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山顶的寒风如同刀子刮在人脸上, 站在山道上的人群统一身穿白色兜帽长袍, 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一双夹杂各自情绪的眼睛。远远的看,他们仿佛融为一体

走在队伍中间的阿泉今年十五岁, 是个性格活波的小姑娘,她娘亲病得重,村里的大夫说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于是为了救活母亲阿满加入这朝圣的队伍, 传说无所不能的圣女就住在这雪山之巅。

求圣的道路受恶劣的环境影响变得九死一生,队伍从长长的一串不断变短,每天都有人掉落山崖或是活活冻成冰棍。

到晚上,队伍提前找睡觉的地方,运气好有时是山洞,运气差站着到天亮过。

今晚月圆夜,阿泉随大众在找到的山洞里休息。

她身边坐着位身形略显清瘦的男人, 和大家一样为抵御寒风蒙着脸, 但阿泉一辈子没看过有谁的眼睛会如此漂亮,像春天的桃枝拂过水面, 波光粼粼,又像夜空,夹含着深邃的暗色和偶尔一闪一闪的星光。

“你见圣女是求什么?”她主动地搭话。

男人目视前方的石头壁, 或者说什么也没看, 他没有回答。

阿泉摸摸了鼻子, 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小姑娘确实坐不住, 没一会她又问:“圣女真如传说中那样有求必应?”

这次有人抢话回,语气说得上是愤怒:“小姑娘你要是质疑圣女,何必加入朝圣的队伍!”

“我……我只是担心,担心……”

“别说是担心,哪怕你对她有一丝怀疑都是大不敬!”

如果不是有面巾挡着,阿泉的脸可以看得出胀红。

这时她身边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又冷。她误以为听错,下意识去看对方,而对方的眼神轻飘飘转到刚刚斥责她的人身上,“你说抱一丝怀疑都是不敬?”

声音如他的眼睛,好听至极。

那人认为受到挑衅,激动地道:“当然!圣女如山上的白雪,高贵出尘,是这天上的云,可望不可及!你们要再胡言乱语,趁早跳下这山阶,莫到时脏了朝圣的路。”

这时山洞里彻底安静,问话的男人冷漠地闭上眼假寐。

等大家陆陆续续睡熟,阿泉小心地和他道歉:“是我连累你一起挨骂。”

“知道就好。”男人厚颜无耻地说。

阿泉:“……”

天一亮,大家急着赶路,越离山峰的顶端近,温度越低,狂风呼啸不停,队伍里一觉醒来冻成冰棍的人日渐增加。阿泉怕得两腿发软,梦里好几次都是哭着喊娘亲惊醒。

包袱里的干粮渐少,她不能再多吃,饮雪水充饥,看见男人一路上不进食过,她觉得肯定是男人带的吃食更少,毕竟他连个行李都没带。

“给你。”她撕掉自己一半的饼递给男人。

男人不接,看了她一眼,阿泉尴尬地收回。

天晴,雪开始融化,左右不过半米宽的山路湿漉漉的不好走,队列前后偶尔传来人摔进悬崖底的惨叫。阿泉回头一望,一股狂风吹落她脸上裹着的纱巾,吹得睁不开眼,她胡乱在空中去抓面纱,猛然脚底一滑,身子直直倒向旁边的万丈深渊。

意外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呼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顿时布满惊恐。

“滋——”

她的胳膊被人拽住,劣质的麻布衣袖发出撕裂声。她的身体又往下一沉。

千钧一发时刻,对方将她拉回山路,仿若她轻若山间的雪没有重量,动作轻松。

明明她是个胖丫头……阿泉心说,看向这个不接受她面饼却救她的男人,对方一张脸裹在面纱下,看不出喜怒。

这个惊险的插曲一过,再历经半个月的风雪磨难,队伍终于抵达圣地——一座镶嵌在山顶的白色宫殿,远远望,犹如天际一抹静止的云。

朝圣的人三跪九叩,宫殿的台阶足有三千九百二十一阶。

到宫门前,所有人的寒冷和饥恶消散,宫门一开,祥云袅袅,百鸟齐鸣,一道天籁女音道:“入此朝圣者,有求必应。”

众人沸腾,阿泉兴奋地拉动男人的袖子:“太好啦,太好啦!”

宫殿大厅除了朝圣的人们没有任何神灵现世,包括传闻中的圣女,但所有人自觉排起队,对着大厅正中上方的一枚散发蓝色幽光的镜面,诉说自己的贪欲爱恨。

总算轮到阿泉,阿泉欢快跑到镜子前,无论现实里她做出什么表情,镜子里映照的她都是木然的,“我想要我娘亲病愈。”

镜面暗光荡漾,她不确定地问身后的男人:“我这是实现了还是?”

男人施舍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阿泉:“……”

等到男人上台,镜子里映照不出他的身影。

大殿里天籁之音再次响道:“此乃圣洁之地,魔界之人为何来此?”

话音一落,满大殿哗然,听说妖魔杀人如麻,大家更多的是不由自主的惶恐。连站得离他近的阿泉都忍不住退后。

男人见此低笑出声,声冷:“久闻圣女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我通过朝圣,难道不该答应我这样一个小小要求。”

女音呵斥:“放肆!”

一瞬间大殿顷刻瓦解,求圣的所有凡人化为白灰,随风消失。只是抬手工夫做完这一切的男人笑道:“还觉得我放肆吗?”

轻易毁掉圣殿的阵法,他绝不是普通的妖魔,女音沉默,须臾,地上五星阵法光芒大盛,通往天穹,天门开启,白衣圣女缓缓而落。

琴瑟和鸣,圣女前后跟随的护法席地而坐,齐齐唱念清魔心经。但由于男人身上魔气太重,护法皆被反噬,眼看要支撑不住。

站在中心的圣女开口:“孟殷,多年未见,你何必扰我清修。”

叫孟殷的男人化去一身白色朝圣的长袍,穿着黑色广袖长衫,一张雌雄难辨的脸美得罕见,“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圣女蹙眉,自己的护法被对方的魔气压制得无法动弹,她不得不出手相救,送他们由天门暂回仙界。

“诸生皆苦,”她悲悯地道,“你若和我有仇,何苦残害朝圣的普通人。”

孟殷嘲讽地笑回:“你满足他们的贪欲,他们必然付出代价,活着如行尸走肉,无•情•无•欲,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圣女仿若未闻,衣袖一挥,大殿重新建立,站满刚刚化为灰烬的人们。

像一切从未发生,他们看不见在场的孟殷和圣女,只按照规则对着镜子说出自己的愿望,完成,一个一个变成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肢体僵硬的走出大殿。

结束,围观完所有的孟殷鼓掌:“好一个慈眉善目的圣人!”

圣女露出一丝疲惫,“这本是我的使命,你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和你无甚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他轻松地瞬移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正视自己的眼睛,“你从来都知道我的心意。”

“仙……魔殊途,我们道不同。”

“呵,”这句话像一把匕首插到孟殷心中最痛处,“既然这样,那你便随我入魔吧,乔奈。”

“你敢!”

有何不敢,他找准圣女灵力最疲惫的时候,拉她轻松穿过镜子里的结界,跌进宫殿重地的神坛上,被魔气沾染的神坛颤栗不止,无数仙佛留存的清魔金色经文悬浮。

孟殷面不改色,这些经文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乔奈心惊,一别数年,未曾想到孟殷在魔界修炼到这个地步。

“孟殷。”她义正言辞地道,“这是神坛,天界的象征之一,见者无不跪拜……”

“我知道。”他轻笑地捏碎乔奈脸上的天真,“所以在神坛上夺去你的贞•洁,比剔除你的仙骨入魔更有意思。”

一刹那间乔奈的脸色惨白,以目前的情况她的实力和孟殷无法抗衡,联合能尽快召集来的护法也不是他的对手。

每个经文的符号都像一双一双盯着乔奈犯错的眼睛,她几乎哆嗦着唇,难掩愤怒,咬牙切齿:“孟殷!孟殷!你不能!你不能!”

孟殷的主意已定,他不喜欢木头美人,不过有时候反抗剧烈同不是件好事,他黑色的眼瞳色泽变幻成微红,迷惑乔奈乖乖听话。

神坛上镇压恶灵的捆怨玄链被他拿来使用,囚住乔奈的双手。

乔奈毕竟是镇守一方的青狐圣女,她擅长迷惑术,同样擅长解开,孟殷刚才的施咒很快瓦解,她瞬间清醒,而这时的自己被锁链悬吊,脚尖勉强触地,衣袖大开,衣衫不整,露出白玉似的胳膊。

她挣扎,玄链叮当作响,召来的黑色怨灵最喜灵气,不断围在她身旁啃噬。

力量流失得如此之快,她在孟殷的面前毫无还手的机会。

对方藐视着神明,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宣告:“你终究都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