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记得在牙叔家待了多久,他整个下午,哭完了就笑,笑够了接着哭,吓得陈姨把曼妮姐的照片收了起来,我看到后一肚子火。
“陈姨,先放下吧!”
“我怕老爷看到心里难受。”
我强忍着泪水:“就算难受也好,尸体一天没有见到,我就不信曼妮姐死了!”
陈姨把照片放在桌上:“九九啊,你又是何必呢?”
牙叔和陈姨的反应告诉我,曼妮姐的死是真的,毋庸置疑的,但我仍旧怀疑,总之,没见到她的骨灰,没比对过DNA,我就不信!
想到此,我拈起了沙发上的一根长发,是曼妮姐的棕色卷发,我偷偷用纸包了起来。
牙叔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瘦巴巴的一个人,瞬间矮了一截:“小九,别想了,曼妮是真的去了……”
说完,他撩起衣服,我看到一截青筋直直地从他的肚子竖直向上生长,朝着喉咙爬去,这会儿已经快到胸口处了。
“这是什么?”
“这是人脸疮反噬的印记。”他说,当这条线爬到喉咙处,他就可以跟曼妮一起下去了……
他似交代后事般,拽着我的手:“小九,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有些事只能拜托你去做了。”
我撒开手:“说什么胡话?你没事,曼妮姐也没事,大家都会没事,别整得像交代后事那样,我不听!”
我原本不想哭,原本还抱有希望,想着是泰国那边搞错了,曼妮姐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她受伤了,失忆了,所以才没有联系我们。
结果,被牙叔的话一刺激,我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牙叔,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太过用力,面部神经相互权衡、撕扯,变得很丑很丑。
我已经没几个亲人朋友了,如果连牙叔都死去,我在江城就更孤独了。
牙叔和我一起坐在台阶上,反而还要安慰我:“傻丫头,人总有一死,别想得那么悲观,我们只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中生活。”
“牙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牙叔很怕死的,他虽然干阴行,做了不少损阴德的事,但这些年,他越发地注重行善积德,证明他还是怕死的。
他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看着吊坠反射着自己的脸:“过去,我确实很害怕死亡,是曼妮改变了我!”
牙叔翻开回忆录,那些情感深处迸发出的语言,让人感觉他特别的真实,从未有过的真实。
牙叔说,是曼妮姐让他明白,生命的意义真的不在于长短。
有她的日子,才叫过日子。
有她的清晨,他才愿意醒来。
他曾经一直包裹着自己的心,是曼妮姐,让他一步一步走出囚笼,是她让他看到人世间还存在着一丝美好。
“她知道我胃不好,每天变着方儿地给我做养胃的粥,可我知道,她是最恨下厨的。”
“她知道我不爱笑,每天都换着花样让我开心,无论我在哪儿,她都会关注着我。”
因为她,牙叔才觉得这儿是一个家,是人世间的一片净土。
虽然,牙叔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那三个字,也从未表露过心意,但其实,在这一天一天的平淡日子里,他和曼妮已经不单单是一纸婚书或者人脸疮绑着的共生体,而是真情实意的两个人。
“我醒来,会觉得她还在这里,她只是藏起来了,等我找不到她,要放弃时,她就会出现。”
可身上的青筋却一直提醒他,曼妮已经死了。
牙叔说:“不过这次,我不打算让她来找我,我想去找她!”
在哭过之后,牙叔的心境发生了很大改变,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波澜,他说:“一直以来,都是曼妮在追着我走,从一开始就是她在猛烈地追我,现在,该换我去寻找她了!”
我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淌:“牙叔,你走了,炼鬼张家怎么办?”
牙叔这么多年没收过徒弟,也没有一男半女,张家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他浑浊的独眼诚意满满地对着我:“丫头,我曾说过你是我的亲闺女,你总笑我假。”
说完,他把一颗戒指脱下来,那枚银戒指不知过了多少年,已经发黑了,上面依稀可见一些密密麻麻的鬼脸雕琢,戒指的中央是一颗红宝石。
这物件,可以说是张家的传家宝了。
他将戒指塞进我的掌心:“所以,现在你信了吧?”
戒指,给我?
“不行!”
“收着!”牙叔好凶:“如果你不收着,我就算死也不瞑目。”
“你这又是何必呢?就算……就算曼妮姐真的出事了,你是炼鬼张家的传人,是无所不能的牙叔,你一定可以想办法摆脱人脸疮的,你不会死!”
他缓缓地摇头:“我说了,这次,我想去找曼妮。”
我看着曼妮姐的照片,不停地哭泣,曼妮姐,你看到了吗?你穷极一生去追求的老头子,现在要用性命去找回你了……
这是牙叔的选择,我理应支持他,可却犯了难。
收下了张家的鬼戒,就代表我成为了炼鬼张家的传人。我这边担着林家守宅人的重担,已经苦不堪言,更何况是几乎不了解的张家。
牙叔说:“我看得出来,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望向我头顶的方向,我知道他可以看到人体散发出来的气,却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为何眼中会有惊讶之色。
“你的身上有仙气,小九,老实说,怎么做到的?”
仙气?
我没有修仙啊。
“就算你没有刻意去修,有人却为你修了道。”他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我不知你跟哪位仙家结缘,既然能沾染上仙气,也是极其少数的。”
他拍拍我的手:“所以,你要好好的,把林家和张家发扬光大……”
这一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我不想重复悲伤的话题,刻意跟他提到之前开心快乐的事,但牙叔却心不在焉,那只泪眼婆娑的眼,始终徘徊在曼妮姐的照片上。
到了饭点,陈姨照例做好了五菜一汤,牙叔轻松地站起来:“走吧!下去吧!”
然后他脚步轻盈地下楼,对着陈姨说:“多摆两副碗筷。”
将碗筷放在曼妮姐和莽子常坐的位置上。
“不对啊,还得再加一副碗筷。”刚才沉浸在悲伤之中,我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人——瑶瑶!
现在回过神发现,她人不见了。
我话一出,牙叔和陈姨都吓坏了,陈姨哆哆嗦嗦地说:“九九,你在说什么啊?”
“陈姨,你见到刚才跟我进来的小女孩吗?”我甚至都没有印象,进来后瑶瑶去了哪儿。
“小女孩?”她畏畏缩缩朝周围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小女孩?你明明是一个人来的啊!”
“什么?”刚才进屋,瑶瑶那么大的人,他们看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