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我为什么要住手?当我撕心裂肺求他们住手时,有谁停手了?

我和奕,曾拼了性命去保护江城,守护一方安宁,可到头来却得到了什么?

天君的惩罚、世人的不解、阴邪的记恨,以及无数的背叛、欺骗……

所有的一切我都记起来了,仇恨在我心中疯长,无法抑制,如燎原之火,吞噬我最后的理智。

天地不仁,我便不义!大不了同归于尽,灰飞烟灭。

心中的恶意在照妖镜中浮现,血雨跟火星从天而降,南花寨的山上一片火光,尖叫声响彻山岗,我站在山脚下,看着那些逃窜的影子,无法控制地涌出满足感。

石板堆砌的山路上,涌来逃窜的人群,远远地,我看到几张熟悉的脸,是阿金石和他的家人们,阿金石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赤着脚踏在冰冻刺骨的石板上,因为逃命,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阿金石的出现唤醒了我的记忆,在人群簇拥的石阶上,乡亲们唱着歌儿的欢送,阿金石冲出人群,折了一只小小的蝴蝶送我,他的阿妈为我绣了一张苗绣手帕,上面是苗族女神蝴蝶妈妈。

“蝴蝶妈妈是我们苗族的女神,师父你是好人,愿蝴蝶妈妈保佑你……”

心中的柔软被触及,火星消失了,血玉由淅淅沥沥,变成了绵绵细雨,苗寨的寨火仍在继续,我迷茫地望着每一张脸,今夜,我究竟做了什么?

冰凉的大手,轻轻捂住了我的眼睛,他轻吐:“别看。”这话,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我感觉到天上下雨了,很大很大的雨,在寒冬腊月里,雨冻得直击灵魂,清凉、痛意,纯净的天水洗涤着我的心。

我听见人们的欢呼:“火灭了。”

随后,头顶响起一阵闷雷,是老天爷在发怒,滚滚雷鸣朝我袭来,吓人的闪电划过,在我身后炸出一阵炮响。

抱着我的双臂猛地收紧,痉挛一阵。

“奕!”我挣脱他的手,见雷公在他背上落下了三道天谴惩罚,我知道,这天谴是冲着我来的,他为什么这么傻,要为我承受一切?

他的背上血肉模糊,血水混合着雨水流淌在地,晕染成花,刺痛我的心。

“小九,回来。”他咬着牙,湿润的头发耷在额前,眉头蹙起:“不要再错!”

“为什么?”

“不值得。”奕靠在我的肩上:“在我眼里,你的安危,胜过仇恨。”

瓢泼大雨,洗去了山寨的灰烬,却洗不掉我内心的魔障。恨意一旦冒出头来,就很难再压制下去。

而奕却给了我一个放弃仇恨的机会,他的安危,何尝不是比仇恨更重要呢?

心灭,镜落,照妖镜破了一道口子,丑陋得似毁了容,这是它帮我作恶的天谴,我心疼地摸着那道深深的口子,指尖仿佛感觉到镜子在哭。

阿娜金冲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而后,却跌坐在地上:“我输了!”

“你……”

“是我不自量力,害了他们。”

我看着阿娜金低垂的头颅,这么高傲的女子,竟然在我面前承认自己输了,还很痛快。

“林九九,你比我想象中更可怕。”她低着头,抬眼透过刘海看我,模样诡异:“我毁了你的男人,你毁了的苗寨,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知道苗寨在阿娜金心中的地位,就算苗寨的人怕她、避她,可她仍旧深爱着这片土地,深爱着苗寨里的每一个人。

念及此,我说:“不够。”

“你还想做什么?”她手背上的雪白蛊虫随她激动地站起来,随时进攻的小模样一本正经。

“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抬眼望去,原本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吊脚楼,被烧得乌烟瘴气,苗人千百年来赖以生存的苗寨,就这样被我毁了。

身上的戾气被奕的一场雨浇灭干净,我开始后悔,不该一时冲动祸及无辜。

“他们的损失,我来负责。”我对阿娜金说:“这是我的歉意。”虽然,我知道他们未必会接受。

“不必了,苗人的家园,苗人自有能力重建,不需要任何人施舍。”

“我不是施舍,是赎罪。”

她冷冷地一笑:“我不会给你赎罪的机会。”

阿娜金衣袖一挥,横在河面上的大虫子恢复原状,仍是那古朴静谧的风雨桥,逃窜下来的苗民们,在苗王的组织下,纷纷躲进桥内避雨。

“以后,南花寨不欢迎你们!”她转身,瘦小的背影向前走去,边走边说:“你想找曼妮,就去江城附近的悬崖峭壁看一看……”

她步履沉重地踏上桥,很快,眼前一阵迷雾,河水、廊桥、山脉、吊脚楼全都消失不见。

奕胸口鼓起一个好大的包块,朝身后一吐,便吐出了一口黑血,里面有个小小的,类似于蝉的家伙,在地上动弹几下便僵硬了。

砖灵一脚踏破了虫身,发出一阵令人反胃的响声,吧唧一下挤爆了。

“这就是舍身蝉?”

奕点点头,脸色白得吓人:“情蛊还在,不过,不要紧。”

看来阿娜金是真的认输了,告诉了我们曼妮姐的下落,还解除了奕身上的舍身蝉,或许,是感到害怕了。

我望着双手,林九九,你刚才究竟怎么了?比地狱的恶鬼罗刹还要可怕。

这些人,曾是你保护的人啊!

你怎能下得去手?

可我当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恨不得天地对换,人间沦为地狱……

原来,人都是有心魔的,我的心魔在这个时候出现,身上按上了一颗定时炸弹。

若说我只是个普通人便罢了,再坏,大不了十八层地狱走一遭。可如今,我的能力令人难以置信,可怕至极,我终于理解,为何天君要处处防着我和奕了。

我们俩,一个是龙神,一个是行走阴阳的守宅人,两个人的法力都不容小觑,若是在一起作恶,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于是,他们未雨绸缪,结果却适得其反。

天上的雨停了,我扶着奕坐下,砖灵这才回过神来:“他呢?”

他?莽子?

“对啊,沈少去哪里了?”

“不知道,好像电闪雷鸣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莽子再一次失踪了,难道他知道我记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