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雪和卫若兰一事传到端宁郡王府里,齐睿辰也是不由得替林安松了一口气,他虽说是在背后使人说了两句话推动此事,但是对于自家小舅子这会子彻底得以解脱还是十分高兴的。

齐睿辰心道:这下林安也可以正大光明的过去荣国府了,不然省的那小子每回过去想看他外祖母都胆战心惊的要躲着史家的姑娘。

一时又想到才刚自家长随说的消息,齐睿辰颇有些哭笑不得。

史家的姑娘就和她的未婚夫贾宝玉同住在大观园里,且两人的院子离得最近,每日里形影不离,那史大姑娘如今已渐渐的把持住了贾宝玉的院子,屋里的几个丫头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都已听命于她,倒是……齐睿辰想到这里不免一顿,倒是……倒是果真与规矩礼仪上十分不符。

是啊,就像他齐睿辰不也是订亲许久了,可到现在和自己的未婚妻林家姑娘也没正正经经的说上两句话么。

本来是想着探听一番荣国府的动静,免得日后牵扯到林家,谁知道听见这话怎么又想起林家姑娘来了。

齐睿辰有点烦躁,他从前并没有很是在意这未来的端宁王妃,左右都是自家皇兄选出来的大家闺秀,虽说靖远侯颇为值得尊敬,自己早期为了安抚皇兄也是真心假意的多次过去拜访,可真的一番结交下来,却是当真生了孺慕之心。

靖远侯是个难得的清正睿智之人,林安虽说有些孤高自傲,相处下来却是不难发现其乃是个至纯至真的好儿郎,林家是真真正正的没有那追名逐利之心,故而对于靖远侯起初的些微刁难和疏离,齐睿辰皆以笑脸相迎,小心殷切的陪着未来的岳父和小舅子,只当自己是个寻常女婿一般。

谁知如此相处到了眼下,不单靖远侯对自己亲近许多,便是自己对于这门亲事也当真欢喜起来。林家姑娘贤良淑德,平日里的往来便可看出一二,且自打十五那日初见,自己竟似着了魔一般,睡梦里总会出现那么一抹身影……

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那日她对自己应了一句“好”,齐睿辰至今想起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仍觉十分欢喜,心里好似喝了蜜一般的甜,他就是再不知事,也明白自己是当真将这林家姑娘放在了心上。

为何呢?是因为这份信任?还是小定时她给自己做得荷包绣的是那坚忍不拔的松柏?或是日常叫人递过来的虽寻常却贴心的物件?还有那暖人心脾的几句温馨话?

没有过亲近的接触,但是一纸一草皆含情愫,齐睿辰想到自己透过屏风隐约看到的那个清丽的身影,心头不觉又是一窒。忽然想起韵安那丫头的话来,齐睿辰微微一笑,忠明王妃和世子妃都说这林家姑娘十分难得,温柔知礼,当真不负林家风骨。

人家姑娘是顶好的,自己虽然也不差,但是……齐睿辰忽然有些惆怅,靖远侯对于这门亲事的遗憾他明白,若是林家姑娘心有大志呢?那自然也不值得自己多花心思了。

不,绝对不是,齐睿辰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说不出是为什么,或许是直觉,他心里从没有一刻认为那林家姑娘是个如同世间他人一般的俗物。

拿出那个绣着“宛”字的香囊在手里摩挲着,齐睿辰想起这物件本不过是十五弟看了话本偶然起的小心思,一应撺掇着贺嬷嬷弄了出来,十五弟过后也就忘了,自己本也在犹豫此事究竟合不合理,可是为何当顾嬷嬷封了那另外一个送到府上的时候,自己瞬间就慌了神儿呢?

“林家姑娘是你的正经王妃,你日后身边好歹也能有一两个庶妃,这却是自己可以挑选的了,我儿可有什么想法?母妃身在宫里不知外头的好姑娘,好在我儿如今年纪还小,倒是也不着急。”

不禁想起那一日他母妃私下里说过的话来,当时不觉得如何,怎么如今想起来竟是有些心烦呢?

他不是太上皇,不会利用女人来左右权势,更不是当今,不会借力女人来权衡朝局,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罢了,或许有机会也可以出去走走,张家那个小子可不止林安一人羡慕,□□地大物博,他长到如今却只见过京城风貌。

侧妃?通房?

这么一堆女人围在身边闹哄哄的,还哪里能有个安静?又不是人人都似她母妃一般看的清楚想的明白,万一都是些似当年甄贵太妃一般闹得家宅不宁的蠢货呢?

想到这些齐睿辰难免心生烦闷,为何事情不按常理发展呢?要是自己的王妃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儿该多好,呆呆笨笨的自己不至于厌烦不至于喜欢,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就罢了。

可这林家姑娘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齐睿辰不断的这样问着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答案如何,但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再说,她很好,真的很好。

又过了几日,因是迎春出阁,黛玉便提前一日过来荣府贺喜,先到了贾母房里请安,虽说彼时众人依旧如初,仍像从前那般都在跟前候着,只是这房里却再没有从前那份看似和谐的安宁了。

贾母病病歪歪的躺在榻上由着小丫头们捶腿,余者都低着头在想自己的事情,听见黛玉进来虽说各自心思不同,但没一个不欢迎的,贾母睁开眼,拉着黛玉摩挲了半晌,到底话还未开口便先红了眼圈。

“外祖母,都是玉儿不好,这许久都没来看您。”

黛玉见状也不免心疼,赶忙给凤姐使了眼色,姑嫂二人一起哄了贾母开心,老人家却也是淡淡的,只对黛玉脸上才有点子笑意。

林家对于大房的支持贾母是看在眼里的,但这都怪不到黛玉头上,想起亡故多年的女儿贾敏,贾母心中越发凄凉,黛玉劝了半晌。一时想起这是迎春的好日子,贾母虽说并不疼爱这个孙女,到底也不忍心,用过晚饭后便留下迎春,不知祖孙二人说了些什么,只看迎春自捧了一个精致匣子,肿着眼睛回了紫菱洲,第二日强忍着不舍进了花轿,自此便是陈家的媳妇了。

“二姐姐哭成这个样子,怎么还舍得让她去别人家,陈家再好哪里比得上自己家呢?快接回来吧。”

迎春走后,贾宝玉十分不舍,泪珠儿像断了线一般止不住的流下,只是听着他的混话今日却在没人同他玩笑,连一向看不上他的林安都有些闷闷的,想到几月之后他再送走的就是黛玉了,好悬没跟着一起落泪。

“宝玉,你胡说什么呢?”到底是湘云听着这话不对,且如今也只有她的话贾宝玉才能听得进去,二人拉着手自去了,黛玉和林安站在一旁都没有说话。

她们一走,这边也就散了,姐弟二人才要回贾母那里去,探春却难得的站了出来邀请黛玉过秋爽斋一叙,林安不欲跟着凑热闹,自去寻贾兰说话。

“林姐姐,许久未见,你却出落的越发好了。”

侍书给黛玉上了茶,瞧着杯子里连靖远侯府里寻常丫头都看不上的东西,黛玉并没有接探春这句话,只抬起头淡淡的看着这位从前并不十分亲近的三姑娘,相对无言。

见她如此,探春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无尽的心酸,到底强忍着没在黛玉面前失态,笑道:“看我都说的什么话。”

这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黛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探春不是个能让气氛冷下来的人,顿了顿方又说道:“林姐姐,我知道你帮了环儿,今儿叫你过来,也只是想替他说句‘谢谢’。”

“环儿也是我的姑舅的兄弟,他知道学好,我也高兴。”黛玉趁着这功夫细细的打量了探春两眼,见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眼里却透出几分沧桑的意思,浑身疲态尽显,便知她在王夫人手底下受了多少磋磨,只是探春是个要强的人,黛玉不想多提这些惹她伤心,便只也之装作没看见。

探春身上虽少了两分往日那般的神采飞扬,但三姑娘的架子到底还在,她看着黛玉把玩在手里的茶杯,只说道:“日后倘若有机会,还请姐姐千万照顾环哥儿一二,我们如今也难说得上话,他性子又拧,姐姐的劝他不敢不听。”

唉,荣府里头真正能有几对和睦兄弟姐妹,黛玉越发庆幸自己有个好弟弟,只道:“这是自然,你只放心吧。”

说着探春又拿出一卷手抄的佛经来,只说寿宴那日她是不能过去了,这是提起送给林姑父的寿礼,略略尽尽心。

黛玉自是收下道谢,到底二人也无甚话说,略坐坐便起身告辞,探春毕竟是个骄傲的人,且今时不同往日,二人之间多少都有几分尴尬。

“宫里太后娘娘她们启程去行宫前我曾过去请安,正巧在皇后娘娘处碰见了贤德妃,只是没说上话,贤德妃看着精神不错,人也丰满,妹妹得空转告二舅母一声吧。”

走到门口,黛玉忽然想起此事,自王夫人事发后荣府每月进宫的机会便也随着没了,比起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必王夫人更挂念宫中的女儿。

提起元春,探春的眼神闪了闪,她明白黛玉的意思,难得的露出微笑以致谢,侍书陪着她一路送着黛玉出了远门,主仆二人看着渐渐远去的人,默默的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