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家中的嫡长女,在家时,很受父母宠爱……”裕王妃似闲话家常般,语气平缓的开始问起。鴀璨璩晓
文采菁不卑不亢,点头应声:“是的,王妃。”
裕王妃瞥了她一眼,眸中划过一道寒光,不过说话的语气一如方才,未有起伏:“既然如此,为何会舍得将你嫁进安平侯府为妾的?”虽说士农工商,商最贱,可为妾却也不见得能高到哪儿去。除非有意攀龙附凤。但据她所知,文家之前刚过世的那位当家,也就是这位文姨娘的父亲是个极低调的,虽有家财万贯,却从不露白,唯一一妻多年未为他产下嫡子,他都不曾有纳妾之意,更是将几个女儿捧在掌心里,当眼珠子般的呵疼。这样的父亲如何会舍得将女儿送进侯府为妾?
“回王妃的话,其实父亲并不愿意妾嫁进侯府为妾。”文采菁直言不讳说。
“哦?”裕王妃有些意外,“那最后为何你还是嫁了?珥”
“当时是妾执意要嫁,”文采菁说,“父亲才勉强答应的。”
裕王妃目不转睛看着她,眸中光芒频闪,极快的问出一连串问题:“为何执意要嫁?做人小妾,纵然入的是安平侯府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知道,你父亲在京城可也是有几分头脸的。而且,我还听说,当时,定王也曾有意要迎娶你做侧妃的,你为何偏选了安平侯府?”
“定王侧妃?”文采菁轻轻笑了出来,笑声中掺着一抹淡淡的不屑爷。
她微微侧头看着裕王妃,眼睛闪闪发亮:“做侧妃也是要上玉牒的,哪有那么容易的?王妃您做的也是皇家的媳妇儿,应该比妾更明白吧。”
裕王妃一时语滞,这个她当然明白。以她的身份进王府做个妾还成,想要做侧妃,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二择其一,你就算选了安平侯府?”她问,声音冷了几分。
文采菁果断摇头:“事实上,妾当时别无选择。妾从无攀龙附凤之心,那赵祥……定王爷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妾的良人。所以,妾亲自找了侯爷,自个儿定下了这么亲事。”
裕王妃惊得微微变了脸色,这话可是她之前从未听说过的,谌瀚也从未与她说起过。
“这门亲事是你自个儿定的?”她惊道。
“正是。”
“可你为什么偏找上了安平侯?”裕王妃不解的继续追问。
文采菁略微思索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一来,妾当时为定王爷所迫,除了安平侯,实在找不到别处有人有能耐可以助妾护家避祸的,二来,安平侯也正巧有需要文家的地方,这方面想来要比妾更清楚些,于是一拍即合,自然很快就定下了。”
裕王妃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抹异样:“这么说……你自己定下这么亲事只是因为……相互利用?”
“可以这么说。”文采菁不假思索点头。一个为权,一个为钱,确实只是为了相互利用,其实更准确来说该叫互惠才对。
裕王妃忽的沉了脸,说话时的嗓音瞬时又冷了几分:“那你可知道,他会应承下你这门亲事,并不单只是因为有需要文家的地方?”若只是因为有需要文家的地方,他根本没有必要为此得罪定王,文家能给的,在别的地方,他也照样能找到。原来,他是早将人看上了。这是她之前思索许久没有弄明白的地方,直到听闻他忽然宠起了这个商家女,她才慢慢明白过来。
文采菁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苦笑着摇头:“当时并不知道。”当时,他们两个相看两相厌,没哪次见面是和和气气收场的,谁知道他会对她起那等心思。事实上,她不知道,当时谌瀚打定主意要把她拎进侯府时,压根儿就没起那旖旎心思,而是另外一等险恶心思。可是,感情这档子事儿从来都是最让人难以捉摸的。就是当时的谌瀚只怕也是连想都不敢想到,他会跟他深恶痛绝、欺他太甚的小蔡公子勾勾缠缠到如今地步。
“当时……不知道?那现在呢?”裕王妃敏锐的抓住了她话语中的限定词。
“现在?”文采菁唇边弯起一道温柔的笑,“王妃放心,妾也不是无心无情之人。他既一心一意待妾,妾即一心一意待他。”
“当真?”裕王妃半信半疑。
文采菁指天发誓:“王妃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裕王妃面上的疑色才稍缓,不过依旧冷冰冰的,哼了一声,道:“若你真的伤了他,就是老天不收拾你,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去你的。”那小子是个死心眼儿的,若心里头一直没人也就算了,一旦有了,只怕就是一辈子了。就像父亲……
“王妃放心,妾虽不过一介女子,但也知道要说话算数,既是应了,就一定会遵守诺言。不过……”文采菁神色毅然的说着,忽然眼珠子咕噜一转,眸光一闪,转了话锋。
裕王妃闻言微微皱眉:“不过什么?”
文采菁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不过若有朝一日,他负了妾,妾也绝对不会傻兮兮的依旧守在他身边的。”
裕王妃眉头一挑,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音:“怎么?你人都已经进了安平侯府了,还打算走不成?”
“有何不可?”文采菁毫不畏惧的坦荡荡正对上裕王妃带着几分威胁的狠戾目光,“他一心待妾,妾自然要一心带他,若他无心待妾,妾为何还要一心待他?傻子才会把颗心系在狗身上。”
裕王妃杏眸阴阴一眯:“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称自己的夫君是狗?”
文采菁不以为意弯唇一笑:“王妃别误会,他现在还不是呢,要真到那个时候才是呢,不过有个词就叫狼心狗肺的嘛。”
裕王妃怔住,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唇边忽的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点头说:“你,很好……”
文采菁也不跟她谦虚,微微一点头:“谢王妃夸奖。”裕王妃又是一愣,片刻之后,欢快的笑着连道了几声“好”,当再次看向文采菁时,脸上、眼底的冷意便都不见了,很快吩咐了宝瓶:“宝瓶,给文姨娘看茶。”
宝瓶提心吊胆的站在一旁伺候着,直到这会儿才放下心来,笑着应了一声,很快斟了茶来,送到了文采菁的手里。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快润润喉吧。”裕王妃和颜悦色的看着文采菁说。
文采菁有些受宠若惊,连声道谢:“谢王妃。”
裕王妃笑眯眯的看着她:“你果然很有趣,我还是头一遭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文采菁附和的笑了笑,沉吟片刻,问她:“王妃今个儿叫了妾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当然,这可不是小事。”裕王妃正色点点头,半开玩笑半认真似的说道,“你不会把颗心系在狗身上,我也怕阿瀚的一颗心被系在狗身上呢。”免得跟……似的,掏心挖肺的,人家却丝毫不把他当回事儿。
一想到这些,裕王妃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猛然沉下了。
文采菁看在眼里,心头一吓,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脸色了?她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啊?
“对了……”就在这时,裕王妃忽然想到什么,再度开了口,面上的表情虽不似刚才那般阴沉,却依旧丝毫不见一丝笑意,看着有些深沉。
“听说,你如今已经开始着手主持府里头的中馈了?跟楚瑶琴一起……”她看着文采菁问。
文采菁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先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点点头:“是,才刚上手,大嫂帮了我不少忙呢。”
裕王妃听了,面色却是愈发阴沉了,警告她说:“你呀,以后,尽量给我离她远一些,那个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文采菁微微诧异,原来裕王妃竟也有察觉。
她沉默片刻,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说:“可侯爷说,大嫂是个很好的人……”
“不用搭理他。”裕王妃哼了一声,头疼的皱皱眉,说:“他呀,从小就是个没人疼的,所以,来个人示点儿好就都当成大好人了。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了,知道吗?”
文采菁点头称“是”,其实,就算她不说,她原本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了。
裕王妃却似是还不放心,嘱咐她:“以后府里头若是有个什么糟心事儿,解决不了的,别急,尽管使人来找我。虽然早已嫁出来了,有些事儿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好……”
“对了,刚才还听姣姣说了你在酒楼逼人吃蟑螂的事儿,她一个小娃娃也说不清楚,你跟我仔细说说看,这么好玩的事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撇开那些糟心事儿,裕王妃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对文采菁说话也愈发和善起来。
“是。”文采菁笑着应了,偱循跟她仔细说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就是两个混混想吃霸王餐,他们一个长的……”
跟裕王妃说了一阵闲话,待文采菁从裕王府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申正了,魏十二已经赶着马车等在外头了。
青杏也一块儿来了,坐在车轼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跟魏十二说着话,见她从里头出来,立刻蹦下地,迎了过去。
“姑娘,你可算出来了,可等死我们了。”她担心的看着她,问,“怎么样?裕王妃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文采菁不以为然笑笑说:“没什么,你就别瞎担心了,不过就是闲话家常而已。”
“真的?”青杏一脸狐疑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何必便宜。”文采菁笑着,一边说着,一边扶了她的手,上了马车。
“那就好。”青杏闻言,总算松了口气,等了快一个时辰都没见人出来,她还以为出事了,差点就让魏十二去搬救兵来了。
“小夫人,咱这是就回侯府去,还是继续查铺子?”魏十二在外头问。
文采菁在马车里坐定,沉吟了片刻,说:“这会儿都已经申正了,就不查铺子了,咱们就直接回去吧。”说着,看看一旁坐着的青杏,又补充一句,“回去的时候,马车先在香溢居那边停一停……”
“这个时候去香溢居……姑娘肚子饿了吗?”青杏一边问着,一边从旁边拿出个纸匣子塞到她的手里,“过来的时候,奴婢特意带了些点心,都是姑娘爱吃的。”
“我倒确实是肚子饿了。”文采菁说着,不客气的接过纸匣子,打开,随手拈了一块梅花糕就塞进了嘴里,一边吃着,一边道:“不过,我去香溢居倒不是因为肚子饿,是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青杏小脸一黯,挽了文采菁的胳膊就求道,“不如姑娘你就直接带奴婢进侯府伺候吧。青柠不在了,如今你身边就一个刘嬷嬷,怎么够啊。”
文采菁眉头微挑:“谁说如今我身边就一个刘嬷嬷?刚回去的时候,府里的周嬷嬷就另给我拨了两个小丫鬟,人手足够了。”
青杏顿时苦了小脸,可又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继续劝道:“新拨的小丫鬟哪有奴婢用的顺手,奴婢到底是从小就伺候姑娘的。”
文采菁笑意微敛,正色看着她:“这事儿小诚哥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就是因为你是从小伺候我的,咱俩情分不一样,所以,我才不希望你跟着我一块儿去侯府。有个青柠的前车之鉴在,我怎么放心让你跟我一块儿进去。”
“可奴婢跟青柠不一样……”青杏还想再说什么,文采菁却是不愿再听下去了,摆摆手,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话,说:“好了,这事儿你也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你还是回去给我好好看着家。”
“可是姑娘……”
文采菁不听,吃了东西,靠在一旁闭目养神。青杏见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吵着她,心里头却早已悔死了。为什么当初受伤的是她?若那时不受伤,跟着姑娘进侯府的就一定是她,这样青柠不会死,她比青柠年纪大,就算挨了板子也能努力挺过去,还能继续跟在姑娘身边……
可是再后悔又有什么用?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青杏情绪低落的坐在马车的一角,只等着马车到了香溢居门口,下了车来,然后再苦着脸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她也好像跟着去,可姑娘死活不答应……忽的,她脑中灵光一闪,原本黯然的眼睛豁然亮了起来。谁说姑娘不答应就不能进侯府的?
她很快转身,兴冲冲跑进了香溢居:“哥,哥……”
当文采菁独自一人回到住处时,刘嬷嬷正端着个针线篓子,坐在门口纳鞋底,纳一针,抬眼往院门口看一眼,再纳一针,再看一眼,终于看到人回来了,她松了口气,同时兴奋的就要迎出来。
“姨娘,你可算回来了……”
文采菁忙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拦了回去:“嬷嬷,你的脚还没好,就该好好坐着才是,别站起来乱动。”前两天,刘嬷嬷烧水时不小心将脚给烫伤了,因此,今个儿才没能跟着她一块儿出门。
刘嬷嬷心里头很内疚:“不过就是烫伤点儿皮而已,没什么。倒是累着姨娘了,出趟门也没人在身边伺候着。”
文采菁轻笑:“怎么没人伺候,青杏一整天都跟在我身边的。”
“可到底不能陪着你一块儿回来啊。”刘嬷嬷无奈的叹了一声,想到身边虽有两个丫鬟,可到底不够信任,不能贴身伺候,要是青杏能进的府来就好了。可她也知道姨娘的心结,也不好跟她提这事儿。
文采菁却是一点儿不以为然,径自进了屋去,倒了水喝:“其实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小娃娃,身旁一刻都少不得人。”
刘嬷嬷没在揪着这事儿多说什么,问起她这趟:“今个儿出去巡视铺子可还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吧?”
文采菁眉头微微一挑:“巡视铺子都是没出什么岔子……”然后便将之后在香溢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她说了一遍。
刘嬷嬷听的是心惊肉跳:“那个真的是皇、皇……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不过小小的为难一下,不值一提。
刘嬷嬷稍稍放心下了半悬的心,有些忐忑的道:“可是好好的,皇……为什么要特地跑到香溢居去见姨娘你啊?”
文采菁耸耸肩:“这谁知道呢,怕是要等侯爷回来问过以后才晓得了。”
刘嬷嬷已在那儿胡思乱想起来,神色恐慌道:“不会是想对姨娘你做什么吧?”
文采菁听着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不过是安平侯的一个小妾而已,他能对我做什么?有必须对我做什么吗?嬷嬷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表面上,他见的是我,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侯爷,只等侯爷回来问明白就是了。”其实,她隐约感觉,皇帝对谌瀚似乎有点莫名的过度关心。若是谌瀚长了皇帝一样的桃花眼,她或许会发挥一下天马行空的想象,猜谌瀚或许是皇帝的私生子啊什么的,可惜啊,谌瀚浑身上下就没一点跟皇帝相像的地方,所以,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想可以直接掐了,却也让她更好奇,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牵绊。
“那裕王妃呢?裕王妃有没有对姨娘你怎么样?”刘嬷嬷又问。
“裕王妃啊,也是个很好的人……”文采菁捧了杯水,跟她闲唠起嗑来。
眼见着天色麻黑,时候不早,晚饭都已经摆上桌了,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过来的谌瀚却意外的没见踪影。
“饭菜都快凉了,侯爷今个儿可能不会过来了,不如姨娘你先吃吧。”刘嬷嬷劝说。
文采菁眉尖微蹙,摇摇头:“还是再等等吧。”心里头却不由自主担心起来,皇帝今个儿刚找过她,不会之后就去找他的麻烦吧?
正担心着呢,一直在外头等着的小福就小跑进来通报:“姨娘,侯爷回来了。”
文采菁心头一松,起身向着正大踏步进来的那个高大身影迎了过去,有些嗔怒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谌瀚眼中跃起喜悦的光芒,长臂一展揽了她的细腰:“怎么,等急了?”
文采菁哼了一声,并不否认,拉了他往桌边走:“快吃饭吧,再不吃,可都要凉了。”
谌瀚却将她拉了回来:“不急,我有个人要给你。”
“人?”文采菁奇怪的皱皱眉:“什么人?”
谌瀚没回答她,只转头看看门外,朗声唤了一句:“进来吧……”
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缓步从外头走了进来,笔直的走到了目瞪口呆的文采菁面前,跪下磕了头,然后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文采菁,说:“对不起,姑娘,奴婢实在是不放心你。”
来的不是青杏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