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继承了外祖父的仁心仁术,赵掩瑜对于代表了新生命的孩子总是多了几分耐心与喜爱。梅园中的争执让原本还有些陌生的两个孩子迅速地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赵掩瑜在不远处见两个孩子刚见面便滚成一团。
赵掩瑜见顾明宸拿出装满了麦芽糖的荷包时还觉得没什么,可当他看到顾明宸拿出荷包里的麦芽糖塞进凤昱的嘴里时便有些不对了,这孩子究竟是和谁学的,在施舍般地分给凤昱一块麦芽糖后便接连给自己喂了几颗,直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才肯罢休。凤昱见顾明宸这么做竟然也没有生气,反倒是一言不发地品尝着嘴里甜腻腻的滋味。
凤朝节是求偶节,成年男子身上都会佩戴竹牌,而像条件稍好一些的人家,则会为家中的孩子戴上香囊。顾明宸此时身上就挂着家中丫鬟巧手做的香囊,鹅黄色的香囊上绣着可爱的白兔。也不知顾寒昭是怎么想的,又命人做了一只绣着小老虎的香囊,赵掩瑜上前拉住与顾明宸玩得起劲的凤昱,将已经塞满了草药的香囊挂在他的腰间。
凤昱疑惑地把玩着香囊,半晌后才略带腼腆地向赵掩瑜道谢,赵掩瑜只觉得他的样子像极了那香囊上的小老虎,让他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
赵掩瑜在院中陪两个孩子玩耍了片刻,顾寒昭则被卢母拉到了后院。卢母屏退身边的丫鬟小厮,顾寒昭见状也忍不住严肃起来,卢母见他的样子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待顾寒昭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更是生气。
“我听顾福说你与掩瑜在去年的凤朝节上便交换了竹牌,那为何至今还未有打算定亲的消息?”卢母见他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便有些怒火中烧,言语中也带了些不耐。
顾寒昭也是无奈,他总不能将自己的安排告知母亲,况且就算对方知道了也只怕不会理解。
“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虽然掩瑜是男子,但若是日后他进了镇渊侯府,只怕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你父亲的孝期未过,成亲是不成的,但却可以先定亲。”卢母行事干练,况且她早已知晓顾寒昭的心意,见他一拖再拖实在不妥,索性替他定了主意。
顾寒昭也是有口难言,苦笑道:“母亲,赵家的情况您也清楚,此时议亲实在不妥。”
“昭儿!我一直以为你的性情与你父亲一样,何时你也与那些酸腐一样竟只看身份了。赵家再乱也是掩瑜的母家,这些话不是你应当说的。此事你不用再担忧,便由我做主,我好歹也有诰命在身,这赵夫人还能压得住。”
顾寒昭无法,卢母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他再阻止也是无用。南泽与北渊之间注定还有一战,若是赵掩瑜那时进了侯府必然是要作为人质留在凤首洲的,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所以即使知道卢母早已心急如焚,他仍旧未提出与赵掩瑜订立婚约的事。
却没想到这次卢母竟直接略过了他,自己定了主意,不过若只是有婚约在身倒也没什么,南泽史上至今还没有将未婚夫或是妻留下作为人质的先例。
想罢,顾寒昭也安下来心来,卢母见他没有拒绝也松了口气,这孩子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他的父亲,自小便冷清得很,对男女之事也是得过且过,可遇上赵掩瑜后却是像着了魔般。一心一意地眷恋,事事以对方为先,不过幸运的是这孩子的眼光还算不错,赵掩瑜确实是个值得交付终生的人。
顾明宸和凤昱玩了一会便有些累了,待顾寒昭从内院出来时,便见顾明宸缩成了一团靠在凤昱的背上,也幸亏了凤昱力气大,否则这软软一大团的顾团子的分量恐怕是他背不动的。
顾寒昭见状想要将顾明宸从凤昱背上撕下来,却见凤昱对他笑道:“师傅,没事我背着小明就好。”顾寒昭一挑眉,怎么短短时间里,明宸竟变成了小明。
“要小红!”顾团子像没骨头似的回了父亲一个眼神,身体还稳稳地趴在凤昱的身上。
顾寒昭只觉得脑袋里装了一团浆糊,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小红又是什么东西。
在一旁见到这幕的赵掩瑜偷笑,替他们解释道:“这两个孩子刚刚玩耍的时候,明宸趴在十一皇子背上后看见了他脖子上戴着的红绳,便脱口而出叫他小红。”顾寒昭对他们建立友谊的速度哭笑不得。
在府中又逗留了一会,两人便一人牵着一个孩子出门了,两个大内侍卫见顾寒昭护着十一皇子也安下心来。虽被收回了兵权,但那日顾寒昭与北渊高手一战还是让许多人知晓,即使没有了实权,但他的武艺也足以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街市繁华,凤昱又是第一次外出,此时他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子,更像是没见过市面的乡下土包子,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四周的街景。
“原来凤首洲竟是如此地繁华。”顾寒昭望着他晶亮不知世事的双眼词穷,或者说是不知如何回答,凤首洲确实繁华,可南泽最可悲的是如此繁华的地方只有凤首洲。
“这需要殿下的眼睛亲自去看。”顾寒昭答道,说再多的民间疾苦给凤昱听也不会让他感同身受,还不如让他自己去看,去感受。
一行人正好经过一家卖点心的小店,店铺虽小却挤满了人,顾明宸最爱的麦芽糖便是出自这家。所以当顾明宸见到醒目的招牌时立马拉住了凤昱,然后仰头眼巴巴地望着顾寒昭,顾寒昭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的眼神,头痛道:“去吧,小心些。
获得允许的顾明宸就像鱼儿入水,很快就带着凤昱挤进了最里面。这家小店在凤首洲有些名气,卖的东西也是精致异常,这价格自然也不便宜,所以有能力在这里买点心的大都是家世不错的,偶有几个衣着普通的也是多是买块点心让自家孩子尝个鲜的。
顾明宸在货柜前犹豫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连点了几下,伙计见他人小但是衣着光鲜,便笑着将他要的全都包了起来。正巧他们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此时他正望着货柜犹豫,他身边站着的大人好似是他的父亲,见他这般犹豫便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前去挑一样。
那孩子仔细看了一会,最后挑出一样来,那伙计也是个会看脸色的,全然没有因为对方的行为而轻慢了半分,见他挑好了便将它包了起来递给对方。
顾寒昭上前付了银钱,见凤昱仍旧盯着那孩子看,疑惑地问了一句,却见凤昱只是摇了摇头。倒是赵掩瑜心思细腻些,明白了凤昱心中所想,这孩子身居宫中,虽然经历了尔虞我诈,但就性情来说还是纯良的,便上前解释道:“这里的点心价格偏贵,一般人家的孩子很少有机会品尝。”赵掩瑜也不是个会开导的,他所做的便是将自己知道的悉数告知。
凤昱看着那一大包精致的点心糖果,眼中晦暗不明,这短短一日的行程却让他知道了许多,例如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买得起凤首洲的点心,并不是每位公子都有资格佩戴竹牌,不是每位小姐都能收到竹牌……一些在外人眼中无关紧要的问题却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一行人又在各处逛了逛,直到天色渐暗才打道回府。
最后顾寒昭将凤昱送上回宫的马车,临行前难得拉住凤昱的手,有意避开侍卫道:“殿下您在宫中根基浅薄,万事以忍字为先自然没有什么过错。但同时您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您好歹是当今的十一皇子。”
说完,顾寒昭就松开凤昱的手,不再看对方疑惑茫然的眼神。等再过几日回味起这番话来时他便会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只是不知到时是要感激自己呢还是怨恨自己。
想来更多的是怨恨吧,但若不赌这一把,只怕凤昱这一辈子都会被困在南泽皇宫这座看似华丽的囚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