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柱香的工夫之前,英平乐还是踌躇满志,只觉得自己此去,虽不说十拿九稳,至少也是把握极大。
到时候自己手掌军权,无论是二皇女,还是三皇女,都将对自己极力拉拢,不管她们哪个上位,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
可一柱香的工夫之后,英平乐已是面色苍白,心似死灰,如大梦初醒。
韩奇那里,是绝不能再去的了!
英平乐苦笑一声,涩声道,“多谢父亲半路相告……”
不然他自己自寻死路,还是个糊涂鬼。
然而虽然说着感谢的话,英平乐的眼皮却是微微下垂,遮住了自己满怀的怨恨。
虽然安华口口声声,只要自己知道父亲是谁就好,可是这种亲生母亲由英杰变成女宠的感受……
安华眉毛一挑,微微而笑。
“我毕竟是你的父亲,自然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看着英平乐那骤然失神的模样,心中洞明,却道,“我儿何必纠结于过去不可改变之事?”
英平乐微扯了嘴角,就算是他惯于逢场作戏,此时也完全笑不起来。
“平乐还有一件喜事,为父倒要恭喜于你。”
英平乐目光茫然,他骤然遭遇重击,已是有些分不清安华所说的,倒底是正面意思还是反讽了。
安华轻拍手掌,向着远处提声道,“把小小姐抱上来。”
英平乐尤自懵懂,却见林间有人应诺一声,从百步外的树丛后头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个婴儿的襁褓。
婴儿?
小小姐?
英平乐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自己这位父亲。
安华眯眼笑道,“恭喜我儿有了头一个孩子。”
在世人眼里,有了女儿的男人就该别无所求地一心抚养孩子长大,但在安华眼里,他更想要的是继承自己男子血脉的男孙。
但是不管男女,反正有了后代,也是件喜事。
那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的是个清秀小厮,小婴儿被裹在绣花的绸缎襁褓里头,似乎吃饱喝足,正是要睡觉的时候,就算被两个大男人目光注视,也是悠然地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就呼呼睡去。
“我的?”
英平乐一时有些发蒙,看这孩子的眉眼,似乎有些跟自己仿佛,却完全想不起来,会是哪个女人生的这娃。
“还记得姚慈心么?”
安华勾了勾手指,从小厮手里接过了小婴儿,动作生硬地抱起了自己的小孙女,幸好这娃似乎天生皮实,只是蹙了蹙小眉头便又继续呼呼大睡,就算被安华这无良老头用手指戳脸,也未影响到她的好眠。
姚慈心?
英平乐这才恍然,想起姚慈心那张精致美貌的脸,玲珑有致的身材,那半月共度的**时日。
近一年未见,他都好久没有想起过这位曾经的**了。
目光落在据说是自己的女儿的小娃脸上,英平乐心里倒是闪过了一丝类似喜欢的微弱情绪,可惜他今日心情实在是糟糕之极,这点小安慰远远不足以抵挡先前的沉重打击。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姚慈心难道还没有娶夫么?”
一般娶了夫的,这孩子自然是落在正夫的名下,也就不可能会出现在眼前了。
话问出口,他就想起了前事。
安华却是望着怀中的小娃娃,面露慈祥,说出来的话却是微带嘲讽。
“姚慈心自然没有娶夫,你先前故意引她上勾,不就是想破坏她娶林家公子的美事么?”
姚慈心两头落空,有英平乐和林公子这两个珠玉在前,又如何瞧得中寻常的男子?
“你的算计,为父也清楚得很,不过是防着姚慈心真的娶了林静航,为三皇女提供源源不断的钱袋子,三皇女实力大涨,稳压二皇女一头,也就显不出你为她舍身嫁入二皇女府的功劳来了,是也不是?”
在三皇女眼中,还以为自己这个表弟,对自己情深一片,为了自己的宏图大业,不惜以身作饵,与二皇女虚与委蛇。
一切的谋划只为得到最大的利益,倒也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儿子。
“只可惜,你虽然谋划重重,可惜还是难免被人看破几分,虽然你把在二皇女府中探得的消息卖给了她,在三皇女那边,你跟姚慈心的事就很有些可疑。”
眼见得英平乐嘴唇微动就要说话,安华摆了摆手,接着评价道,“幸好姚慈心也是个眼空心大的,竟然完全没有猜到你的真实用意。”
如果姚慈心稍微动下脑子,或是有自知之明一点,就会想到英平安之所以会有意钓着她的胃口,本意就是为了彻底地断掉姚林两家婚事的可能。
但姚慈心直到现下两头落空,被她幕后的主子三皇女放弃,身子半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却仍然不肯相信,英平乐跟她那场艳遇,并不是因她自身的魅力而是把她当作了棋子。
“姚慈心在一个多月前生下这个孩子,这其间她就不停地想送信给你。”
女人蠢起来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略有点小聪明而自视甚高的女人。
英平乐的脸皮抽动了下。
“我并没有收到过。”
他该庆幸,这女人没有四处敲锣打鼓地宣扬么?
“你身边的那个女侍替你收着呢。”
安华微微嘲讽地一笑。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儿子,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挑女人的眼光太差。
但看看英平乐招惹过的那些女人吧,又有哪个是省油的,个个都可称得上猪队友。
还不如那些胸大无脑的呢。
卫红!
英平乐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转黑了。
“因你那边的路走不通,姚慈心便想到了英王府。”
姚慈心病急乱投医,居然找到英王府,求见安华,想让安华认下这个孙辈。
“那,这个孩子?”
英平乐脸皮又抽动了几下,目光在自己父亲和婴儿脸上打了个来回,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很明显,他身为二皇女的侧夫,绝不能亲自养这个婴儿。
不单不能抚养,而且这件事,还要彻底的捂严实了。
安华的长指又在怀中婴儿的额头上摸了把,似笑非笑道,“这个孩子,自然是为父替你养着。姚慈心那边,为父也会替你料理干净。”
料理……
在这方面他还很相信自己亲爹,安华做这种事可谓经验丰富。
这么多年来,身边来去那般多的女人,都料理得很是干净,从未被人抓到过把柄。
英平乐目光眨也未眨,语气淡然道,“多谢父亲出手相助。”
那躺在安华怀里呼呼大睡的小婴儿,尤自未知,在几句话之间,自己亲娘的命运就被决定了。
英平乐自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曾经的**,自己女儿的亲娘,他现下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前路命运。
“父亲既然在此地实言相告,苦水关之事,想来定有良策教我。”
英平乐虽然武功还不错,手下也带着些精干的将士,但自从经过落凤山之后,他行事就谨慎了许多,就算是他手里有着圣旨,但就这几百号人,要从苦水关韩奇那里全身而退,他想想就觉得心中北风劲吹,寒凉透骨。
就这般打道回府?
可他手握圣旨,大张旗鼓的出京,还在二皇女和那男子面前夸下海口,他若是回去,用什么理由?
安华单手抱着婴孩,另一手持着酒杯,悠然地又饮下一杯,此时英平乐却是赶紧地把安华手中的空杯给满上。
安华满意地微微点头。
将儿子给斟的酒又饮尽,这才从身侧拿出一个长条状的包袱。
“你看看这是什么?”
英平乐接过那包袱,打开外皮一看,居然也是明黄色的圣旨。
“这,……”
见安华示意自己打开,英平乐小心地摊开,那上头一行行的字迹落入眼中,英平乐不由得面露惊愕,惊愕过后,却忽然心头恍然大悟。
“这是我连夜进宫向皇上讨来的新旨,你可看出来这其中的用意?”
英平乐点点头,“父亲英明。此为二桃杀三士之计,有此一计,就算那金甲军落不到我父子手中,也会自相残杀,不成气候。”
安华面上微现得意,“平乐你错了,这一计若是能成,至少那金甲军的三分之一,能为我儿所用。”
英平乐起身离座,向安华行个跪拜大礼,语气真挚无比,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哽咽。
“父亲,以往都是儿子念头想错,还请父亲莫要记怪。”
安华伸手摸摸自己下巴上那几根短须,微微一笑。
“平乐知错就好。日后做事,须三思而行,也莫要再起妄念了。”
言罢,便伸出空着的那只左手,将英平乐扶起,这父子四目相视,两手相扶,都是真诚之至。
二人都坐回原位,共叙了一番话之后,这才离座而起,英平乐这回却是恭恭敬敬地拜别了安华,安华也十分慈祥地微微点头。
出了树林,英平乐上了马车,透过马车的车帘,正好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自己亲爹安华,仍然端坐桌边,意态闲适地自斟自饮。
英平乐的眼中闪过几分阴鸷,将窗帘放下。
车队继续前行,卫红仍然摸上车来,眼神娇媚,体态风流,似乎还想重温下先前被打断的韵事。
在马车附近的众人便听到了从车内传出来的啪啪的脆响和女子忍痛的闷哼,倒像是……在狠狠地打耳光的动静。
众人纷纷想着,这口味越发重了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