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士悦没有如愿以偿成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可他在都察院的影响力还在。
他是永乐十三年的进士,资格比江渊老,土木堡兵败的消息传来时,于谦一锤定音,定下不南迁,在京城防守的战略,同时持此主张,并帮助于谦鼓舞士气,修补加固城墙,成为于谦亲密战友的,便有俞士飞和江渊的身影。
两人算是在帝国危难时结下的革命友谊。
江渊找到俞士悦,痛心疾首地指出,如果不在此时抑制宋诚,待他羽翼丰满时,会成为第二个王振。他和王振一样深受皇帝信任,跟王振不同的是,他出身勋贵,代表勋贵阶层。
话不用点得太透,俞士悦一听就懂。
勋贵们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是文官们奋斗终身却无法企及的,文官们见了这些享受特权的阶层,不管多大的官,都得施礼。当学子们十年寒窗,终于登上那个魂牵梦萦的金榜,有幸成为天子门生,以为人生从此不同时,正自春风得意,没想到上面还压着一个不用奋斗的阶层。此时的他们除了羡慕嫉妒恨,还会有别的心情吗?
像江渊这等有识之士,可是一直有意识地和勋贵争宠的,只是没等他们取得胜利,王振便权倾朝野,勋贵也好,文官也罢,全都跪了。
决不能让宋诚成为第二个王振!
自从宋诚建新军,朱祁镇准新军成锦衣卫第六所后,江渊便夜不能寐。宋诚代表的是勋贵,他的崛起,是不是代表勋贵阶层崛起了?
现在正是机会。
俞士悦在都察院时日不短,心腹也有一些,李刚正好是其中之一,上次弹劾过宋诚,干脆让他出面好了。
江渊拿出事先写好的弹劾奏折,俞士悦看后觉得没有切中要害,让李刚重写。
太和殿里,朱祁镇难掩得意,总算撇开礼部,把接待伯颜贴木儿的任务交给宋诚,他再三叮嘱,一定要替他好生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宋诚答应。
当天下午,曹吉祥和曹钦这对养父子的情况送到宋诚手里。这时的曹吉祥没有夺门之功,不足以成为继王振之后权倾朝野的太监,还没有力量给曹钦安排官职,曹钦也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而已。
钱,曹吉祥有的是,阉人也就这点爱好了,曹钦是他的养子,银子自然由得他花,他也没有客气,大把的银子往青、楼、妓、院撒,是这些地方的常客。
至于曹吉祥,曾担任过监军,立过军功,又从小陪伴朱祁镇长大,对朱祁镇来说,他是最放心的奴才。
宋诚看过纸条,把纸条放进茶水里,很快墨迹荡开,不可辩认。
朱祁镇重感情,从他为了伯颜贴木儿不惜和群臣争执就可以看出来了。宋诚知道,不能亲自杀曹吉祥,只能引导他自寻死路,可是他身受重伤,几个月后才能下床,难道这段时间就这样算了?
“不行。我一天也等不了。”顾淳气鼓鼓道:“当时我应该一举杀了他的。”
要是打死他,而不是打伤,就没这么多事了,不就罚三个月俸禄么?最多罚半年,他不在乎。
宋诚冷冷看他,道:“你出门带脑子么?”
“嗯?”顾淳噎住了,什么意思?难道他打曹阉奴还打错了?
“你动手之前,没有过过脑子吗?怎么不跟我商量?就算不跟我商量,你也不应该亲自出面,而是应该让心腹假扮地痞流氓,那个时候才可以打死他。现在他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怎么引诱他犯错?”宋诚敲敲他的脑壳:“下次做事记得带脑子。”
“啊?”顾淳整个人呆掉了。他十二岁开始跟随宋诚和众多纨绔官二代打架,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地打,什么时候用得着假扮地痞流氓了?宋诚没有说错吧?
宋诚也不跟他多说,待苏沐语回来,问起曹吉祥的伤。她一直在太医院学习,知道内情。
苏沐语道:“别的地方伤不重,就是肋骨断了三根,虽然太医院的伤药很好,但是曹公公年纪大了,恢复慢,徐院正说最少得三个月才能下床。”
“肋骨断了并不碍事,不用三个月。徐院正有给他接骨吗?”三个月,和徐彪对宋诚说的几个月并无多大差别,只是更明确一点而已。宋诚问过苏沐语,他们去的时候,曹吉祥还没接骨,徐彪确实无法确定曹吉祥断了几根肋骨。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着也不会很快好。还有,曹公公担心他伤重,皇上身边没有人侍候,闹着要回宫,徐院正劝了再劝。”苏沐语不是不懂世事姑娘,哪里看不出曹吉祥担心有人上位,急吼吼要回去?
“他回宫了吗?”宋诚觉得很有必要暗示徐彪,放他走。
“还没有,大概徐院正担心他出什么事,劝他静卧,说若是乱动,断了的肋骨会扎破五脏,那就真的性命休矣。”苏沐语说到这里,眨巴眨巴大眼睛,轻笑道:“他没走,也没动,就躺在床上骂你们俩。”
“他敢骂我们,我让番子扮地痞流氓把他打死?”顾淳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十分识趣地和宋诚商量。
太医院可没有什么防守,门口只有一个门子,里面超过一半是上了年纪的院判、太医,剩下一半太医倒是正当壮年,可他们会打架吗?怎么是番子们的对手?
“很想打死他?”宋诚问。
“当然。”顾淳理所当然地道,他后悔啊,昨天怎么就一时心软了?
“交给我吧,你别插手了。”宋诚拍拍他的肩头道。你想杀曹吉祥,有没有想过镇远侯府成了三等武成伯府?这个时候顾淳可不能再有劣迹落在朱祁镇眼里了。
顾淳并不逞强,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好。”
他相信宋诚,宋诚既说交给他,那交给他准没错。他像放下心事似的整个人轻松起来,道:“酒呢?拿酒来,我和阿诚喝两杯。”
寒冷的天气,喝温得刚刚好的酒,再惬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