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石膏鱼“游动”在墙壁上，黑红相间的色调将大厅装点得深沉又火热，每张桌子前面亮着一盏水波图案的灯，灯光映在人们欢笑着的脸上。

凌菲扬却笑不出来。

这天晚上剧组收工，叶霆问自己困不困的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半个小时后自己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H市的一家餐厅。

她和叶霆并肩坐在叶霆专属座驾的后排，漫不经心聊着天，叶霆起初有点沉闷，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开口说话，可没过多久，他就又回到了那副精力旺盛欢乐打趣的模样。凌菲扬没有想过要问出来做什么，因为她忙着纠结在近距离看叶霆侧脸，同故作不在乎狠心不去看的选择之间。这种感觉很奇怪，最初的时候，她和叶霆并不生疏，教课合舞打闹也不怎么在意，可是时间过得越久，她就越没有办法甩掉两个人相处，近距离接触叶霆时那种欲看还休的感觉。明明他的气息和眉眼早都已经熟悉，可却总是想再仔细看看他，却又愈发不敢认真看着他。这种感觉她不能对谁说，甚至她自己也不敢深入探究。所以，她总还是做出一副顽皮打闹的样子，以为自己真能满不在乎。

凌菲扬忙着纠结，又忙着装作不纠结，以至于车子停了下来，阿峰轻轻说了句“到了”，叶霆看似无意的带上帽子和墨镜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来到了这里——

H市一家通宵营业的，专做水煮鱼的餐厅。

阿峰去停车了，凌菲扬跟着叶霆一路走进餐厅，又最终走进一个包间的时候，凌菲扬还没有缓过神来。

关上包间门的那一刻，叶霆已经摘下了帽子和墨镜。他还是这么多日来熟悉的语调，带着一点点亲近的调侃，“服务生，上菜。”

凌菲扬四周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其他人，她傻愣愣的看着叶霆。

“你站着要转行当服务生吗？”叶霆重新站起来把她拉过来，“傻了？坐啊！”

凌菲扬被他按在座位上，她真的笑不出来，她还没有搞明白叶霆这大晚上来的是哪一出。

阿峰在这个时候进来，“霆哥，上菜吗？”

叶霆点点头，用眼神示意阿峰快来看自己身边这个呆掉的人。

阿峰看了一眼就笑了，什么都没说的走出去。何止凌菲扬会呆掉，当时听到叶霆让自己找饭店的时候，他都快傻了。虽然说这个凌菲扬舞跳得确实好，工作也算认真卖力，而且人也很好相处，可是……即便是叶霆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好人，他也没有见过叶霆在拍摄没完成前为谁这么做过。

阿峰再次回来的时候，只说了句“菜马上上”就坐了下来。

叶霆从阿峰手里拿过一个信封，转手递给凌菲扬。

凌菲扬疑惑地打开，随即用惊讶的目光看住了叶霆。

“6月15号的票，这个时间到家刚好可以睡一晚上。”叶霆解释。

阿峰看了看叶霆，又看了看凌菲扬，实在忍不住开口，“换个表情行不？怎么定格成一副痴呆的样子？”

凌菲扬这才回过神，真正明白了叶霆这次的目的。她用拇指摩挲着这张H市飞往T市的机票，犹豫一下，还是放进自己包里。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愈发沉重，“谢谢你，帮了我个大忙。”

“这段时间在剧组也没怎么吃上饭，今晚借这个机会出来好好吃一顿，明天休息一天，回到家别让你妈妈看到你瘦了一圈心疼。”叶霆说。

凌菲扬今天的话尤其少，她只是点了点头。是这个包间的色调太深重了吗？她觉得有点压抑得呼吸困难。

包间里一时安静下来，不知每个人都在想些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很快，服务生进来上菜。很大一盆水煮鱼，白色发黄的鱼片浸泡在色泽鲜亮的红油里，上面飘着一层麻椒，鲜香麻辣的香味扑鼻。

那香味能勾起每个人的食欲，凌菲扬却只是看向叶霆，眼睛里有鲜明的疑惑。

阿峰接过勺子，示意服务生我们自己捞就可以了。

叶霆打开一套餐具，又捞了一片鱼放到碟子里，推到凌菲扬面前，这才开口，目光却回避着凌菲扬，一直盯着锅里的水煮鱼，“好香的味道，快尝尝怎么样？”

叶霆没有解答关从非眼睛中再次出现的困惑，倒是阿峰待麻椒泡了泡，一边将它捞出来一边说，“这家店是H市口碑最好的川味水煮鱼店了，而且是难得的有宵夜提供。霆哥看出来你爱吃辣，特意让我定了这家店。”

“就你话多！”叶霆突然打断阿峰，有些不自在，声音里难得的有些底气不足，甚至说完了就赶忙夹了一片水煮鱼。大概是没用勺子，筷子又用力过大，水煮鱼断成两截，叶霆只夹了一小块过来。

阿峰只是依旧捞麻椒，好像完全没看见，“霆哥你外行了，这水煮鱼是要泡一泡更加入味才好吃的。”

叶霆刚刚被急急送到嘴里的水煮鱼片烫了一下，此刻听到阿峰的话又急了。“就你事儿多！我饿了，饿了尝尝不行吗？！”人底气不足的时候，往往更爱用着急来掩饰。“不入味……”他伸了筷子就要将刚刚放到凌菲扬碟子里的鱼片夹出来。

凌菲扬这才终于回复正常，她抢先一步拿起自己的筷子，将自己碟子里的鱼肉夹起来，放到嘴里尝了尝。“恩！特别好吃！”她一边嚼一边努力掩饰住笑。不论这餐饭意味着什么，和叶霆在一起用能让人心情明媚起来。

这家的水煮鱼是真的很好吃！凌菲扬素来爱吃辣，辣的菜品里面又对水煮鱼格外偏爱，她吃过T市很多家水煮鱼，对它们的优劣十分清楚，甚至哪家厨师换人了她都能从味道里尝出来。这家水煮鱼相当好吃，不仅够鲜，而且够辣，不仅够辣，而且够香！鱼片切的也非常好，又薄又韧，几乎没有多余的小刺。

大概是刚刚阿峰和叶霆的对话终于活络了气氛，又或许是水煮鱼的鲜辣让每个人活跃了精神，几个人又都是平日里的样子。

“小徒弟，这算不算谢师宴？”凌菲扬问，如往常一般的调侃语气。

“喂，别胡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你知不知道？”阿峰插话进来，说着又舀了勺鱼。

“我才不要这么老的儿子！”凌菲扬立即反驳。

叶霆的脸都黑了，这么一个关于他的话题，怎么就好像不需要他参与意见呢？不过好像怎么说都不好，他干脆装不知道，只继续吃鱼。

凌菲扬想了想，觉得不该说叶霆老，虽然他年纪比自己大了10多岁，可是整个人的状态绝对能超过很多小伙子，她决定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辣？”

叶霆正在为凌菲扬从锅里捞鱼，“我又不瞎……”他将鱼再次装入凌菲扬的盘子，突然发问，“那你知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爱吃菜。”凌菲扬奇怪自己根本没有思考和犹豫。她看向叶霆，征求答案。

叶霆点点头，“吃菜健康。哪像你，成天吃肉，也不长肉。”

阿峰也笑了，“其实霆哥也爱吃鱼。”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凌菲扬终于不用觉得，叶霆只是为自己点了鱼。

“你当然不知道。剧组有鱼吗？”叶霆反问。

“霆哥，我们喝点酒吧？”阿峰觉得性质不错。

“不喝。你要负责开车，我明早还要工作，她……喝酒不好。”叶霆说的坚决，不容反驳，“要米饭，饮料。”

然后，叶霆无视阿峰不甘的表情，转头问凌菲扬，“你要几碗？两碗够吗？”

“……”凌菲扬停顿了下，幽幽道，“五碗。”

“好。服务生！五碗米饭！”叶霆叫道。

凌菲扬赶忙左手拉住他，“你疯啦？！”这很明显是开玩笑啊！

“你是真傻啦？”叶霆摸摸她头，看着服务生记去五碗米饭，“我们一人两碗，你一碗，不正好五碗吗？”

凌菲扬发现被骗，愤愤打开叶霆的手，像教小孩子一样，点点他的手说，“你那手吃着东西，还摸我头发，脏不脏？！”

开厚实的手掌看了看，“不脏。你放心，我不嫌你头发脏。”

凌菲扬再次无语。

一顿饭就在三个人斗嘴，以及叶霆喊辣的欢快气氛中吃完了。夜已很深，凌菲扬觉得累了。可是坐在车里，她却不愿下去。

叶霆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自己先下车，又伸手扶了凌菲扬下来。

阿峰依旧开去停车，叶霆和凌菲扬站在剧组宿舍楼下，静静相视。

叶霆看到了这个小女孩有些依依不舍的神情，可她眼睛里的青春光芒被街灯映得太过闪亮耀眼。“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叶霆”凌菲扬在安静中开口，她的声音中有着叶霆从没听过的郑重，“我们再跳一支舞吧。”

过分安静的夜晚，没有节奏强烈的音乐；有些滞涩的石子路，没有木质地板的光滑；不算宽敞的小路，没有舞台教室的敞亮；黑色的夜路灯闪着微弱的光，没有充足强烈的各色灯光……凌菲扬同叶霆相拥而舞，不再拘泥舞种步伐的分别。他的英姿飒爽，她的裙摆翩飞。他们的舞蹈有着自己默契的节拍，放肆着激情，用力地温柔。

那是叶霆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舞蹈的意蕴和魅力。

那是凌菲扬十几年中跳过最美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