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林总算是明白了,面前的女子,不是他想象中不清不楚的女人,而是钟明巍从前在京师的侧室,瞧她的装扮谈吐,必定是高门世家养出来的贵女,而且对钟明巍实在是情深似海,如若不然也不会抛下京师富贵繁华,一门心思地来到这荒凉苦寒的宁古塔。
顾长林看了看面前楚楚可怜的小安氏,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钟明巍,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好,只是一味儿张口结舌着。
他没道理去训斥钟明巍,更加没有立场去轰小安氏走,可是他心里就是难受啊,他看着小桌上的那盘残棋,脑子里都是嗡嗡的。
那丫头以后要怎么办啊?
……
美芽进来的时候,小安氏已经起来了,坐在炕沿儿上正抹眼泪儿呢,钟明巍取了帕子递给她,一抬眼就瞧着美芽站在了门口,两人目光相接,钟明巍先挪开了视线,他伸手拍了拍小安氏的肩膀,一边沉声道:“去给夫人行礼。”
“是,”小安氏闻言忙得止住了呜咽,从炕上站了起来,一边错愕地打量着门口灰头土脸瘦了吧唧的美芽,一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钟明巍,小声道,“是……是她?”
钟明巍没说话,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
“妾身安氏见过夫人,”小安氏忙得行至美芽面前,恭恭敬敬福身行礼,半晌不得美芽回应,小安氏的身子都酸了,当下只得硬着头皮又道了一边,“妾身安氏见过夫人。”
“你先出去,”美芽的目光从小安氏发髻上明晃晃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上滑过,然后落到了顾长林的身上,“先生,麻烦你也出去,我有话和明巍说。”
顾长林没说什么,当下点点头就出了卧房。
小安氏倒是一脸惊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她死死抱着美芽的腿,又梨花带雨了起来:“夫人啊,求求您不要赶妾身走,妾身不会和夫人抢爷的,只要夫人不嫌弃,妾身愿意伺候爷和夫人终生,妾身实在不愿再离开爷了,要不然妾身……妾身真的活不下去了!夫人,求您开恩啊!”
一边说着,小安氏一边又给美芽叩起了头来,美芽似是没听见也没看见一般,一双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床上的针线筐看,那里头还放着钟明巍那件没绣完的喜服,火红的一片,实在扎眼得很。
“你先出去,”还是钟明巍先开了口,他皱着眉打量着在地上叩头不止小安氏,瞧着她松散的鬓发,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又哭又闹成个什么体统?且去把脸给洗干净了。”
“是是,妾身遵命。”小安氏似乎格外听钟明巍的话,忙得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提着裙摆,一边哭哭啼啼地出去了。
待到小安氏出去之后,钟明巍这才转身看向了美芽,有些无奈地看向美芽:“丫头,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生分吗?”
美芽看着他脸上神色如常,一时间银牙都要给咬碎了,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朝前走了两步,可是瞧着小桌上的残棋,到底还是没走过,然后拉来了凳子,坐在了钟明巍的面前。
“她什么时候来的宁古塔?”美芽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眨不眨地看着钟明巍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稍纵即逝的表情。
“和庞毅一块儿到的,她求着太后,拼死拼活才来的宁古塔,”钟明巍也看着美芽,可是看着看着,他又挪开了眼,低着头盯着脚上雪白的袜子,那上头活灵活现的小蝙蝠,只看得他鼻头一酸,“怕你知道了生气,所以就一直让她住在客栈里,没敢告诉你。”
“那现在呢?”美芽轻声道,“为什么现在又要让我知道?”
“我本不愿意让你知道,只想悄默声地打发了她,可是她却断断不允,”钟明巍小声道,说到这里顿了顿,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棋子放回了桌上,一边又继续道,“这几日她听闻了你我的婚事,哭闹了几次,我让庞毅去劝,却也没用,我担心她出事,就让庞毅给接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