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又是一段平静的日子,崔氏和柳氏只当那是同安大长公主一时兴起,过去也就算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某日却突然有宫中使者上门来,宣下敕告,内容大约为:如今风调雨顺,春景喜人,皇后娘娘非常高兴,请王公王思政之妻崔氏携其嫡孙女入宫赏花。
阖府皆惊。
柳氏又惊又怕道:“这好好的,怎么会宣阿家入宫去?还明令带上润娘。”她们家虽然对庶女们的态度是不重视不鄙视,但是一般人细一打听,便知道他们家有几个姑娘了。但是这皇后的敕告中竟只言明带上嫡孙女。不由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她只是五品官的妻子,即便王家是高门大户,她仍然没有入宫的资格。
崔氏倒是沉稳,道:“倒也无妨,皇后是和善之人,这么多年并不曾为难我们,况且到底还有同安大长公主呢!”想了想,道,“去打听一下,这次赏花宴还请了谁去?”
下人很快就去了。王家自然有打听消息的渠道,不一时,下仆回来,禀道:“此次得蒙宣召者甚多,除了咱们家,还有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兰陵萧氏、京兆韦氏,总有十余家呢!京中其余诸家的主母与小娘子们都被请了。”
崔氏见识多了,听了这话,又思及前些时日同安大长公主说起的事,便心中明了,道:“原来如此。”
柳氏心急,忙问道:“阿家可知所为何事?”
崔氏道:“你忘了同安公主说的晋王的事了么?”
柳氏这才想起同安大长公主说的晋王与润娘配成一对的谑语,想到她说的晋王可不要十三岁了么,圣人及皇后定然要给他在这些名门贵族中挑个王妃了。原来如此,柳氏的心便放下一半了,不是坏事就好,只是:“咱们不是把意思透给同安大长公主了么?”
崔氏蹙着眉头道:“我估摸着,那天咱们说的事只是同安公主自己的主意。咱们家既透了意思,她也明了了,便不会再想咱们润娘的了。不然也不会再请了咱们去。这回却是圣人皇后的意思。”虽然他们看不上皇家,但是皇家到底是皇家,若是知道了他们家的想法,哪有不恼的,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柳氏想了想,道:“是这个理,只是阿家要带润娘进宫去么?”
崔氏白她一眼,这个媳妇平日挺聪明的,怎么今日就傻了呢?口中说道:“自然要去的,皇后亲诏却不去,想抗旨么?咱们润娘又不是见不得人。其他家族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猜得出来是要做什么。咱们看不上他,总有人看得上的。就由着他们抢去,咱们又不稀罕,怕什么?润娘进去走一趟,也有镀镀金的意思。各家大族的主母们都在,也让她们过过眼,日后说亲,也能挑个好的。”这皇后的赏花宴虽是给晋王相王妃,但晋王妃只能有一个,剩的十几个姑娘日后总要找婆家。那些主母们家中多的是儿子侄子,正好推销,省了多少功夫了,可不就是个极好的相亲宴么?
崔氏一番话,柳氏顿时茅塞顿开,笑道:“还是阿家想得明白,儿媳见识少,遇上一点事就慌了手脚了。”
崔氏对媳妇的奉承十分满意,笑道:“你啊已经算好的了。只是世上的事千千万万,哪里能经得遍?你日后见得多了,就好了。那晋王妃的位置,谁爱要谁抢去。那一个烫手山芋,咱们想抢也许不容易,但扔了还不成么?咱们又不怕他们。”
柳氏道:“阿家说的甚是有理。媳妇会嘱咐润娘,让她平平淡淡,绝对不能出头。”
崔氏点点头,道:“虽然不需太出彩,但也不能太丢咱们王家的颜面,你亲自把关,看着润娘装扮,再来我这里瞧瞧。”
柳氏忙答应了,带了丫头婆子亲自到王润房里,抓了她去试衣。王润对这些本不太在意,便道:“前些时日我生日时做的衣裳都还没穿遍呢,这会子又做什么?”
柳氏道:“那些衣裳都太出挑了,不行。”
呃……
当时你们不是说这些衣裳颜色鲜亮妩媚,最适合我这个岁数的么?
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皇帝要驾崩了?
不像啊,看阿娘的主意是要挑暗淡的衣服,但是也不是素服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
柳氏叹一声,道:“皇后下诏,请你大母带了你进宫去。”
啊哈?
王润张大了嘴,道:“大母也就罢了,带我去是做什么?”
柳氏看一眼女儿,虽然这个事不好开口,但是女儿也该知道,心里有个数才好。
踌躇了一下,便听柳氏道:“你大母估摸着,是圣人和皇后想为晋王挑选正妃……”
(⊙o⊙)哦!
太宗贞观年间的晋王是谁,王润自然很清楚,不就是将父亲的小老婆娶回家,然后把嫡妻给废了,最后他的这个老二手货继室差点灭了李唐的江山,还当上女皇帝的后来的唐高宗李治吗?
他的第一任倒霉皇后姓王,似乎背景还挺硬,但架不住老公不喜欢,最后还是下台一鞠躬被武则天下令斩断手足关在酒瓮里,悲悲惨惨地死去的那位哦?
刚好她也姓王。
王润哆嗦了一下,不会这么倒霉的,她从前买彩票从来都不中,哪里就那么好的运气中个头奖。而且王姓多普遍啊,一抓一大把,肯定不会是她。
一定不是的。
不过防火防盗工作要做好!
王润很快得和母亲一起投入到准备工作中去了。
开了所有的衣柜,最后决定选择最简单朴实的打扮法。肯定明天是百花争艳的,自己只当绿叶就好了。
照王润的想法,绿叶就该打扮得素净点,但好不容易从一堆的衣裳里面挑出两件月牙白并藕荷色的,崔氏和柳氏看了却直摇头。进宫是大事,朝见皇后,虽然不是正大场合,你穿的这样素净,别人只当你大不敬呢!而且别人都是鲜艳的装扮,偏你灰不溜秋的,一看就看出来了。
王润点头如捣蒜,到底是老人家,经验是小孩子不能比的。当下便又回去换,选的大红大绿的,虽然很衬肤色,但这次挑的又太艳了,她又只好再去换……
足足选了好几个时辰,最后才选定了一套,穿戴好了,到了崔氏面前,崔氏看了看,见孙女的装扮很得体,里面是海棠红上襦,外罩着木兰青绣海棠花半臂,桂子绿高腰襦裙,头上是合适她年纪的的双丱髻,簪上几朵红宝珍珠簪环,既不过分华贵,也不过分素净。想了想,又叫丫头拿了一对羊脂白玉镯来给她戴上,方觉满意了,笑道:“这样最好,咱们润娘生得好,怎么打扮都好看。”
王润心中忐忑,道:“大母,我还是觉得太艳了。”
崔氏笑道:“傻孩子,咱们家是什么人家,若是打扮的穷酸一样的出去,没的叫人家笑话咱们家小气,连进宫见驾都弄的这样,在家指不定怎么样呢!娘家是女人在夫家立身的资本,咱们可以谦虚,但不可以过分示弱。该强则强,不然头一面就叫人小瞧了去,日后若想再挺起腰杆,可就难了。”
王润点点头,道:“是。”
崔氏道:“好了,回去歇着吧!咱们不过去走个过场而已,不必太在意了。”
王润听了自家祖母这样斩钉截铁,一直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告辞出去了。
到晚间,王仁祐与王沣王濬王澈皆回来了,老爷子王思政也过来了,聚在崔氏上房。因不想扰了王润心情,怕她紧张,便没叫她。一家子人商议的结果和崔氏的想法差不多,虽然有些忧心,倒也没太紧张。
次日一早起来,王润便由丫头们服侍着装扮了,到了崔氏上房,出了门往宫门去。
此次一去,王润不知道的是,成了她两辈子都没有的最后悔的事,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便是冒着欺君神马的危险,也绝对不会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