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湛神色一怔,眸光紧紧的锁着她,有似笑非笑的了悟之意。晏紫姹有些难为情的垂下眼眸,又道:“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没别的意思。”
号角声再次响起,一匹雪白战马被牵到了龙湛面前,晏紫姹莞尔一笑,半是留恋半是催促道:“出发吧!战士们都等着你的号令了,一定要记得如遇险境,打开我给你的锦囊。”
龙湛点头一笑,也从怀中拿出一只精美的玉瓷瓶,递给她道:“我知道你想用我的血给他‘冶病’,这个,你拿去吧!至于我的血为什么能解百毒,还得问灵冠医仙楚惜玉。”
“灵冠医仙楚惜玉?”晏紫姹愕然的问,“你也认识他?”
见晏紫姹吃惊的反应,龙湛脸上也露出稍许疑色,道:“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飘泊于江湖,善交友,四海之内皆有他的兄弟,我认识他也是二年之前,他那时好像受四面追兵伏击,身处险境,是我救了他,他为报答我而送给了我一珠仙灵草,也就是那珠仙灵草让我有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哦。原来是这样啊!”晏紫姹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脑海里已开始飞速旋转起来,是啊!怎么忘记了那个人呢?那个聚万物之灵气于一身的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男子,是有着灵冠医仙的称号啊!
龙湛手中的玉瓷瓶塞至了她的手中,她神色一震,微有些惶然的接过,又感到十分内疚的低声道:“小湛,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用说什么,反正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我,不是吗?”龙湛狡黠的一笑,顿了一声。然后柔声道,“准备好庆贺大礼,等我凯旋归来!”
“嗯。好。”与龙湛的相处已逐渐到了潜移默化心有灵犀的地步,晏紫姹巧笑倩兮,也算是给龙湛临行前最好的祝福。
看着他披着战袍骑上战马,烈风鼓起他雪白的长袍,心中的酸涩感与离别的失落感油然而升,她向他招了招手。看着他回过头来的倾城一笑,又不禁含泪展开笑颜。龙湛也看了她好一会儿,忽地策马鞭笞,马蹄打了一个疾转,便如箭一般向前奔驰,一万花郎兵以及千夜赐给他的一万精兵在他的带领下一起浩浩荡荡的绝尘而去。
风声过耳,吹得晏紫姹眼角又溢出了眼泪。
她再次登上指挥台,遥望那一骑渐渐远去的骑兵,龙湛的身影在她的视野中渐渐化为雪白的一点。
小湛。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她在指挥台上站了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的飞逝,风声静寂,望月台上的那个人也如她一样静默着呆立了很久很久。
“晏姑娘,尹将军已经走远了,依老夫来看,尹将军智勇双全,龙阙这次突袭来兵,也并未倾巢而出,想必也只是来挫一挫我们的锐气。以尹将军之才。这场战定能获胜。”
余夫子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晏紫姹抹干眼泪,侧目看向了这个老人,但见老人的昏黄眼珠中也滑过一丝惊疑之色,便笑道:“也是,龙阙这次出兵十万,十万虽多。但吟帅的二万精兵也是万夫莫敌,不过,我担心的是,他太骄傲了!”从她认识龙湛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少年虽天生神力,有着极高的领悟力和骑射之术,但性格却乖戾而自负。常言骄兵必败,也不知他是否能吸取上次兵败龙阙之教训。
而更让她担心的是。这小子又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哪怕兵败。他也绝不投降而苟且偷生。
“骄傲?”余夫子吃惊的疑惑了一声。
晏紫姹转而又一笑,微有些羞怯的道:“也没什么,哦,对了,夫子,他现在怎样?”
余夫子目光一阴沉,哑着嗓子说了一声:“他怎么样,晏姑娘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老夫还正想问晏姑娘,可否有把握医冶?”
晏紫姹心一凝,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龙湛给她的那只玉瓷瓶,目光悠幽的向望月台上的那一道颀长身影,天地是如此辽阔,他的身影立于蓝天白云之下,有如孤独的漂浮于空茫宇宙之中,显得是那样孤寂而缥缈。
曾经不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总觉得他就在自己心中,而如今已然相见,却为何会感觉到如此遥远。
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声,她对余夫子笑道:“带我去见他吧,今天我先用药试一下,进行第一期冶疗。”
余夫子应允,领着她走上了望月楼台。
他身着淡紫色的内衫,外披白色的大氅,衣袂在风中飘起的时候,如雪樱缤纷,白云轻扬。
她站到了他的身边,只听余夫子一声恭敬的道:“殿下,老夫已将她带来了!”
他淡淡的回了一声:“你退下吧!”
余夫子答了声是,便躬身而退。
望月台上又是一片寂静。他忽然将手抬了起来,摸索着伸向了她,而她心中一颤,急忙的向前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轻唤了一声:“殿下——”
他倏然握紧她的手,转了身,琉璃剔透的双瞳里仿佛流动着一股浓郁的色彩,他道:“原来你会说话!”
“抱歉,殿下,前一段阵子,我嗓子不舒服,今天才恢复过来。”她故意装出一种极细的声音回道。
听出她是故意强憋着不让她听出声音,他轻声一笑,又道:“你还要骗我多久?”
“啊?”晏紫姹一声愕然,千夜是否已心知是她,她不敢肯定,但是她还不想承认,便强装糊涂道,“奴婢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千夜身子轻微的一震,想起昨晚,她离开时说的那一句:“千夜,记住,我是晏雨兮,我现在只是你的御医或侍婢,不管你是否已认出是我,都不要说出来。千万不要说出来,否则我的理智就会崩溃……”
多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有一天站在一起,居然还要装作不认识。他苦笑了一声,回道:“没什么。阿晏,你很舍不得他离开,是么?”
“啊?”晏紫姹又讶然的发了一声疑问,一是为他一声阿晏的称呼。二是他语中的‘他’,“殿下,奴婢已经配好了药剂,请殿下入内,奴婢好为殿下医冶眼睛。”
此时在望月高台上,只有他和她两人,也不怕有别人会听见,所以她言语里也不再有避讳。
然而,他的表情却变得极度的神伤感。紧握着她柔荑的手也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复如此,最终还是松了开,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道:“好吧!我们进屋再说。”
他缓缓的移动脚步,似在摸索着行往望月阁寝居的路,但无法视物的他,走起路来还是有一些不自然,晏紫姹心下一软。还是抢先一步走到他身旁。扶住了他,轻声道:“殿下,还是由奴婢扶你进去吧!”
奴婢!这一声称呼又是何等的生疏而怪异,千夜心中泛起一声涩然苦笑,也默然的应允了她,只是,这一次。握紧了她的手后,便再也不放开了。
那手心传递的温暖,也让她的心狂跳不止,暖意更增了几分。
回到望月阁中的寝居,她扶着他坐在了竹椅上,再叫他稍候片刻,自己取来药箱。
用她的所学医术,她将各味药材配齐。吩咐人熬成了汤药,又用龙湛的血作药引。配合一些药材外敷。所有的前期工作都准备齐全,剩下的便是亲自动手喂他喝药敷药了。
“殿下,这几天你都不能出门了,不然,这一对熊猫眼可要叫人笑话了。”她故意开着玩笑,冲淡着静寂而冷清的气氛。
让她出乎意外的是,他也笑着回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应该还好吧!反正我看得习惯,就怕别人看不习惯罢了!”用沾了药物的锦带系上他的眼睛,她漫不经心的笑答。
她看得习惯,想起她前世也说过,无论他是好是坏,是俊是丑,她都已习惯,习惯了他的爱,习惯了他的宠溺,习惯了有他的日子……他的唇角又自禁的浮起一丝微笑。
可现在的她,还是他的阿晏么?
“阿晏,昨天……对不起……”
他突然道来的一句,令她手上的动作一滞。两人好不容易相处自然的气氛又变得僵硬了起来。
“没,没什么……我……我不怪殿下……”她吞吞吐吐的答,转念一想,又觉尴尬羞赧……不怪他,如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上他的床?她这样不是很轻浮么?但又想到古代宫中女子为了获得皇帝的恩宠,也有主动爬上龙床的……哎,她这都是在想些什么,难为情的笑了笑,她又道,“不……奴婢的意思是,能得殿下之宠幸也是奴婢的荣幸,奴婢不敢求其他……”
奴婢?又是奴婢!千夜唇角微微一勾,忽而以看似平静而内含波澜的语气问道:“倘若,我一定要娶你为后呢?”这一句话令她猝不及防,刹那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如果我一定要娶你为后,你会不会同意嫁给我?”他再次重复了一句,寂静的等待之中满含期许。
晏紫姹为他系着锦带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竭力的压制住了心中起伏不定的浪潮,她沉默着将手放在了他束发的玉冠上。如果是从前,他问她的这一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并满含欢喜的答是,但此刻,为什么就说不出话来了呢?唇瓣嗫嚅了良久,她终是给不了肯定的回答。
脑海里随即闪过那一袭白袍的少年,她的心如同被两股力量向两边拉扯一般的撕裂疼痛,无论是谁都割舍不下。
原以为她这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可没想到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还会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占据她的内心,有些事情真的无法难忘……连同着那个人也无法难忘……
“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你真的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