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等了好一会,才远远听到外头传来笑声。
“家强, 你们到了?”
四人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沈家强见了人,起身吵他喊了声, “冯老板。”
沈贤国父女三个也不好坐着, 连忙站了起来。
沈贤国脊背僵硬,有些紧张,沈子夏的双手抱着他的手, 给予他力量。
倒是进来的冯老板笑呵呵说道:“坐,坐, 你们都坐, 不用站着, 就是想请你们吃顿饭, 然后再商量点事情, 你们不用拘束的。”
冯老板语气并不是客气话,虽然大腹便便, 但是为人从语气神态来看很是和善, 面对他们这些从乡下出来的, 并没有半点嫌弃和鄙夷。
这让沈贤国也放松了些,不过还是他站着等人走近了好介绍自己。
“冯老板好,我是家强的大伯。”
“大伯好啊, 我经常听家强提起你, 说幸好有你, 不然他这条命都捡不回来呢。”
沈贤国没想到家强连这种事情也跟冯老板说了,一时之间只能笑着,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
“老弟,你是叫贤国吧?我今年四十八,应该比你大点吧?”
沈贤国笑着点头,“嗯,比我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了。”
“哟,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四十出头呢。”
冯老板毕竟是做生意的人,这嘴巴就是利索,话都是说别人好听的。
沈贤国这一张黑漆漆的老脸布着皱纹,他忍不住摸了摸,只觉得老的很。
不过没人不喜欢听好话,本来沈贤国都觉得自己熬在地里都熬老了,但是冯老板这张嘴说出来的话,就感觉真的一样。
“老弟,哥哥比你大几岁,以后咱们啊,就兄弟相称,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冯老板,叫我哥就行了,我这辈子就一个人,没哥没弟的。”
沈贤国听着却尴尬道:“这怎么好?冯老板,我这老农民的,怎么……”
“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话,别这么说,你我都是一样的,我爹妈也是农村的,我是后来读了书,不想窝在村子里,才出去闯,刚开始可难了,这碰壁那碰壁的,还是遇到了梁叔,我这日子才好过了哟,梁叔又是家强这孩子救回来的,你是家强的救命恩人,这说起来啊,也多亏了你。”
冯老板说着叹了口气,“哎呀,你是不知道,我爹妈在我有钱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就是梁叔了,他算我半个爹,没他没我,他又是家强就回来,我感激家强啊,也感激老弟你,是你救了家强,所以我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也没有错的,老弟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有冯老板这句话,沈贤国也不好再说什么,顺着他喊着一声冯哥,将双方的关系倒是拉近了许多。
冯老板并没有急着说签订玉米合约的事情,而是让人上了好酒好菜,吃喝起来。
“老弟,怎么样,能喝点吗?”拿着酒,冯老板问道。
沈贤国今天似乎很高兴,直接点头,“还行,以前在家里会喝点白的。”
“行啊,老弟,这白的度数高你一喝的进去,这是洋酒,度数不高,咱们调着喝。”
沈贤国不懂洋酒,直接让冯老板拿主意。
调过的洋酒度数低了,喝起来倒是没有那么浓烈。
沈贤国平时不大喝酒,偶尔遇上开心的事情,或者烦心的事情,才会弄两斤白酒慢慢喝。
每当他不高兴的时候喝酒,家里人都不好去打扰他,知道他心里难受。
不过这几年,沈贤国已经没有试过不高兴烦心的时候喝酒了,闺女都长大成人了,只有高兴的份,基本都是高兴的时候喝喝小酒。
“来,老弟,咱哥俩先喝一杯。”
透明玻璃杯小半杯的酒入肚,一股清香冒了出来,沈贤国喟叹一声,“这酒不错,很香,比白的好多了。”
“好喝你就多喝点吧,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我给你送两瓶。”
“不用不用,有冯哥你这句话就够了,酒就不用了。”
“没事,我有朋友就做这个酒的,给我送了一箱。”
两人喝的高兴,沈家强自己也给自己倒了两杯,陪着两个大的喝了起来。
沈子秋倒是想尝尝,忍不住看了看她爸,又抓着自家二姐的衣服,问道:“二姐,你说,我能尝尝吗?”
“不能。”
“二姐……”
“你想尝尝也行,问咱爸吧,反正他愿意就行了。”
沈子秋看着和冯老板喝的高兴的爸爸,哪里敢问啊,这喝酒都说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女孩子家的,肯定不让她喝。
沈子夏不喜欢喝酒,以前喝过几次,但是都起了疹子,过敏了,后来虽然有时候不过敏,但是也不喜欢酒精那股味道,总觉得怪怪的。
沈子秋最后都没有喝上一口,一瓶洋酒,就让三人喝完了。
她爸喝的最夸张了,脸都红了,倒是说话还算利索。
“二姐,你说咱爸喝那么多,会不会有事啊?”
沈子秋是见过自家老爸醉酒后的样子,那时候她还小,但是记得可牢了。
沈子夏摇摇头,“没事,爸的酒量还行,这洋酒度数不高,也搀了菊花蜜,不会怎么样的。”
家里白的那么难喝,她爸一个人都能干掉一两斤,更别说三人喝一瓶搀了其他饮料的洋酒。
的确,沈贤国并没有完全醉,他还很清醒。
今天也是很高兴,所以他才喝的多了一点。
冯老板一边夹着菜吃,一边让沈贤国多吃点,生怕桌上的菜不够吃,让人多弄了几份。
“贤国老弟,来,吃菜,吃菜,我今天很高兴,很久没有和人喝酒喝的那么痛快了。”
沈贤国带着红晕的脸笑着,说道:“我也好久没有那么高兴过了,冯哥,真难得啊,咱们都高兴。”
“对,都高兴,来来来,吃菜吃菜,等会咱们还要办事,就不再喝酒了,这酒咱们下次继续喝。”
“行,都听你的。”
这顿饭这么一吃,他们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指针已经快指向九点了。
酒意散去,两人也清醒了过来,开始说正事的时候。
“老弟,这次我那么急定下来呢,是家强之前给我拿过玉米吃,那玉米我喜欢,又大又脆甜,现在国内外到处都是属于缺粮食的时候,而很多大国的重心从农业改成了重工业,所以这粮食的价格,也会高涨。”
沈贤国虽然不懂外头的局势,但是他知道,冯老板今天是来跟他签订合作的。
种粮食他是一把手,不会担心种不好,不过里头的风险,沈贤国也会跟冯老板说清楚讲明白,免得到时候拿货的时候会出事。
他仔细估算了一下面积所产出的玉米,然后告知冯老板,询问他要的量。
冯老板倒是笑道:“我要的量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过别的地方产出的玉米未必有你们好,我先拿你们这边做点小试验,试验好了,就会继续合作,到时候咱们来谈更深度的合作,怎么样?”
沈贤国自然说好,“一切都听冯哥你的。”
嘴上应了下来,不过沈贤国自然也不会忽视掉一切可能意外的事情,在签订协议的时候,更是让两个上了大学的闺女仔细看了看,确定完全没有问题,才签下这份协议。
冯老板这边很快的,收起他的这一份协议,并且让人将钱给拿了过来。
“老弟,这是订金。”
闻声,沈贤国斜睨了一眼冯老板拿过来的钱,张张都是一百,一大叠,看的他眼睛都直了。
“冯哥,这么多啊?”沈贤国惊讶道。
冯老板笑道:“不多,这是订金,如果这批玉米好了以后我还会继续和你合作的。老弟,实话是说吧,我这不也是怕夜长梦多吗?现在耕地的人少了,很多都往大城市发展,加上耕地这要收公粮,不少人其实宁愿弄个城市户口去打工做生意,而且,很多人吧,不像你们那么敢拼,加上我信家强,今天见了你,我也信你们,所以想把这个重任交给你们。等以后收成的时候,我这边会和你们联系,然后派车过去接收。”
“行。”沈贤国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忙完之后,已经晚上十点了,冯老板让沈贤国明天出去玩玩,不过被沈贤国拒绝了。
“家里活多,我就暂时不打扰冯哥了,等下次有了空,我再和冯哥喝一杯,到时候,我请客。”
“行,有你这句话,我也心满意足了。”
双份分开,四人回到沈家强的屋子。
沈贤国的酒意这会也散去了不少,但是笑容却没有停下来过。
他欣慰的拍着家强的肩膀,眼中带着泪花,“家强,你真的很厉害。”
沈家强只是笑笑,“大伯,你不用这么说,就跟冯老板说的那样,幸好有你,没你也没我。”
“嗯,不管怎么样,这次还是要谢谢你。”
他以为这玉米也只是换个小钱,没想到这冯老板要的量大不止,给的价格还比外面的玉米高了一倍,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整天晚上,沈贤国都兴奋的不能入睡,就连两姐妹也躺在床上说着话,没有半点睡意。
第二天,父女三人吃了早饭不影响沈家强工作,早早就准备骑自行车回去。
不过沈家强还是送了他们一段路。
见两个妹妹都大了,大伯一个人送着两人有点吃力,沈家强又叫住三人。
“大伯,要不我这自行车给你们骑回去吧,你们三人骑一辆自行车不方便。”
沈贤国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挺方便的。”
“可是这路不好走,骑久了累人,还是两辆一起回去吧,下次你们过来的时候再骑过来也行的。”
“不用,不用,他们两姐妹我还是载的动的,再说了,你平时也需要这自行车工作,我们骑走了,你多不方便。”
“没事的,大伯,我……”
两人正互相推拒着,沈子夏干脆拉着妹妹在边上的冰糕店买冰糕吃,等他们说完再走。
天气炎热,这冰糕现在吃最爽快了。
“老板,要这个冰糕,来四个,多少钱?”沈子夏询问道。
“一共两毛钱。”
“给。”
沈子夏正给这钱,身边突然一道阴影压了过来,她也没扭头看人,只听声音说道:“老板,也给我来个冰糕。”
听着声音,沈子夏弯起的笑容,随着那声音逐渐僵硬下来。
这声音,好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