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山当然知道。
仔细想想,刘欣的忧虑不无道理,班固《汉书》中曾有记载: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
米贵的话,依靠购买米粮的老百姓会破产挨饿,但是一旦到了大丰收的年景,地方上的各种牛鬼蛇神和豪强会联合起来,将粮食的价格压的非常低。
这种情况下,种地的老百姓就会非常伤,售出去米粮所得的银钱很可能不如那些不好的年景。
刘欣所说的谷贱伤农,也应该是大抵如此吧。
若是他刘远山不在这房县还则罢了,既然生长在这土地上,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以卑鄙的手段来坑害老百姓,在他的眼皮底下,也绝对不允许太平盛世的时候出现农民破产的情况。
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的父母、祖父母都是从土里抛食的庄稼人,他深知庄稼人的苦楚。他清楚的知道,在后世二十一世纪,从零零年到一六年,长达十六年的时间中,各种物价飞涨,房价越推越高,但是唯有一样价格从来不涨,那就是:粮米!
至于为什么不长,学问很少的刘远山搞不明白,或许只有那些躺在大学里面教书的教授级别的有学问的人才能研究透彻吧。
“刘大人,你预计一下,今年农民手中能有多少富裕的粮食?”刘远山脸色凝重的朝刘欣问道。
刘欣稍一迟疑,思索了好一阵子,才道:“这个不好说,但是从金秋的收成来看,每亩地能够富裕一石米还是有的,房县在册的良田大约八万亩……”
“打住!”
一说到在册两个字,刘远山不禁一阵头大。
要知道大明朝邪恶的投献制度莫名其妙的吞没了不知道多少良田。
“实际上,房县的良田数量大概有多少?”刘远山看着刘欣,问道。
“这……”刘欣深吸一口气,其他的人对此从来都是讳莫如深,他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数据,但是他和那些胥吏关系不错,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内幕,“老夫也不太清楚,不过据他们私下里透露,应该在三十五万亩左右。”
“多少?”刘远山吓了一跳。
倒不是被地的亩数吓到,而是被两个数据比较之后的差额吓了一跳。
“三十五万亩!”
“嘶……”刘远山倒抽一口冷气,你妹的,三十五万亩啊,在册的仅仅只有八万亩,这些王八羔子乡绅地主,竟然联合起来一口气吞了这么多的国有资产。
三十五万亩减去八万亩,足足有二十七万亩啊,占总比例竟然几乎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这是个什么样的天下啊!竟然有八成的国家税收被生生的卡在了地主阶级手中。
怪不得崇祯没钱,怪不得辽东的将士们缺少兵饷。
若是这些税收都能够收过来的话,那大明岂不是早就无敌于天下了?
但是,刘远山也只能气愤而已,如今在区区房县尚且掣肘,如何能左右天下的形式?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吧。
三十五万亩地,每亩地能多出一石,就是三十五万石的粮食。
这些粮食农民伯伯吃不完,肯定是要卖掉的。
除去某些农民地主自家建小型的仓库存粮,还有时间上的延迟性,等秋收完之后也应该会有二十万石粮食流入市场。
按市价一石米五串钱,二十万石就是十万两雪花白银。
可如果按照往年的惯例,房县中所有的大粮商联合起来压低米价,或许,五万两银子就可以解决问题了,等到明年开春之后或者是某个青黄不接的年头,再高价抛售。
里外里,九斗米。
这利润谁不眼红,如果粮食储存的好,足足能翻上四翻啊!
“升斗小民不易,不能苦了他们,我要救市!”刘远山抛出一个很时髦的词语,弄得刘欣一愣一愣的,搞了半天也搞不明白所谓的救市是什么意思。
刘远山给他详细的解说:“所谓的救市,就是要维持米价的稳定,到时候秋粮一旦打晒完毕,咱们刘家也参与收购县里的粮食,无论其他地主豪强如何,咱们的价格一成不变,就按照一两银子两石米来,把这些粮食好好的存储起来,等到了荒年开仓的时候,还按照一两银子两石米的价格出售,这便是救市!”
这也是最简单的救市。
这样就能将所有的风险转嫁到刘家身上,那些升斗小民自然快活。
但商人不都是唯利是图么?商人不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么?商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亏钱的买卖?
刘欣的脑子瞬间不够用了,“三郎,你,这,这,这不是往水里撒钱么?”
“嗯!”刘远山微微一笑,如若春风:“是啊,可是,我要那么多钱能有什么用?”
“啊……”刘欣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着头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远山哈哈大笑,道:“你看,我居住的房屋,我吃的饭穿的衣服,无不奢华至极,家里尚且有十万白银之巨资,可,这些银子如果不能用来救人,它们放在家里又能有什么用处?”
当然了,这货心里的想法绝对不是如他口中说的那般,他只是为了装逼而已,反正左右都是要救市,要和那些坑害老百姓的蛀虫抗争,何不将自家的形象弄得再高大一点呢?
“唉……”刘欣虽然叹气,可脸上却浮现出笑容,朝刘远山竖起了大拇指,道:“三郎果非一般人也,他日必能越过龙门,一遇风云变化龙!”
和这货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刘欣自然知道刘远山不是救世主,可他竟然真的视金钱如粪土,愿意拯救房县的老百姓,这就不是行善积德那么简单了,这尼玛有图谋啊,虽然,还没有显露出来。
哎?
不对!
这货一边忙着安抚流民,一边团练,一边修筑关隘,还一边在设法保护当地老百姓的利益,这尼玛所有的事情加一块,足够说明问题了啊。
还有,这货早先便言明不参加科考,原来深思熟虑远超常人啊,世人还笑他错过了大好的机会,谁又能知道将来的三郎到底能走到那个地步?
想到了某种可能,刘欣的后背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层潮汗,可是不知怎的,他心中竟然微微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