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生闷气呢?因为这气他和别人撒不出来,不过他必须得找人说道说道,要不然今儿晚上必定是睡不着了。
当下钟之衡起身径直出了御书房,赵如海忙得跟上来,躬身问道:“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眼看晚膳就要送过来了。”
“算了,朕去太后那儿用膳。”钟之衡摆摆手道。
“那可要给传轿撵?”赵如海忙得又询问着。
钟之衡没说话,摆摆手就下了台阶,赵如海也忙得跟了上去,知道钟之衡这是要一个人走走,他也不敢跟的太近,就不远不近地跟着。
出了右德门,钟之衡沿着整整齐齐青石板路缓步向前,这时候斜阳夕照,给整个皇宫都镀上了一层金黄,从来都是巍峨瑰丽的宫殿这时候也显出了几分温情来,钟之衡眯着眼看着朱红宫墙上的斑驳树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孩子,那时候这座皇宫对他而言,还不是权力与阴谋并重的所在,那时候,他当这儿是他的家,这个家里,有他的爹和娘,还有……他的弟弟,虽然爹娘更疼爱弟弟一些,可是他却也不恼,因为弟弟和他关系甚好,虎头虎脑的奶娃娃,就喜欢黏着他,不管是在上书房,还是在小校场,他成日嘴上嫌弃着,可是心里却疼极了这个小尾巴。
他们的爹娘不是寻常的爹娘,他们也不是寻常的孩子,和他们一样不寻常的,还有这座宫殿里数不清的妃嫔,还有她们的儿子,那些孩子天生就厌恶他们,一如他们,天家的孩子,三岁就该长出三十岁的心眼子,要不该怎么在吃人的宫墙里长大?
只是那虎头虎脑的奶娃娃才不懂这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干净澄澈的让人心疼又发愁,他知道爹娘为什么心疼弟弟,这样一尘不染的奶娃娃,谁不喜欢呢?连他都喜欢,所以那么多的血雨腥风,他都愿意挡在弟弟前面。
后来呢?
到底是从什么开始,他们兄弟俩开始渐行渐远?
又或者是他开始渐渐不满、渐渐愤恨起来了呢?
应该是是母后三十六岁寿辰那一年吧,那个姑娘头一次入宫,他的目光就再没有离开过她身上,所以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姑娘一直羞怯怯地看着谁,又是为谁红了脸。
那一天,千尊万贵的少年皇子头一次知道什么叫伤心失落,他头一次喝个酩酊大醉,头一次一把推开了那个他从小宝贝到大的奶娃娃。
酒醒之后,那个奶娃娃着急忙慌地端来醒酒茶喂他,他头疼欲裂难受得要命,那个奶娃娃却傻乎乎地跟他说:“哥,我想成亲了。”
“你才多大啊,还没行加冠礼呢,”说这话的时候,他手都在颤,他竭力掩饰自己的性心理的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对着那个笑得又蠢又傻的奶娃娃道,“且把心思都用在正地方吧,可别让那起子孽障抢在你前头圈地封王了。”
“嘿嘿,封不封王的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娶她,”奶娃娃笑得更傻了,一副没出息的花痴样,“哥,你说我现在就去求父皇母后,让他们给我定亲,他们一定能答应对吧?”
“滚!”他实在忍不下去,茶碗使劲儿地摔在桌上,一边冷着眼看着那个笑得灿烂、都晃了他眼的奶娃娃,“你要是敢起这心思,别说是父皇母后了!我就先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不说就是了,你又凶我,”奶奶娃嘟囔着嘴,一脸的不乐意,可是顿了顿,又笑着露出两排大白牙,“那过两年我再跟父皇母后提,哥,你先给我保密啊!”
……
钟之衡一边想着旧事,一边慢吞吞地走着,直到瞧见了面前的台阶,他这才蓦地顿住了脚,他仰着头看着匾额上“慈宁宫”这三个金字,正出神的时候,就瞧着碧乔疾步迎了出来。
“奴婢见过万岁爷!恭请万岁爷圣安!”碧乔行至钟之衡前,福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