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通已算得上是江南繁华之地,但与凤首洲一比还是相差甚远。凤昱虽是被贬斥到丘通的,走得又是狼狈至极,但对于他来说,这三年却比在凤首洲的十年都要有价值。

凤昱站在殿门外看着雕栏玉砌的宫殿全然没有怀念之意,直到宣武帝身边的高公公站在面前才回过神来。

“十一殿下,请随咱家来吧。”高公公看似笑意盈盈,眼中却丝毫没有对皇子的尊重。只是三年前的凤昱不会在意,现在的凤昱更加不会。

若不是赵皇后提醒,只怕宣武帝早已忘记还有一个儿子被自己贬斥到了丘通。只是赵皇后此举也并不是全然没有私心的,南泽选秀在即,宣武帝的整颗心思也都用在了选秀上边。一想起那些姿容出众的秀女赵皇后便恼恨地想要掐断指甲,可惜她是皇后,还要维持着皇后的威仪,因此只能想尽办法地借由这些小事转移宣武帝的注意力。

“儿臣给父王请安。”跟随高公公进入到大殿之中,凤昱随即跪倒在宣武帝面前。三年未见,宣武帝对这个儿子已有些陌生,也已经快要忘记当初贬斥他出京的理由,如今久未见面,难得的想要展现慈父的面孔。

“你在丘通可还生活得习惯?”凤昱淡漠地看着宣武帝一脸慈爱,没想到三年不见,他便越发显得老态。

即使心中再不甘愿,凤昱还是露出了笑容,答道:“儿臣在丘通这三年学到了许多,也想明白了儿臣的错处。”宣武帝闻言这才隐约记起,当年自己是因为不满凤昱藏有罪臣殷家之物才将他贬斥的。如今见他受了教训,也知晓了错处,心中也是欣慰,笑容更是因此真切了几分,“你能想通便好。这连日来都在赶路,想来你也累了,去见了皇后之后便回去休息吧。”

“是,儿臣告退。”凤昱恭敬一拜,听命离开。

赵皇后见他时脸上虽也有笑容,但怎么看都存了几分敷衍。凤昱回京之前早已有所准备,倒也不会对他们的态度心存芥蒂。

“十一弟。”凤昱刚与赵皇后请安离开便见到凤明正等在一边,见他便笑意盈盈地上前,凤昱与其他的兄弟没有多少情分,但与凤明却是亲近的。

“何时回来的?”凤明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关切道。

“今早刚回京,三年未见,这宫中竟也没什么变化。”凤明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笑道:“怎么会没有呢,再过几日第一批秀女便会进宫了,到时这宫中只怕会更热闹吧。”

凤昱闻言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凤明对自己这个弟弟也是看不透,当年凤昱因故被宣武帝斥责出京,自己也因此对他总怀着一分歉疚。当年虽被母亲制止,但还是与在丘通的凤昱偶有联系。

所以他也是兄弟之中最清楚凤昱的隐忍与成长的,明明比自己小了七岁,但心性之坚韧却让他自叹弗如。

二人边走边聊,凤明好似只是与他闲谈,但却是将这京中发生的大事悉数告知,直到走到凤昱的殿门前,他才拒绝了对方的邀约,独自离开。

凤昱回到了宫中,原本派至他身边的暗卫便没有了用武之地,顾寒昭担心赵掩瑜在赵家会被欺侮,想着将无事的暗卫安□□赵府。

只是还未等他动作,原本查探赵府的暗卫便传回了让他怒极的消息。

“你说的可是真的?”暗卫似乎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怒气,带着歉疚道:“属下有负嘱托,公子回赵府时确实被赵夫人打了一巴掌。”

“为何此时才将消息传来!”顾寒昭将这些暗卫视为亲人,平素绝不会如此斥责,只是一想到赵掩瑜孤身一人在赵府,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急切。

不待暗卫回答,顾寒昭便自语道:“不能再让他呆在赵府。”房中的暗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平时的顾寒昭总是冷静睿智的,但一旦遇到与赵掩瑜相关的事情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跟随在顾寒昭身边的暗卫自然知晓赵掩瑜犹如他的命根子般,早已在赵府众人不察时探望过赵掩瑜。此时见顾寒昭如此焦急,甚至意气用事便忍不住开口劝道:“赵公子让属下切莫将此事告知爷,想来也是怕爷担心。而且赵公子虽因一时不查被赵夫人打了一巴掌,但第二次却躲过去了。”

不待他说完,边上的另一名暗卫便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看顾寒昭,只见顾寒昭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狰狞的表情,狠道:“她竟还想再打一巴掌!”

“爷!”另一名暗卫要灵活许多,当即劝道:“赵公子就是担心您知道后不管不顾地闯上赵府去坏了大事,才命我们保密的,您这去了不是更令赵公子为难吗?”

顾寒昭并不是不听劝的人,只是一旦牵扯到赵掩瑜便会失去理智。待他冷静下来自己便会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是多么莽撞。顾寒昭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烦躁,暗卫见状也皆是松了一口气。

“爷,我们另外查探到,赵崇打算趁着这次秀女大选将赵无瑕送进宫去。”暗卫见他已经不再纠结于赵掩瑜之事,慌忙将自己所知的消息告知。顾寒昭沉吟片刻,他早已知晓赵崇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沉得住气。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后宫之中有赵皇后镇守,凭借赵崇的能力还不足以在赵皇后的眼皮底下送赵无瑕进宫。顾寒昭忽而想起了卫临,对暗卫道:“你命人传消息给卫公子,让他想办法助赵无瑕进宫。”卫临在五皇子身边,比自己的门路要多,若是寻他帮忙必定是事半功倍。

暗卫领命离去,顾寒昭叹了口气,没想到与赵掩瑜分开不过几日,自己便又想起他来了。

京中风云变幻,赵家似乎只是这汪洋大海之中的一叶小舟,引不起他人的丝毫注意。只是选秀在即,家中还设置着灵堂实在不像话,赵崇连写了几封书信催促还逗留在郴州的长子,等赵如瑾的尸骨一送回京中便做主以最快的速度将之安葬。

赵夫人虽因疼爱幼子而对赵崇的决定心有不满,但想到赵无瑕即将进宫,便生生地将满腹的不满牢骚咽了回去。

赵家因赵无瑕之事一派忙碌,赵掩瑜又从那个被嫌弃的人变成了多余的人。再加上赵夫人诸事缠身,又在赵掩瑜那里吃了苦头,这两日难得地不再来寻他麻烦。

赵掩瑜在赵家闲来无事,最后又索性回到了顾府,顾寒昭自然是满心欢喜,原本每日都神情黯淡没有什么精神,自见他回来后便不药而愈了。之后更是每日都黏着赵掩瑜,直烦得他无心做事,最终被赵掩瑜无情地赶出了药房。

这会儿他正无事地听门房来报,说是外面有一位老人家来找赵掩瑜。

顾寒昭见赵掩瑜正专心配药,便命人等在房外,自己先去见一见那人。顾寒昭一进门便见到一名鬓角霜白的老人家正静静地坐在厅中品茶,他的姿势优雅,有着难掩的雍容气度,一举一动都让人赏心悦目。

“老人家,您找掩瑜?”顾寒昭不自觉地放低了姿态,不知为何,走到他身边整个人都会平静下来,原本的疲惫烦躁好似也会一扫而空。

那人闻言放下茶盏,顾寒昭此时才看清他的容貌。即使发丝霜白,但他的脸却显得很年轻,看着年岁应当只到中年,想来下人会喊他老人家全因他的这头白发。

顾寒昭有一丝尴尬,除去那白发,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老人家,更何况这人的容貌也是极其出众的,温文尔雅,看着倒有几分像儒生。

“我去了赵府,赵府说掩瑜在你这里。”那人看顾寒昭的眼神还存着一丝戒备,顾寒昭见他叫得亲昵,心中疑惑,赵掩瑜从未与他说过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

“确实。”顾寒昭望着他,语气中不自觉多了几分炫耀的意味,答道:“我与掩瑜已经定亲了,掩瑜自然在我这里。”

那人的表情一顿,原本的从容荡然无存,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身边的桌上,冷声道:“他何时与你定亲的!”

顾寒昭见他脸色冷了下来,心中也有了几分不满,说出口的话自然也不客气:“与阁下何干!”

那人哼了一声,望向顾寒昭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杀意。顾寒昭不欲与他多言,正想起身命人送客,却见赵掩瑜自门外飞奔来,掠过他径直扑向那人,言语中是难掩的喜悦与亲昵,出声喊道:“外公!”

顾寒昭的表情一顿,好似僵在了那里,赵掩瑜在自家外公面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难得显现出一丝孩子气。见顾寒昭愣在原地,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的赵掩瑜将顾寒昭拉到了自家外公面前,介绍道:“外公,他是镇渊侯顾寒昭。”随即又为顾寒昭介绍道:“寒昭,这是我的外公。”

顾寒昭强撑起笑容,厚着脸皮跟着赵掩瑜喊了一声外公,却见他并不吃这一套,仅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