吧？

谢羲安慰性地抚了抚他的脸：“没事的，师兄，我会想办法的。”

傅重仪干咳一声：“谢道友，在下有办法。”

楚鱼心想，身为原著里最厉害的医仙，要是他也没办法了，那基本就没办法了。

幸好，否则他一介凡人之躯，不过百年便会衰老逝去，谢羲又怎么能接收眼睁睁地看着他老去死去……

正想着，就见谢羲郑重其事地冲傅重仪拱手弯腰：“多谢。”

傅重仪摇了摇头，“我还需要再查阅一些东西，这几日谢道友照顾好楚公子便可。”

说着，他看了看谢羲那一脸紧张的神色，觉得后面这句纯粹是多余，笑了笑，也不打扰他们，转身离开了。

楚鱼这才开口问道：“这是何处？”

谢羲坐在床头，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楚鱼的白发，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下来，“临澜傅家。”

“我大哥不知道？”

谢羲道：“师尊也不知道。”

“那就好。”楚鱼松了口气。陆轻安还好，若是让楚声看到他这样子，不知道他又会哭成什么样。他心中怀着愧疚，不敢多问，看了看放在床头的寻笙，道：“宋经义呢？”

谢羲的眸色顿时一冷，声音中犹带着冰冷杀意：“杀了。”

可惜因为担忧楚鱼，没有来得及多折磨他一些时间。不过杀了也好，以免夜长梦多。

楚鱼点点头，没说什么。

谢羲又道：“师尊已经查明了宋经义的身世，杀了他无妨。”见楚鱼神情一动，谢羲眨眨眼，狡黠地笑起来，“师兄若是想知道，也可以，待你身子养好了，师弟再慢慢给你说。”

楚鱼顿了顿，无奈：“给点小奖励也不可以？”

他实在是好奇。

谢羲凑下来，两人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这个人现在虽然就在他面前……谢羲眸中划过一丝不安和焦虑，唇边却依旧挂着笑容：“哦？什么小奖励？”

楚鱼抬了抬手，一手揽住他的脖颈，仰起头将唇贴到了谢羲湿润的薄唇上。两片温热的唇贴到一起，谢羲的手立刻捏紧了被子，却依旧没有动作，只等楚鱼主动给予的“小奖励”。

楚鱼只好伸出舌，试探地舔了舔谢羲的唇，似是有些痒痒，谢羲的唇微微一张，他便顺利地探了进去，撬开谢羲的齿列，加深了这个吻。

一年多没有亲热过，楚鱼像是从深渊上坠下去的那一刻般，心跳得厉害，原本苍白如雪的脸上也涌上了淡淡的红意，微微阖着眼，清冷的颜色里也添了几分明丽清艳。

谢羲垂眸盯着他，眸色渐渐变深，只佯装淡静了片刻，便禁不住他的撩拨，伸手捧着他的脸狠狠吻回去，夺回主动权，甚至有些恨恨地撕咬，密不透风地攻破他的每一道防线，唇齿纠缠，呼吸交错。楚鱼细哼几声，抱紧了谢羲，心跳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谢羲就在他身边。

他不会离开了。

谢羲更不可能离开。

两人的唇分开时，楚鱼已经气喘吁吁，眸中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泪雾，却似春水潋滟，眼角有些嫣红，脸色也是一片潮红，捂唇轻咳几声，放开手时只见原本淡如粉樱的唇色已是红红的如抹了胭脂。

他这副模样，明明白发更添了清冷苍白，此时却妍色鲜丽。谢羲只看了几眼，便有些控制不住，知道此时的楚鱼受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火，低头又亲了亲他的唇，才笑逐颜开：“不行，这个奖励太小了，还是等师兄身子恢复了，给师弟一个大奖励，师弟再考虑告诉师兄。”

楚鱼胸闷到郁闷。

***

接下来的几日谢羲都寸步不离地跟在楚鱼身边，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谈及这一年各自的经历。楚鱼身上的鞭伤很快就不痛了，也结了痂，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脱落恢复。只是身子还是发虚，有谢羲盯着，除了床也到不了其他地方，每天的活动便是一日三餐和一日三次药。

药是傅重仪亲自煎出来的，新鲜的，带着浓重的中药苦涩味儿，楚鱼从小到大就没喝过几次，一口药喝进去差点喷谢羲脸上去。

谢羲淡定自若，拿起瓷碗试了试药，沉吟一下：“确实有点苦……师兄想尝点甜的吗？”

楚鱼含泪点了点头。

傅重仪是不是故意的？分明可以炼丹出来，却偏偏要熬出这苦到肠抽的东西……

谢羲见他点头，唇角噙了丝笑，抬起药碗喝了一口，揽起楚鱼便渡过去。楚鱼猝不及防，微呛着把药喝下去了，被苦得眉头一皱，有些痛苦，随即便被谢羲按到床上狠狠吻了一阵，还没喘过气来，又是一口药渡了过来。

等到一碗药见底的时候，楚鱼已经脸色绯红，大汗淋漓，眸中潋滟□□，哪儿还记得药苦不苦。

……果然是甜的东西。

这一碗药喂下来简直比提着剑打一场还要累。

楚鱼有气无力，谢羲则是神清气爽地拿着药碗出了门。每日要喝三次药，楚鱼便受三次肆意地纠缠吸允，最后还要被抱去入浴。

如此重复了好几日，楚鱼就算再迟钝也该发现不对了，趁谢羲拿着药碗出去时，偷偷摸摸地溜出去，才一迈出房间，就听到长廊外传来的交谈声。

“……好像有点适应了，师兄觉得不苦了，你可以多加点黄连，我不怕苦。”

傅重仪似是有些哭笑不得：“你还舍得让他吃苦？”

谢羲轻哼：“他该受的。”

傅重仪道：“你不怕他发现了生你的气？”

谢羲顿了顿，半晌，淡淡道：“他再生气，我也不会再让他离开我一步。这个人太不可信了，稍不留神便要离开……我有时候真想打断他的腿，让他跑不了。”

声音明明淡淡的，神色应该也是冰冷沉静的，楚鱼却无端听出了痛苦之意，心里抽痛了一下，知道谢羲等下就会回去，连忙轻手轻脚地回到房中躺下。

傅重仪抬眸一笑：“祝你好运。”

谢羲平静地走回房间，抿了抿唇，才走到床边，垂眸看了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的楚鱼，默了默，轻轻戳了戳：“……师兄，你在做什么？”

楚鱼的声音传出，闷闷的，含糊不清：“要怎样你才能安心点？”

谢羲干脆脱了长靴和外袍，上了床，连着被子将里头的人拥到怀中，轻声道：“我只要随时能占有师兄。师兄是我的，不能离开，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可从小到大，师兄离开了我两次，你明明答应过我永远不会离开……”

楚鱼闷得难受，从被子里钻出了脑袋，正好在谢羲下颔下。身子被紧紧地束缚着，动不了，他不适地蹭了蹭，歪头思考了很久那坑爹的《永远不会离开条约》一开始是在哪儿签订的，思考许久，终于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犹记得，十几年前，那一晚上，小正太谢羲忽然闯入他的房间，哭啼啼了一阵，问了他几个问题，最后他昏昏欲睡时，似乎听到谢羲说了句什么，隐约听到了“不会”二字，还以为孩子说的是“不会再欺负我了”之类的话，便诚恳地点了点头，一闭眼就会周公去了。

如果没猜错，大概这个条约就是那时候签订的……

楚鱼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没忍住，靠在谢羲颈窝笑了一声，轻声道：“好了，不怕，我不会离开了，真的，要是你实在不放心，下得去手就打断我的腿吧……”顿了顿，楚鱼觉得给自己立flag这种事还是别做的好，连忙添了一句，“只是我的腿断了，你也别想再上我的床。”

谢羲无言片刻，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你明明知道我只是嘴上说得狠，实际上却舍不得。若是舍得，上次你回来时，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带回去了。”

楚鱼顿了顿，咬了咬他的喉结，不说话了。

又过了两日，傅重仪带着三个消息踏进了房间，两坏一好。

楚鱼直觉三个消息都和自己有关，眉尖抽了抽：“先听好消息。”

傅重仪一笑：“好消息就是，在下今日就可助楚公子恢复。”

“坏消息呢？”

傅重仪道：“先听坏的还是最坏的？”

程度还不同？

楚鱼心尖颤了颤，不自觉地握紧了谢羲的手，怂：“先听坏的吧……”

傅重仪抚了抚怀里的狐狸，叹了口气：“天渊门遭了一场浩劫，虽然如今没有几个人撑得了场面，但毕竟是为了对抗阎衡魔君才害的，修真界各大门派还是给天渊门几分面子。”

楚鱼：“哦。”

傅重仪：“前几日，天渊门的掌门宋远卓忽然发出追杀令。”顿了顿，他看了眼谢羲，目光有些古怪又有些赞赏，“……因为他的大弟子宋经义，被人斩下头颅送到了天渊门大殿，凶手很好追查。”

谢羲冷淡地道：“所以呢？”

“宋远卓发布了追杀令，大意便是……远尘峰下大弟子楚鱼与二弟子谢羲虐杀同门，狼狗心肺，其心必异，即日逐出师门，两人与天渊门再无半点瓜葛。若是谁斩杀了你们，便可得到宋远卓珍藏多年的三件法宝。”

楚鱼不为所动。

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结果居然才这点程度。被天渊门逐出师门又如何？他的师尊从来都只有陆轻安一个，从未承认过是非不明、上下散心的天渊门是自己的师门。

被追杀又如何，现今天渊门摇摇欲坠，只吊着一口气，勉强算是个中流门派。修真界中虽有人同情，但楚家与天渊门孰强孰弱、该不该为了几个法宝而得罪一个护短狂魔楚家，还是值得掂量掂量的。

宋远卓不过是黔驴技穷，为宋经义报仇不得，便想借他人之手。只可惜愿意出手的大多刀都太钝，刀不钝的又不缺他那三件法宝。

楚鱼只琢磨了一下就将此时抛之脑后，道：“还有一个消息呢？”

傅重仪眸光一闪，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顾及其他说不出口，顿了顿，看向门外，笑道：

“你大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