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九年八月底,清军于乌兰布通大败噶尔丹军的消息传到京中,康熙帝龙颜大悦。九月初,消息传到江南,林海便也在给康熙的奏折中趁机说了四阿哥身体已经大好的消息,也是提醒康熙皇帝别忘了派人到扬州来接四阿哥回京。
康熙果然还是忙的忘记了,看了林海呈上来的奏折方才想起自己似乎说过入秋接四阿哥回京的事儿。
直到十月底,京中来接胤禛的人才到扬州。
胤禛在林家住了近一年,林家主子少,也不存在嫡庶之争,一家人生活的温馨自在,胤禛虽是皇子阿哥,倒是一点也不骄纵,这一年倒是跟林家众人相处的极好。
胤禛要回京,贾敏特地张罗了一桌胤禛爱吃的菜,给胤禛办了一个小小的饯别宴。
林家几个知道胤禛身份的人自然都替他高兴,独林昕和林晗两人坐在那里长吁短叹,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饭。
林老太太见双胞胎兄弟两个有些反常,全然不似平日,连吃个饭都有些心不在焉,唉声叹气的。
林老太太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双胞胎,问道:“昕儿,晗儿,你们这是怎么了?才多大点的孩子怎么就学会唉声叹气了,可是什么事儿?跟祖母说说。”
林昕听了祖母的话,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道:“四哥的娘亲去世了,他爹爹不喜欢他,这要是回去了岂不就跟高沅一样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高沅是林昕和林晗两人在顾家读书时认识的,高沅的事儿林昕林晗两人在家里说过,林家几人都知道。高沅家不在扬州,只他外祖家在扬州。高沅的亲生母亲生他时难产早逝,他父亲又给他娶了继母,继母又给他父亲生了三个弟妹。高沅的继母有自己的儿子,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很是苛待高沅,甚至给高沅下毒想毒死他,好在高沅的奶娘机警,及时救下了他,又带着他来扬州投奔他外祖家。
林晗也带着同情的小眼神看着胤禛,接口道:“哥哥说的极是,四哥跟我们说过他爹爹有十几个姨娘,除了他之外,还有十几个儿子,四哥本来就是因为中毒才来咱们家找师父解毒的,万一回去了,四哥的继母和姨娘们再给四哥下毒怎么办?”
林海听了林昕林晗兄弟俩的话,险些一口饭没喷出来,这两个小子说的话可算是诽谤皇上和妃嫔了。
林海咽下口中的饭菜后,怒声斥道:“你们知道什么!再不许这样胡说。”
林昕和林晗一见自家爹爹怒气不同平日,平日林海虽然严厉,却很少这样发怒。兄弟两个虽不明原因,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只乖乖地闭口不言,低头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胤禛坐在林昕林晗的上首,见林海发怒,给兄弟两人一人夹了一块清炖排骨,道:“林大人不必如此,昕儿晗儿他们也是担心我,而且”,胤禛顿了顿,接着道:“他们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林海自然也知道给孝懿皇后和胤禛下毒的十有*是宫里的某个嫔妃,不过是没有证据而已,不知道是谁做的,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裸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想到胤禛家里的情况确实如双胞胎说的一样,只怕还更糟糕,一时众人皆无话,只低头吃饭。胤禛毕竟是皇子阿哥,不是普通的官家子弟,到底还是要回京的。
第二日,胤禛便要随着京中来接他的人回京,离开前,众人皆有礼物奉上。
林老太太让丫头们打点了两罐百花蜜,道:“这是今年家里新出的百花蜜,燕生生说我们府里的百花蜜与别家的大为不同,倒是对你身子极好,你如今虽说已经大好,多吃些总是没坏处的。”
胤禛示意苏培盛和宋嬷嬷从两个丫头手中接过百花蜜,道:“多谢老太太。”
贾敏递上一双十根手指分开的分指狼皮手套,道:“这狼皮手套是玉儿教我做的,前些日子才得了好皮子,便给玉儿他爹、昕儿和晗儿各做了一副,这一副是给你的,京中不比江南,冬天冷着呢。”
胤禛接过,递给了宋嬷嬷,对贾敏道了谢。
黛玉的礼物昨日便已经送上了,乃是一瓶可解百毒的百花雪参丸,燕留痕则递上一本皱巴巴的旧的发黄的书,道:“这上面记录的武功路数内功心法更适合你现在的情况,我好歹教了你几日,你天分不错,给了你也不算是明珠暗投。”
林昕和林晗两人见林海在一边站着,知道自家爹爹不喜欢他们说四哥被继母姨娘下毒的话,便拉过胤禛到另一边,从一个细长的红木盒子取出一双银筷,小声道:“高沅说用这个吃饭,可以测毒的,他还在高家的时候,她奶娘就是用银筷测出继母给他下毒,才救了他一命。”
虽说被自家爹爹给镇压了,这兄弟两个反倒是越发固执地认为四哥回京后不会有好日子过。因此,说完了这些,兄弟两个又说了些特意从高沅那里打听来的他同他继母做斗争的事儿。
林海只淡笑着看着林昕林晗和胤禛在另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话,这兄弟两个心里想什么,林海岂能不知道?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海轻咳了一声,林昕林晗立马识相地几句话说完。
胤禛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便拉着双胞胎兄弟俩一同到了林海这一边。
林家众人虽没有送什么贵重的金玉古玩,却是件件贴心,看的出来,都是真心替他考虑的,就是林昕林晗两个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对自己也是一番赤子之心。
林海送胤禛出了门,道:“回京后只要记得多孝顺皇上,友爱兄弟就够了。其实,每个都做父亲的都是一样的心思,无不是希望儿子们孝顺友爱,相互帮村,家业有继。”
胤禛点头道:“胤禛记住了,多谢林大人提点。”
林海看着胤禛上了马车,又吩咐林忠将胤禛送到码头。胤禛掀起马车上的帷幕,同林家几人挥手作别。
直到马车转了弯,在林家众人的视线里消失,林海方带着家人转身回府。
胤禛坐在船舱里,右手端着一杯香茗,并不饮用,只在手中轻轻转动着,眼睛望向舱外,看着渐渐远去的一景一物,脑海中想的却是在扬州的桩桩件件,这一回京,便再难有这样悠然自在的日子了。
胤禛在心里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天青釉色汝窑茶盏,站起身,出了船舱。
此时已是初冬,并没有什么美景可看,江面上泛起了一层薄雾。胤禛站在甲板上看着不远处那始终不远不近跟着的两艘大船。
胤禛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这后面的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的目的,难道说他们一出扬州地界儿就让人给盯上了?皇阿玛不该就这么点能耐才是!
苏培盛站在一边,鉴貌辨色,道:“爷,那两艘船自咱们从扬州出发便一直跟着咱们了,即不超前也不退后,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这都跟了两天了。爷,那船上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您还是进去吧。”
胤禛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道:“不必担心,皇阿玛的人都不是吃素的”,顿了顿,接着道:“巴柃可回来了?”
苏培盛道:“还没呢,爷。”
宋嬷嬷从船舱里出来,递给胤禛一件玄色的狐狸皮氅衣,道:“主子,外面天冷,您还是到舱里面来吧。”
胤禛刚进舱里坐下,身边的侍卫巴松进来,道:“爷,巴柃回来了。”
说话间,巴柃便进来了,给胤禛行礼后,道:“爷,都查清楚了,后面那两艘船是金陵皇商薛家的。”
“薛家?可是紫薇舍人之后的那个薛家?”胤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