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七枚白梅花花瓣从澹台明瑕袖中飘出,绕着陆青旋转不定,变换着复杂的卜测卦象。最后七枚梅花花瓣聚合在一起凝成一枚花瓣,飘落在澹台明瑕手中。
澹台明瑕俯下身,平肩和天魔对视:“你叫什么名字?”
天魔痴痴的望着澹台明瑕的面容,声音细小:“我叫陆青。”
澹台明瑕道:“你为何称我为师?”
混沌的意识海中无数碎片交织在一起,不同又相互矛盾的情景接连浮现,陆青愣了一下,“师父,你不是二十年前就已经收我为徒了么?”陆青妖异的脸上又复现了一丝痛苦,陆青抱着脑袋后退,“不,师父你不要将我赶出师门……”
澹台明瑕凝指为风,轻点在了陆青的眉心。澹台明瑕将昏迷的陆青横抱在怀中,如瀑的黑发散落在澹台明瑕月色的袍袖,氤氲的冷梅香中陆青双眉一直紧锁渐渐舒展开。
澹台明瑕怀抱着陆青飘然走向方舟,皇甫齐子拦在澹台明瑕身前:“澹台,你可是想将天魔带回道宗?”
澹台明瑕抬眸:“此子与映雪有宿世缘分。”
皇甫齐子面色严峻道:“但是他是天魔,天魔大成,道器不侵,举一国修者之力仍难灭杀。你这是在养虎为患。”
澹台明瑕道:“我探测此子心境明澈,并非罪孽深重之人。”
皇甫齐子冷笑:“难不成映雪真人想学句芒师祖渡魔么?别忘了句芒师祖最后的结局。”说罢,皇甫齐子一挥衣袖,不管余下众人,身形一闪,人已消失在原地进入方舟。
柳清逸轻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向澹台明瑕恭敬一礼,也沉默的向方舟方向走去。
唯留下澹台明瑕一人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怀中的陆青眉心妖异的天魔魔纹。
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雪色的床帏。素色的藕花锦被,身上的衣服是云州的雪缎,陆青散着发赤着脚从床上跳了下去。陆青环顾四周,突然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现实。意识的最后一刻停留在千里焦土的荣昌镇,再次清醒竟然回到了道宗道罚山山巅的一处居室中。
是师父将自己带回了道宗么?
陆青环顾四周,房中的一切尽是素色,案几上的香炉里悠悠的冷香袅袅飘散在空中,除此之外没有丝毫人影往来。
静谧中,房内铜漏中的水滴一滴滴落入下方的更杯中,声音清晰可闻。陆青低头望向脚下光滑鉴影的大理石,现出的人影一双紫眸澄澈,眉心印记妖异。陆青神色一暗,果然是在梦中。
如果是在现实中,师父又怎可能将一个天魔带回道宗。
在梦里是师父将自己带了回来,那师父现在去了哪里?
陆青赤着脚跑出了房间,房外楼宇层叠,连山而建,气势恢宏,恍若人间仙境。云雾缥缈,朦胧缭绕在宫殿琼宇,满山的青林翠柏上,清脆的鸟鸣声从丘壑之中悠悠传来。
一路寻找,无丝毫人迹。陆青最后停在了道罚主殿——双门紧闭的杳冥殿门前。陆青缓缓推开了宫殿的大门,正午金色的阳光自宫殿上端的木窗中撒入。陆青恍如是进入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杳冥殿中积淀千百年的道法威严扑面而来。殿穹顶端以七色彩砂描摹了云海明灭中的三清圣境,妙法道华。
大殿中尽头的玉台上,白衣道者长发至腰际,用一枚莲冠挽住三千青丝。白色的衣服外罩着银灰色的纱衣,其上流云海纹明灭可见。白衣男子面对的墙是一副巨大的壁画,上面刻画了东极万千壮美河山,河海奔腾纵横之状。让人站在画前,望向苍茫天地忍不住产生自己何其渺小的自卑感。
陆青屈膝跪下,双额磕在冰冷的玉阶之上:“徐州陆青,恳求仙师收我为徒。”
白衣道者自壁画前回过头来,声音清冷回荡在整个殿中:“你可知道罚一脉向来单传?”
陆青道:“我知晓。”
“你可知自己身为五灵根,道基浅薄,难有大成?”
陆青道:“我知晓。”
“你可知,自己天生魔种,为正道所斥?”
陆青道:“我知晓。”
“那,我为何收你为徒。”
陆青再拜道:“曾有人与我说,若有向道之心,何分仙魔圣凡。我仅有的只是一颗向道之心。”
澹台明瑕道:“你上前来跪下。”
陆青一步步走至白玉台上,恭顺屈膝跪在道者面前。澹台明瑕执起一支饱沾着朱砂的毛笔,点在陆青的眉心,绘出精妙难言的道符。接着澹台明瑕长袖一拂,无数朱砂符咒显现在空中,以陆青为中心汇成圆阵落在大殿的地上。
铺天盖地的威压似潮水般袭来。
“修道一途,需持大毅力,不迷于红尘,受常人不必受,失常人所不必失,你可愿如此?”
“弟子愿意。”
朱砂道符在陆青眉心泛出光芒,清圣的道威逼得天魔魔纹开始褪色消却。
“道途如海,难知前方何往。于险境能不屈心中所怯,于强权能不溺于心中所欲,于悲喜能不耽心中情缠,你愿如此?”
陆青道:“弟子愿意”
整个大阵开始泛起金色的光芒,眸中的紫色重新被黑色所掩盖,妖异的面容开始渐渐变回原先的模样。
“为道一途,需悯众生之苦,以渡红尘悲心,历世间千万险恶苦难,你可愿意?”
陆青道:“弟子愿意。”
陆青觉得肩头一松,方才如临千仞险峰的威压瞬间消弭,仿佛从未存在。
“既是如此,你为我门下弟子,道罚峰第一百一十三代传人。吾为汝赐道号,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