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简律辰强制将鱼小满发配给了上城国际合作案,鱼小满的日子从充满着酸味气体的圆形变成了加班加点的方形。

秦寿倒是开心了——原本是他头疼得要死的案子突然之间转给了鱼小满,他乐得每天和办公室的某位姑娘去展开乌龟爬一样的神速进展。

“今天都最后一天了,明明我已经设计完成一大半,基本资料都已经上交了,你为什么要作死地将它全部改掉呢?”

秦寿不解地揪着鱼小满的耳朵将她十厘米沿着座椅水平提起,满脸微笑地问。

嫌他创意不够也不是这么个嫌弃法,三天内就要出纲结果她最后一天拆了重做……似不似撒?

“想改。”

“哪里要改?”

“很多地方要改。”

“那你给我划出来。”

“划不出来。”

“为什么划不出来。”

“因为我正在通过目测观察它的种种空间性能bug冲击以及空间桥梁失败结构的视觉冲击……”

“说人话。”

“哦,因为我讨厌你设计的这个形状,居然设计一个大h,好黄。”

“啪!”

鱼小满脑袋准确躲过了秦寿的一击,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鱼小满。”秦寿:“……老子求你了那明明是个带廊的镜面对称结构。再说了,难道你特么设计这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喇叭花就不黄?不黄?!”

……

鱼小满反正现在就是不喜欢这个字母,非常的不喜欢。毕竟有强迫症,不管秦寿怎么说,她拼了命地要把它连夜改过来,坚持喇叭花开红艳艳。

很久没有这么深夜加班了,鱼小满再次一个人在办公室熬通宵。半夜里伸了几次懒腰也抬不起劲,她终于决定干干别的事情稍事休息。

百无聊赖地望望桌面,全是工作的专业资料,什么都没有。

她靠着椅子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将包拉过来,从里面拉出自己的钥匙串,把身边的文件屉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本书。

唯一一本和办公室的数据流流不沾边的书了,一本边角有些发黄的毛边《飞鸟集》,它的陈旧大概要追溯到很久之前。

鱼小满把书摸出来翻开一页,书扉页上写着“简律辰”三个字。

字体还只是当年的清秀俊逸,没有如今木入三分的锋利和筋骨。

第一次捡到这本书,成了她抽筋地跑进高中和他故事的开始。

这本书鱼小满习惯将它带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平时也并不用来翻。这些年只是看着它在,就能提醒着自己某些记忆中的某些画面,以及某个人还没有消失。

记忆终于在泛黄褪散之前,等来了新的刷色。

鱼小满摩挲着书本的上精细的纹路,淡笑,着眼翻着书里被简律辰从前翻看圈点过的地方。

从一个人的阅读习惯很容易看出一个人。《飞鸟集》这样的东西不外如是。鱼小满透过当年的目光翻着简律辰翻过的句子,像看进当年那个少年心里。

——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一定是个理科的吧。

鱼小满当时想。

当正常人在《飞鸟集里》勾画圈点的还是类似“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翰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这样意境浪漫的句子的时候,他的圈点,已经跨越到了哲历思辨上——

“人被赋予生命,但他必须付出生命,才能拥有生命。”

生命本质的双向输出体。

这让鱼小满想到某个小说里一句经典的句子:“我们是拼了命才活了下来的,怎么可以去拼命?”

“枝是天上的根,根是地下的枝。”

概念的交换有时候就是事实。

浑如加勒比海盗里,那艘黑珍珠号的船整个翻转在海洋里的时候,每个倒立着行走在世界上的人除了看太阳西升东落,其余的一切并不自知。

“赞扬在羞辱我,我却要暗中讨好它。”

“尘以辱,报鲜花。”

……

他思维世界里的广阔她似乎完全能够窥见与理解,这只能使得她对他更爱。曾经她看见的诡谲又自由的思维和灵魂,又像是夜玫瑰一样从人眼前静静地伸展铺开。

鱼小满一句一句地笑着读,晚上疲倦的精神渐渐有所收敛。

她想着知道她在加班的简律辰,也许晚上会时不时通过电子眼看看她,于是对着办公室的红外线监控眨了眨眼,挥挥手里草叶集。

然后撕下一张白纸,在纸上用粗黑的油漆笔认真誊写下书上她觉得最可爱的一句对话,举起来带着飞吻给他看。

——“你离我有多远呢?”果实说。

“我在你心里。”花说。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鱼小满的手机就亮了,同样在加班的简律辰发过来的几个字,在深夜里仿佛温柔带笑:

“你离我有多远呢?”

……“七十三到一百层。”鱼小满如实调皮地回答。

简律辰唇角含笑,收回电脑屏幕上的打量,把关琪手里的报表接过来开始认真地翻看。只有关琪的目光仍旧留在已经看不大什么的电脑屏上,直勾勾地滞留。

“报表没什么问题,今天时间很晚了,关琪,你就先下班吧,辛苦了。”

简律辰翻看一下检查无误后,繁忙之中对关琪开口,手上的壁依旧刷刷不停写。

“好的。”

关琪照例回答。在位置上收拾了会儿东西,很快也就背着包,准备出办公室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那里的时候她的脚步没动,回头眼睛盯着简律辰低头便只能觑见的俊挺鼻尖,突然默然问道:

“辰哥哥,鱼小满是不是很好?”

一声下班之后的“辰哥哥”,让简律辰成功抬头。这些天来,偶尔她会这么喊他,于是他记起来了。

也许早该想起他似乎在更久远的时候见过关琪了,因为名字隐约的熟悉。

“没有很好,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个优点,剩下的全是缺点。”简律辰眉头微皱着思考,然后老实地回答。

“……”

这句话让关琪无法继续问“所以有没有人可以替代她”这样的问题了,因为这样的回答让她找不到简律辰喜欢鱼小满的点在哪。

“是不是因为她也喜欢那本书?”关琪又问,话语里已经显而易见地戴上了某种不甘心。

简律辰额外多看了她两眼,年轻的少女眼里还燃着某种不熄,他不太能理解的火焰。

“也许吧。”

简律辰草草回答,无意多探究这个浪费时间的问题。

“可是凭什么……”

关琪在他那对待鱼小满之外对其余女人不爱多搭腔的行为下,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的喃喃。“你曾经救过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不容易……而且那本书,明明是我的呀!……”

简律辰手一顿,有些不解惊愕地望着眼里满是受伤与不甘的她。

“对不起。”关琪好像察觉到自己情绪没控制好,有些逾距失礼了,很快擦擦眼睛,转身快步离去。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在空档的空间里远去,简律辰放下手里的签字笔,没有起身去追。

这个当年的小姑娘,好像喜欢他?

他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茫然又遥远地顺着鱼小满手里的这本书追忆回去。

发现当年市图书馆门口,他将夹着如何从人贩子手里脱身的小纸片的《飞鸟集》递给一个叫关琪的小女孩那一幕,真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件小事了……

……

鱼小满读到最后一节随手翻到的诗,读到其中一句,突然之间顿口无言。

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

——“爱情终将失去"这句话,是我们无法当作真理,但却又必须接受的事实。

哦谢特!

清晨的阳光带着鸟雀的鸣声,一缕一缕透过玻璃的光栅照在人脸上,纸页在桌角翻起,轻微的哗啦声吵不醒桌上酣睡的人。

秦寿打开办公室的门,踮着脚越过那些地上成垃圾山的纸团废稿纸,从办公桌上把鱼小满从一堆文件里扒出来。

鱼小满睡得一脸的红印。

“老大?”鱼小满晃了晃神,视野里逐渐清晰明亮,但思维还陷在一片云里雾里。“你跑过来干什么?”

“跑过来工作啊。”

“你也要加班?”鱼小满继续问。

“我不加班,我上班。”秦寿笑眯眯地回答。

“加……上、上班?”

鱼小满研眼睛蓦地睁大,抓着秦寿的衣袖:“哦谢特!合作会议上午十点就要开始,昨天律辰已经特意叮嘱过,我明明定好闹钟了!……所以现在已经九点,所以……我赶到上城国际去这就要迟到了?!”

“是的呢。”秦寿依旧笑眯眯的,丢开她的手机。“你破手机没电了。”

鱼小满一阵哀嚎,拎起包,抄起桌上的一大堆文件就往外冲。

漏屋偏逢连夜雨,迟到偏遇交通敌。

鱼小满从市区中心堵了十几分钟之后,开上空散一点的外环的时候,距离开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

她火急火燎地开始冲刺,准备加油门的时候,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汉子。以标准的大叉腿姿势往路上一站,头英姿飒爽地一低,巴掌一伸,隔空将她的车生生阻挡。

“吱——”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鱼小满身体往前猛烈一倾。她打开车门大步走出去。

“小姐站住。”大汉再次伸出手掌完美阻挡她,“我要碰瓷。”

说明来意,大汉二话不说,说罢在车前就地一躺。

哦,再一次谢特!!!

鱼小满陷入崩溃。