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啊,我和奶奶这是有口福了,”陈清玄含笑道,顿了顿,一边又小心翼翼地问美芽,“丫头,今年端午,你……不回家和你家先生一起过吗?”
美芽的脸蓦地一僵,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儿消散了,她没说话,只是把脸给转了过来,陈清玄正自责自己多嘴的时候,就听美芽又开了口:“有人陪他过多端午,我回去做什么。”
陈清玄一怔,随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美芽:“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什么意思,陈清玄听不懂吗?他只是太震惊了,若他不了解钟明巍的为人,自然也不会这么震惊,可他是眼睁睁地看着钟明巍是怎么不要命地把美芽送下山看病,更是眼睁睁地看着钟明巍对美芽是怎么情深意重的,所以他怎么能不震惊呢?
美芽没再开口,只是低着头继续朝前走着,她原本是不打算和别人说这些的,但是真的是憋太久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刚才对着那深不见底的河水,她竟有一头扎进去、一了百了的念头,要不是当时陈清玄喊了那么一声,她可能真的就跳进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后背发冷,实在后怕的厉害,她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话,她也终于说出了口。
“陈先生,我可能成不了亲了,”美芽缓声道,灰蒙蒙的天幕下,美芽的脸异乎寻常的冷静镇静,“他家的夫人来了宁古塔。”
陈清玄兀自一脸震惊着,他脑子有点儿乱:“他是有家室的?”
“他都三十三了,怎么能没家室呢。”美芽淡淡道。
“那你怎么还……”陈清玄说不下去了,他看着美芽无所谓的一张脸,心里说不出去来的憋闷又生气,可是对着美芽他又实在发不了火,他只是长长地一声叹气。
“你想说明知道他有家室,做什么还没皮没脸地凑到人家跟前是不是?”美芽看向陈清玄,蓦地讥诮地笑了笑,笑够了,她又恢复了平静,然后缓声道,“我原本是没奢望过,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和他靠这么近的,真的没有,他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我呢?就是地上的小蚂蚁,能和天阳并肩的,自然是月亮,再不济也是星辰流云吧,所以我这样的小蚂蚁,又怎么敢奢望呢?”
“可是有一天太阳落了地,一干星辰流云却还好好儿地在天上待着,而我这个小蚂蚁也终于有机会靠近了他,”说到这里,美芽苦涩地笑了笑,“若是一早知道有的是星辰愿意抛下光耀随他而来,我又何必……何必自取其辱呢?”
陈清玄看着蓬头垢面的美芽心里难过得厉害,一边轻轻道:“你不是什么小蚂蚁,你也有你的一片天。”
美芽没说话,笑着摇摇头,心里一边暗自道,那是你不知道安氏是多么耀眼的星辰,而他又是那样独一无二的太阳。
“那以后呢?”陈清玄追着问,有点儿迫切,“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办?是回……回到他身边,还是彻彻底底断了关系?”
“我不知道。”美芽茫然地摇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心里实在乱得很,似有几百个声音跟她说,断了吧断了吧,但又有一个声音却道,等等吧,再等等吧,而这一个声音却压过了那几个百个声音。
美芽知道自己没出息,可是她真是舍不得,舍不得成日给她扎辫子的钟明巍,舍不得偷偷摸摸给她敲髓喝的钟明巍,舍不得一逮到家里没人就疯了似的亲她的钟明巍……
只是此时此刻,他也是那么温柔地给安氏梳头吗?还是,两个人在晨曦里兀自相拥而眠?
美芽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喉头酸疼得无以复加,可是再难过又能怎么样呢?
安氏来了宁古塔,她不是一早就知道的吗?
……
“你看,这儿的芦苇是不是很多?”行至湖边,陈清玄一边把竹筐放在地上,一边回头跟美芽道,“丫头,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采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