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她遭受背叛,是撕心裂肺的,想着再回都城,一定要把那些害了她的人碎尸万段,可是跟在公子宸身边多年,耳濡目染,心里总是难得有些慈悲。

做不到心狠手辣,便也只能任由自己覆没。

青衣少年紧紧相随,在她的身后站定,容颜俊秀眉目平静:“我陪着你!”

不管她去哪,他都会陪着,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愿。

姬红骨微微侧了侧身,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重重宫阙:“你现在离开,以你的武功,定能在这乱世之中保全自己,好好活着。”

她怎么舍得让他陪着她去死!

“不。”

阿奴回答得决绝,他直直地站在她的身后,模样是经久不变的沉稳:“你去哪,我就去哪!”

离开了你,我怎么可能还有归处。

她侧目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任由风吹起鬓角的白发,声音嘶哑:“你若陪我去死,我死后,谁能抱我的骨灰撒向千山万水?”

她最怕死后,尸骨被践踏。

少年僧人目光微微流转,隐约有泪光。

这一生,他所有的眼泪所有的温柔,都赐给了她,像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却从来算不上爱这个字。

有些情感,比爱更自由,更珍重。

“我不想你一个人孤零零死去!”

相对于让她一个人孤零零死去,他更愿意陪着她去死。

女子终于微微笑出了声来:“傻瓜!”

谁都没有义务为另一个死,她不想让他跟着她去死,欠了他太多,怕黄泉路上,于心不安。

少年却是倔强地抿了抿唇:“我甘之如饴!”

就算被所有人说是傻瓜,可是,世人怎么会知道,我多么的甘之如饴!

最后终究是争执不下,她又开始朝着那宫阙而去,四面八方的宫墙高楼,她抬头也看不到蓝天,本想报了仇一个人撑舟而去,看尽万山千水,谁知道,却要埋骨于这铁笼般的宫阙之中,最大的哀切莫过于此。

龙临宫。

“安陵王妃求见!”

内侍尖锐的声音掠过重重宫闱,静寂冰冷的殿内,大理石折射出清寒,龙榻上沉睡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来,长久昏沉已经让他的眼睛少了往日里灼灼犀利的寒光,多了一份浑浊混沌的迷茫和痛苦。

守在床边的宫女见着他睁开了眼来,惊喜地喊了一声:“皇上醒了。”

死寂死寂的殿内,一下子人声沸腾。

男人从榻上伸长手来,靠在软榻边假寐的太后惊醒过来不顾形象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邪儿,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母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看过来,分明这般近,可是那双眼眸的距离却好遥远。

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太后急了,靠了过去,他努力张嘴,喃喃地说:“她回来了!”

“谁?”

太后语调干脆,忽然警惕。

燕邪用力抬抬手指着殿外:“巫离。”

巫离这个名字从他的口中半点都不生涩地喊出来,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阴下来:“只是重楼月家中那贱人在门外,何来的巫离!”

对于重楼月的王妃姬红骨出现在宫中,这个女人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若不是她授意让人放她进来,她怎么能安好地站在这里。

重楼月在她的手中,他身边的人,都会乖乖就擒。

“不,母后,儿臣……看见她了!”

他眯着眼睛,一双眼睛里波光浑浊。

太后只当是他出现了幻觉,坚决地说:“邪儿,你只是做噩梦了,你放心,太医说,只要为你找到合适的心脏,就能救你,母后已经给你找到了。”

她慈祥地握着他的手言语有些激动:“等你身体好些,母后就让他们为你换心。”

以心换心,是让燕邪活下去的唯一的办法。

“你……找了重楼月!”

燕邪一向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找了谁。

只是他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把重楼月叫回来的,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心头一阵绞痛:“你……你告诉他巫离还活着?”

“你说那个贱人还活着,母后没办法,只能这么做,重楼月这一辈子,都栽在那个贱人身上,这一招,屡次不爽!”太后言语之中都是不屑。

在燕邪回来告诉她巫离还活着的时候,她是十分愤怒的,怪燕邪没能把她处理干净。

可是现在,她倒是要感谢当初没有把巫离给处理得干干净净,因为,这个女人现在的用处太多了。

燕邪的嘴唇颤动了几下,胸口一阵刺痛,忽然翻身吐了一口血。

“邪儿!”

太后吓得叫了出来,扶着他喊:“快传太医。”

“母后,不要叫太医!”

燕邪反抓着太后的手,用了一些力气,太后吃疼,却没有甩开,“你想做什么?”

殿内哗啦啦跪着一地的人,他目光穿过长长的殿看向门口,只说了一句:“我要见外面的那个女人。”

这句话他说得坚定,疼痛之下半点不肯停顿。

“你见她做什么?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等身体好一些,母后就让人给你换心,邪儿,听母后的话好生休息,其他的事情,母后都会为你处理好的。”她不愿意让燕邪见姬红骨,想着自己待会再处理她。

但是,燕邪却十分的坚决:“一定要见!”

燕邪是极少忤逆她的意思的,从成年到现在,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的,就连当年杀巫离,他都挺了她的。

如今,竟然为了见姬红骨,如此的忤逆她。

本来她应该生气的,但是见他这般虚弱,唇角还有血丝,便舍不得了,扶着他躺下来,哄他:“好,母后让你见她。”

如今重楼月在她的手中,谅那个女人也做不出来什么事情。

“去把她带进来。”

太后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人,马上有人出去带着人进来了。

因着这天色阴沉,似有暴风雨要来,燕邪又病重,不敢开窗,殿内便点了几盏长明灯。

灯影摇曳在大理石上,透出森森寒光,那艳衣女子便踏着大理石上的清辉而来,长长的裙摆拖动,寥寥的梅花独自盛开,那一头随意挽起的白发,在沉黄的光影里,生出无限寂寥的幻觉,她一步步走近来,在殿前站定。

Ps:

今天两更,补昨天的一更。

断更原因我已经写明在评论区置顶评论里了,介意的小伙伴可以看看。

感谢你们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