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钟明巍顿了顿,一边亲了亲美芽的微微汗湿的肩膀,一边继续道:“有时候我会想,就算是抢到了那块金疙瘩,又能怎么样呢?过不是重复着父皇现在的日子,妻子不是妻子,儿子不是儿子的,明明后宫里那么多的女人子女,可他却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又有什么意思呢?可是更多的时候,我会想,我必须要做太子,必须要问鼎九五不可,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摆脱所有加诸在我身上的桎梏,我不想做徐氏一门的提线木偶,更不想做一众皇子欲置之死地的眼中钉,所以我就只能一路坚持着,明知道这不是一条好道儿,也明知道我未必就稀罕尽头的风光无限,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谁让我生在天家?又是帝后唯一嫡子,或许旁人有的选,但是我却真的没法儿选,那时候,我只知道,要想活就得狠下心肠,要想活得好,就需站在最高处。”
钟明巍嘴唇轻轻地在美芽脖颈上那道伤疤上流连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汗流的太多缘故,这时候那伤疤倒是不像平时那么暗红了,而是泛着淡淡的粉,似是落在雪地上的桃花一般,钟明巍趴在那儿亲了又亲,实在上瘾得厉害,直到美芽又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他这才停了下来,一边取了帕子给美芽擦汗,一边又继续絮絮叨叨着:“可是,又不止我一个皇子,更不止我一个人想爬到最高处,所以这些年来,人害我,我也害人,早就习惯了,都道是人之初性本善,可这话却用不到天家,天家的人生来就是会害人的,嘴皮子动动就能断送几十上百条性命的事儿,我也不是没做过,丫头,若是没有你……”
说到这里,钟明巍说不下去了,他怔怔地看着桌上的蜡烛,半晌,默默地长叹一声。
丫头,若是没有你,我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美芽似是睡得不踏实,翻了身,又朝钟明巍的怀里拱了拱,钟明巍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还有下巴那一小块浅粉色的伤疤,有些出神,半晌,他又凑过去亲了亲那块伤疤,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温柔得不成样子了:“所以像我这样的恶人,怎么会遇到你这样可人儿呢?”
钟明巍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块伤疤,从下巴到脖子,又从脖子到胳膊,美芽从来不愿意在他面前展示的伤疤,这时候统统呈现在他面前,他越看越是难过:“那时候,你肯定疼死了?为了我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你这丫头都差点儿豁出命去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又蠢又好的丫头呢?”
对着那道长长的伤疤,钟明巍的眼睛有点儿潮,烛焰轻轻地摇动里,他似乎看到了那一年除夕夜,那个丫头是怎么穿过火海死活把他拉出来的,那丫头又是怎么忍着剧痛提心吊胆洗衣裳的,那丫头又是怎么对着镜子看着伤疤暗暗掉眼泪的……
都是为了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不管是这难看的伤疤,还是这些年的自卑和怯懦,都是因为他。
钟明巍的心从来都没有这么疼过,他把怀里的小姑娘抱的更紧了,不让两人之间有任何缝隙,就那么紧紧地抱着。
“丫头,是你让我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钟明巍轻轻道,一边又轻轻地蹭了蹭美芽的脸,“你且看着,往后我怎么对你。”
怀里的人儿有些烦躁地哼了哼,钟明巍是再不敢说话了,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一会儿蠢兮兮地笑,一会儿又没出息地抹抹眼角,直到烛火燃尽了,钟明巍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嘉盛三十三年五月二十
宁古塔。
南山别院。
刚过了五更,陈奶奶就起来了,昨天她没有回家,就直接在南山别院住下了,顾清桐也没走,这时候打着哈欠跟陈奶奶起来了,一边洗漱一边问陈奶奶:“外婆,咱们起这么早做什么?美芽妹子又不是从娘家到夫家,就在家里办喜事儿的,哪儿用得着这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