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无憾》剧组难得的没有在拍摄。

黄昏日落，剧组的一干工作人员稀稀散散围在一处。摄像师捣鼓着手里的机器，场记在旁边低声和人讨论着什么。大家都压低了声音找事情做，一脸胡子茬的现场导演正在大发脾气。

“你有没有点素质？有没有点敬业精神？！”导演挥着手里的剧本声色俱厉，“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儿事儿也不懂？！”

“哭！哭！就知道哭！”导演另一只手叉着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叶霆向前走了几步，轻声开口，“菲扬，跟导演说说，你做什么去了？”

凌菲扬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垂着头，忍住哽咽，“我去做作业了。”

“做作业？作业？！”导演叉着腰转了一圈，“你还真是个大学生！你回去吧回去吧，该上学上学，该做作业做作业！”

凌菲扬被推得后退了两步，她忍了很久的眼泪在那一瞬间滚落。“我昨天问过了，今天没有涉及舞蹈的戏份才出去的。”

“没有舞蹈的戏份？！”导演依旧大嗓门，“你第一天跟剧组？你第一天跟我拍戏？什么叫有什么叫没有？！你不知道拍戏的场次随时会调换，你不知道我灵感来了随时会加戏？！”

凌菲扬咬咬嘴唇，没有说话。

她是两个小时前，在网吧突击上次沈小谢发过来必须交的作业突击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接到的电话。剧务压低了声音，简短的通知她，“你在哪儿呢？导演找你找不到人，快点回来！”说罢便挂了电话。凌菲扬呆了两秒，然后迅速保存未完成的文件发至邮箱，冲出网吧招手打了辆车，急急忙忙往剧组赶。

剧组虽然是在H市市区内，但并不是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所以凌菲扬找到的网吧距离市中心并不近。听刚才的电话，应该是事情很紧急。凌菲扬付了车钱便往剧组跑，远远的就看见大家都停工歇着。她心道不妙，却也没有办法。没想到刚一站到导演跟前，导演就大发雷霆。

导演看她只一味低着头，并不说话，便更加生气，干脆在她面前摔了剧本，大喝道，“这么一大堆人就等着你！耗时耗力耗钱的等你！你来导！”

“导演您这就说气话了。”刘岚走近一点，柔声细语，“她一个小孩子，您跟她生气，讲讲道理就得了，她也听进去了，知道错了。我们还都得靠着导演呢，导演怎么说导就让她导呢？”她看着导演的神色略有缓和，继续说道，“那我不白巴巴的盼了半天了？”

叶霆也提了声音，给凌菲扬使眼色，“导演灵感来了急着需要你，哪能真和你生气。还不给导演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

凌菲扬抬到一半的眼皮又垂了下去，她实在不知道应该看谁。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痛骂，她的脸羞得通红。“对不起，导演。”凌菲扬并不确定自己的低声道歉是否会被导演听到。

片场安静下来。

导演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少了之前的火爆，“下不为例！”

“以后提前打招呼！没有下次了，知道没有？”叶霆也适时补上一句。

凌菲扬只是垂着眼睛，点点头。

片场传来人群散开的声音，低低的，有种释然的感觉。

凌菲扬赶忙擦了擦眼泪，余光中看到一张纸巾递了过来。她偏过头，看到叶霆厚实的手，和安抚的笑容。那个笑容太过动人，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却让人一瞬间觉得踏实温暖，像是灵魂找到了归宿般抚慰。那一刻，凌菲扬的眼泪落得更急，唇角却勾出一丝笑容。她慌忙结果纸巾，低声说，“对不起。”

叶霆没有说话，只是看她飞快擦干了眼泪，才拉拉她手臂，“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刘岚已经学习去了，你也别让我落后呀。”他故作神秘的勾勾手指，“来，我跟你说说情境。”

凌菲扬跟着她走到一边，刚刚站定，就感到叶霆附到自己耳边，“你要是愿意，可以跳一段替身。”

叶霆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就在耳边，凌菲扬甚至能够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感受到他唇齿间喷出的气息。那一刻她轻轻一晃，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又飞速跳动着追赶。

只要谈到舞蹈，凌菲扬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状态。她和指导刘岚的男舞者交流了一下，依据他之前编出的动作延续下去。舞者和舞者之间的配合总是技巧而默契，一段悲伤的伦巴让他们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也诠释得淋漓尽致。凌菲扬哭红的眼睛和流过泪的脸庞更是将舞蹈中的情绪展露分明。

导演交代完事情，转过头正好看到凌菲扬那段悲伤的旋转，有着欲说还休的意味。

叶霆站在旁边，几乎忘记了要观察她的动作进行学习。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凌菲扬同真正的舞者跳舞，那不同于与他教学间的指导帮助，而是令人动容的流畅伸展。凌菲扬在他掌握了动作之后，总告诉他要体会拉丁的不同感觉，像演戏一样将自己的感情投入进去，这一刻，他在凌菲扬的舞蹈里，终于体会到了。

因为等待凌菲扬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今天的戏结束得格外晚。凌菲扬依旧搬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心里对此十分抱歉。

阿峰静悄悄出现在她身后，凌菲扬转过身子，看到了他手里的大袋子。

“把这个给大家分分。”阿峰悄悄打开一点袋子，露出里面各式吃的，“这么晚，大家都饿了，就说是你买的。”

凌菲扬愣住了。

“快点，马上休息，抓紧时间。”阿峰将袋子塞到凌菲扬手里，插着口袋若无其事的走了。

手上的袋子沉甸甸的，就像凌菲扬此刻的内心。

阿峰估计得没有错误，果然很快就是一场戏拍完短暂的休息。凌菲扬趁着这个时间将袋子里的东西给剧组人发了个遍，除了有几个表示节食减肥的女孩子拒绝了，其他人都乐呵呵的分食着。傍晚时候发生的事情好像根本不存在。

叶霆是在凌菲扬分发得差不多的时候，自己伸手去袋子里主动抓的。他简单粗暴的咬开了袋子，大口大口吃起来。他吃了几口，才想起来凌菲扬似的，将东西递到她面前，“别人都吃了，你要不要吃点？”

凌菲扬浅笑着摇摇头，唇边有个好看的酒窝。

叶霆看了看手里的吃的，“你嫌弃我啊？”

凌菲扬还是摇摇头，“我谢谢你。”

叶霆一愣，“谢我？”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凌菲扬，“你被骂傻了？请我吃东西还谢谢我？”

“这些肯定是你们买的。”凌菲扬坐在一个台阶上。

叶霆跟着蹲在一边，把袋子从凌菲扬手里一把拿过来。阿峰很周到，买的东西哪怕分完了剧组的人，还依旧有剩余。“好吧，那我请你吃，你挑吧！”

凌菲扬依旧摇头。

叶霆十分夸张地上下打量着凌菲扬，一边说一边摇头，“瘦成这样了还减肥……”

“谁减肥了？你又不是没看我吃过……”说道这里，凌菲扬停下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知道，叶霆想要逗她恢复之前的状态，开心起来，他成功了。

叶霆这个时候也正经起来，“其实导演不是真跟你生气，他比谁都累，更乐得歇歇。可是他不骂你，怎么给别的等了这么久的人台阶下呢？”

凌菲扬点点头，“我明白了。”她想，叶霆也真是累，哄了这个，还要维护那个。

叶霆大概是蹲累了，也一屁股坐下来，“你怎么去那么远的……网吧？做作业？”

“我这次来没带笔记本。”凌菲扬如实回答。

叶霆突然伸手扒拉一下她的脑袋，换来凌菲扬略带愤怒的目光。

不过，那目光随即又变得柔和。因为凌菲扬刚要开口说“你胆子大了？”的时候，却听到叶霆说，“你傻啊？怎么不去找我要？我有啊！”

凌菲扬没有说话。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找叶霆借笔记本做作业。尽管这几个月来，她和他越来越熟悉和亲近，他会哄她会安慰她也会逗她，像个哥哥又像个孩子；她会教他会凶他会关照他也会笑他，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忘记他是一个明星一个演员，自己和他这段短暂的相处之后便不会有任何联系。她感激他的关照，对于他的私生活，却有着粉丝不要去探究明星生活的高度自觉。笔记本电脑也算是个私密的东西，她从来没有想到要去找叶霆借用，即便想到了，也不会真的去做。而此刻，叶霆居然浑不在意的告诉她，你可以用，没有问题。这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也有资格更进一步走近他的世界，又好像他的工作包含了拍戏也包含了笔记本，那都是他私人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